顧南辰在季明熙的住處門口站了整整一天。
從清晨到黃昏，陽光從刺眼變得柔和，再到漸漸消失，他就那樣一動不動地站著，像一尊固執(zhí)的雕像。路過的行人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議論紛紛，但他毫不在意。他的眼里，只有那扇緊閉的房門，只有門后那個讓他魂牽夢縈、愧疚不已的女孩。
房間里，季明熙坐立難安。
她能清晰地聽到門外的動靜，聽到行人的議論聲，也能想象到顧南辰站在門口的樣子。她心里充滿了煩躁和憤怒，可更多的，卻是一種無法言說的復雜情緒。
她恨他，恨他的絕情，恨他的盲目，恨他毀了她的一切。可當她想到他在門口站了一天，想到他眼底的血絲和疲憊，心里又忍不住泛起一絲異樣的感覺。
這種感覺讓她很不舒服，她用力搖了搖頭，想要把它驅散。她告訴自己，顧南辰這是咎由自取，是他欠她的，他就算站在這里一輩子，也償還不了他對她造成的傷害。
蘇念看著季明熙坐立不安的樣子，心里有些不忍。她走到季明熙身邊，輕聲說：“明熙，他已經(jīng)在門口站了一天了，不吃不喝，這樣下去身體會垮的。要不，你就見他一面，把話說清楚？”
“見他？”季明熙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冷，“我和他之間沒什么好說的。”
“怎么會沒什么好說的呢？”蘇念說道，“你心里有恨，有委屈，有不甘，這些都可以告訴他。你把心里的話說出來，或許會好受一些。而且，他現(xiàn)在知道錯了，也在努力彌補，你給他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不好嗎？”
“機會？”季明熙冷笑一聲，“蘇醫(yī)生，你沒有經(jīng)歷過我的痛苦，你不知道他對我做了什么。我不會給他機會，也不會給自己機會。我只想安安靜靜地生活，不想再被他打擾?！?/p>
蘇念嘆了口氣：“可他現(xiàn)在就在門口，你就算不見他，他也不會走的。這樣下去，只會影響你的心情，影響你的康復。不如你就見他一面，明確地告訴他，你不想再見到他，讓他徹底死心?！?/p>
季明熙沉默了。蘇念說得有道理，顧南辰的性格她很了解，他一旦認定了某件事，就會非常固執(zhí)。如果她不明確地拒絕他，他可能會一直在這里糾纏下去，影響她的生活。
“好吧。”季明熙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我見他，把話說清楚?！?/p>
她轉動輪椅，來到門口，深吸一口氣，然后打開了房門。
門外的顧南辰看到房門打開，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他連忙走上前，眼神里充滿了期待和緊張：“明熙，你愿意見我了？”
季明熙沒有看他，只是冷冷地說：“顧南辰，你進來吧，我們談談?！?/p>
顧南辰跟著季明熙走進房間，心里既激動又忐忑。他看著房間里簡單的陳設，看著季明熙蒼白的臉色和坐在輪椅上的身影，心里的愧疚又加深了幾分。
“坐吧?！奔久魑踔噶酥干嘲l(fā)。
顧南辰在沙發(fā)上坐下，身體坐得筆直，雙手放在膝蓋上，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等待著老師的批評。
蘇念給他們倒了兩杯水，然后識趣地離開了房間，關上了門。
房間里只剩下季明熙和顧南辰兩個人，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顧南辰，你到底想怎么樣？”季明熙率先開口，聲音冰冷。
顧南辰抬起頭，看著她，眼神里充滿了愧疚和堅定：“明熙，我想彌補你。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很多錯事，傷害了你，傷害了你的家人。我不求你立刻原諒我，只求你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留在你身邊，照顧你，直到你康復為止?！?/p>
“照顧我？”季明熙笑了，笑得凄涼，“顧南辰，你覺得你有資格照顧我嗎？當初是你把我送進監(jiān)獄，讓我受盡了折磨；是你扣下我外婆的病危通知書，讓我沒能見她最后一面；是你讓我家破人亡，讓我失去了所有；是你……讓我變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你現(xiàn)在說要照顧我，你不覺得很諷刺嗎？”
“我知道，我知道我很諷刺。”顧南辰的聲音帶著深深的痛苦，“可我真的很后悔。明熙，自從知道真相后，我每天都活在悔恨之中。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想你在監(jiān)獄里過得好不好，想你出獄后有沒有地方去，想你是不是還在恨我。”
“我找到季叔，他告訴我你可能來南城了，我立刻就趕了過來。我只想找到你，只想告訴你，我知道錯了，我想彌補你?！?/p>
季明熙看著他眼底的悔恨和痛苦，心里的恨意似乎少了一些，但更多的是疲憊和麻木。
“顧南辰，你的后悔對我來說，毫無意義?！奔久魑醯穆曇羝届o了一些，“我不需要你的彌補，也不需要你的照顧。我現(xiàn)在只想安安靜靜地生活，做康復訓練，努力讓自己活得更好。我希望你能不要再打擾我，我們從此以后，橋歸橋，路歸路，互不相干?！?/p>
“互不相干？”顧南辰的眼神瞬間變得黯淡起來，“明熙，我們在一起八年，怎么可能互不相干？我知道我傷害了你，但我是真的愛你。以前是，現(xiàn)在也是。”
“愛我？”季明熙的眼神里充滿了嘲諷，“顧南辰，你所謂的愛，就是把我送進監(jiān)獄，就是讓我家破人亡，就是讓我雙腿癱瘓嗎？如果這就是你的愛，那我寧愿從來沒有愛過你?！?/p>
她的話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顧南辰的心上。他臉色蒼白，嘴唇顫抖著，想要反駁，卻發(fā)現(xiàn)自己無話可說。
他所謂的愛，確實給季明熙帶來了無盡的傷害。
“明熙，我知道我現(xiàn)在說什么都沒用?！鳖櫮铣降穆曇魩е唤z絕望，“但我真的不能沒有你。如果你不原諒我，我會一直留在這里，直到你原諒我為止。就算你一輩子都不原諒我，我也會一直陪著你，默默照顧你?！?/p>
季明熙看著他固執(zhí)的樣子，心里充滿了無奈。她知道，想要讓顧南辰徹底放棄，很難。
“顧南辰，你不要這樣。”季明熙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你這樣做，只會讓我更加痛苦，更加無法原諒你。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我們各自安好，不好嗎？”
“不好！”顧南辰猛地站起來，走到季明熙面前，蹲下身，看著她的眼睛，“明熙，我沒有辦法心安理得地過我的生活，除非你原諒我，除非你讓我照顧你。否則，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安心?！?/p>
他的眼神太過灼熱，太過深情，讓季明熙有些不知所措。她連忙移開目光，不敢再看他。
“我累了，想休息了?！奔久魑跽f道，“你走吧。”
顧南辰知道，季明熙現(xiàn)在情緒很不穩(wěn)定，再逼她也沒有用。他只能暫時離開，給她一些時間和空間。
“好，我走。”顧南辰站起身，“但我會每天都來看看你，給你送吃的，送用的。如果你有任何需要，隨時給我打電話。”
他留下了一張寫著電話號碼的紙條，放在桌上，然后依依不舍地看了季明熙一眼，轉身離開了房間。
房門關上的那一刻，季明熙緊繃的身體瞬間放松下來，她靠在輪椅上，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她不知道，顧南辰的堅持，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她只知道，她平靜的生活，被他徹底打亂了。
接下來的幾天，顧南辰果然每天都會來。
他不會打擾季明熙，只是每天早上會送來新鮮的早餐，中午送來可口的午飯，晚上送來溫熱的晚飯。他還會給她買一些水果、零食和生活用品，把她的冰箱塞得滿滿的。
有時候，季明熙去做康復訓練，他會默默地跟在后面，遠遠地看著她，在她需要幫助的時候，第一時間上前。但如果季明熙不需要，他也不會主動打擾。
蘇念對顧南辰的印象也漸漸改觀了。她看得出來，顧南辰是真的很后悔，也是真的很在乎季明熙。他的照顧細致而周到，沒有一絲勉強和敷衍。
“明熙，你看顧先生對你多好。”蘇念一邊幫季明熙做康復訓練，一邊說道，“他每天都來給你送吃的，還默默陪著你做康復，看得出來，他是真的想彌補你?！?/p>
季明熙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承受著蘇念的按摩。她不得不承認，顧南辰的照顧確實讓她的生活變得方便了很多。她不用再為吃飯發(fā)愁，不用再擔心康復訓練時沒有人幫忙。
但她心里的那道坎，始終過不去。
這天，康復訓練結束后，季明熙坐在輪椅上，看著窗外。顧南辰像往常一樣，跟在她身后，手里提著一個保溫桶。
“明熙，這是我燉的雞湯，你喝點，補補身體?！鳖櫮铣桨驯赝斑f給她。
季明熙沒有接，只是冷冷地說：“我不需要，你自己喝吧。”
顧南辰?jīng)]有放棄，只是把保溫桶放在她面前的桌上：“我知道你還在恨我，但你的身體要緊。這雞湯我燉了很久，放了一些養(yǎng)胃的食材，對你的胃病有好處。你就喝一點，好不好？”
他的語氣帶著一絲懇求，眼神里充滿了期待。
季明熙看著他眼底的紅血絲，看著他疲憊的臉色，心里的防線似乎松動了一絲。這段時間，他為了照顧她，顯然沒有休息好。
她沉默了很久，最終還是拿起保溫桶，打開蓋子。雞湯的香氣撲面而來，里面確實放了一些養(yǎng)胃的食材，是她以前經(jīng)常吃的。
她舀了一勺雞湯，喝了下去。溫熱的雞湯滑入喉嚨，溫暖了她冰冷的胃，也似乎溫暖了她冰封的心。
顧南辰看到她喝了雞湯，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像是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好喝嗎？”顧南辰小心翼翼地問道。
季明熙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喝著雞湯。
從那天起，季明熙不再拒絕顧南辰送來的食物和幫助。雖然她依舊對他很冷漠，很少和他說話，但至少，她不再趕他走了。
顧南辰知道，這是一個好的開始。他相信，只要他堅持不懈地照顧她，用真心打動她，總有一天，她會原諒他的。
南城的日子一天天過去，荷花池里的荷花謝了又開，青石板路上的青苔長了又落。季明熙的康復訓練有了很大的進展，她的雙腿已經(jīng)有了一些知覺，偶爾能輕微地動一下。
顧南辰依舊每天都來照顧她，他的眼神里的疲憊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多的希望。
這天，季明熙在蘇念的幫助下，嘗試著借助輔助器具站立。她努力了很久，一次次地摔倒，又一次次地站起來。顧南辰站在一旁，緊張地看著她，想要上前幫忙，卻又不敢打擾她。
終于，在無數(shù)次的嘗試后，季明熙憑借著自己的力量，借助輔助器具，慢慢地站了起來！
雖然她的身體還在微微顫抖，站立的時間也很短，但這已經(jīng)是一個巨大的進步！
“明熙，你成功了！你站起來了！”蘇念激動地說道。
季明熙的臉上也露出了久違的笑容，眼里閃爍著淚光。這是她車禍后，第一次憑借自己的力量站起來，這種感覺，讓她無比激動和欣慰。
顧南辰看著她站立的身影，看著她臉上的笑容，眼淚也忍不住流了下來。他為她感到高興，也為自己感到慶幸。幸好，他沒有放棄，幸好，他能親眼看到這一幕。
季明熙轉過頭，正好看到顧南辰流淚的樣子。她的心里猛地一震，有什么東西似乎在悄然改變。
她看著顧南辰，第一次沒有了以前的冷漠和恨意，眼神里多了一絲復雜的情緒。
或許，蘇念說得對，她應該給顧南辰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這場跨越傷痛的糾纏，似乎終于迎來了一絲轉機。南城的陽光依舊溫暖，荷花依舊美麗，而兩個破碎的靈魂，也在慢慢靠近，慢慢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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