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醫(yī)王妃有點野

冷。

刺骨的陰冷，像無數(shù)根細小的冰針，順著毛孔往骨頭縫里鉆。

洛小溪是被活活凍醒的。

她猛地吸了一口氣，吸入的卻不是實驗室里熟悉的消毒水味，而是一股混雜著霉味、灰塵和某種難以形容的淡淡腐敗氣息的冰冷空氣。嗓子眼干得冒火，腦袋像是被攻城錘狠狠砸過，嗡嗡作響，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

“操……下次絕對不通宵做尸檢報告了……” 她下意識地嘟囔，習(xí)慣性地想抬手揉揉額角。

不動還好，這一動，全身的骨頭都像是生了銹的齒輪，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尤其是后頸，傳來一陣劇烈的鈍痛。

等等，尸檢報告？她昨晚明明在解剖一具高度腐爛的河漂尸，然后……然后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難道是疲勞過度，暈倒在解剖室了？

她奮力睜開沉重的眼皮，視線花了半天才聚焦。

入眼的，不是醫(yī)院慘白的節(jié)能燈管，也不是實驗室冰冷的金屬天花板。而是一片模糊的、搖曳的昏黃光線，來源似乎是墻角某個矮桌上的一盞……油燈？

借著這微弱的光，她勉強看清了周圍的環(huán)境。

空間不大，四壁是斑駁的土墻，角落里結(jié)著蛛網(wǎng)。自己正躺在一張硬得硌人的板子上，身下鋪著些干草，動一下，就窸窣作響?？諝饫锬枪扇粲腥魺o的腐敗氣味，在這里變得更加清晰。

這他媽是哪兒？倉庫？廢棄工廠？

她掙扎著想坐起來，手掌下意識地往身下一撐，觸感粗糙而冰涼。她低頭一看，借著昏暗的光線，看清了身下的“床鋪”——那根本不是床，而是一張用簡陋木板拼成的臺子，上面隨意鋪著一層已經(jīng)發(fā)黑發(fā)霉的草席。

而她的指尖，無意中碰到了臺子邊緣某種凝固的、油膩膩的深色污漬。

作為一名整天跟死人打交道的法醫(yī)，洛小溪對這玩意兒太熟悉了。

那是長期浸染的血污和……人體油脂。

一股涼氣瞬間從尾椎骨竄上天靈蓋，比周圍的低溫更讓她心驚。她猛地環(huán)顧四周，瞳孔適應(yīng)了黑暗后，看得更清楚了。

這間狹小、陰森的屋子里，不止她身下這一張臺子。

旁邊還并排擺著兩張類似的木板臺！其中一張上面，隱約凸起一個人形輪廓，蓋著一塊臟兮兮的白布，白布下透出僵直的線條。

停尸房！

一個絕對不屬于二十一世紀(jì)法醫(yī)中心的、簡陋到極致的古代停尸房！

“我……穿越了？” 這個荒謬又驚悚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中了她。與此同時，一股不屬于她的、混亂而悲苦的記憶碎片，如同潮水般強行涌入她的腦海。

原主也叫洛小溪，是當(dāng)朝瑞王蕭絕的正妃。但因為她性格懦弱，娘家失勢，自打入府就備受冷落。前幾天，王府里一個頗受寵信的側(cè)妃柳如煙的貼身丫鬟墜井身亡，原主被柳如煙一口咬定是兇手，爭執(zhí)中被柳如煙推搡，后腦撞到假山石上，當(dāng)場昏死過去。瑞王蕭絕，那個冷酷無情的男人，不問青紅皂白，直接命人將“斷了氣”的原主扔到了府衙專門停放待驗尸身的義莊……

消化著這些信息，洛小溪只覺得一股邪火直沖腦門。

“媽的，開局就是地獄難度？死在停尸房？這穿越福利也太坑爹了！”

她咬緊牙關(guān)，忍著劇痛和眩暈，用手肘支撐著，一點點從冰冷的停尸臺上坐了起來。每動一下，后頸和全身都疼得她齜牙咧嘴。

必須離開這個鬼地方！不然沒被冤死，也要先凍死或者被嚇?biāo)懒耍?/p>

就在這時——

“吱呀”一聲令人牙酸的響動，那扇看起來搖搖欲墜的木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凜冽的寒風(fēng)裹挾著雪花瞬間灌入，吹得墻角的油燈火焰瘋狂搖曳，幾乎熄滅?；璋档墓饩€中，幾道高大的人影出現(xiàn)在門口，擋住了門外微弱的天光。

為首一人，身形格外挺拔魁梧，穿著一身玄色繡暗金紋的錦袍，外罩一件黑色大氅，領(lǐng)口的墨狐皮毛在風(fēng)中微微顫動。他背光而立，面容看不真切，只能感受到一股如同實質(zhì)般的冰冷和壓迫感，比這停尸房的寒氣更甚。

洛小溪瞇起眼，心臟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即使看不清臉，那股久居人上、殺伐決斷的氣場也讓她瞬間確定了來人的身份。

瑞王，蕭絕。

他怎么會來這里？是來確定她死透了沒有？

“王……王爺？” 一個尖細顫抖的聲音在蕭絕身后響起，是王府的管家福伯，他手里提著的燈籠光暈顫抖，照亮了他那張嚇得慘白的臉，“這、這地方晦氣，您千金之軀，還是……”

蕭絕沒有理會，邁步走了進來。靴子踩在冰冷的地面上，發(fā)出清晰而沉穩(wěn)的聲響，在這死寂的空間里格外瘆人。

他的目光如同冰錐，直直刺向剛剛坐起身、還狼狽不堪的洛小溪。

洛小溪能感覺到那道目光在她臉上、身上逡巡，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一絲極淡的詫異。

“居然沒死？” 蕭絕開口了，聲音低沉冰冷，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guān)的事實?！懊故怯?。”

洛小溪心頭火起，這說的是人話？她扯了扯干裂的嘴角，想反唇相譏，但喉嚨火燒火燎，發(fā)出的聲音嘶啞難聽：“托……王爺?shù)母！€沒死透……”

蕭絕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對她的頂撞有些意外。以前的洛小溪，見了他就像老鼠見了貓，大氣都不敢喘。

“既然沒死，那就省事了。” 他語氣依舊淡漠，“柳側(cè)妃丫鬟小翠的案子，京兆尹那邊需要個交代。你既然醒了，就跟本王回去，畫押認(rèn)罪，也免得牽連你洛家最后那點血脈?！?/p>

畫押認(rèn)罪？回去繼續(xù)被你們弄死？

洛小溪氣得差點笑出來。她深吸一口冰涼的空氣，強迫自己冷靜。跟這種位高權(quán)重的封建王爺硬碰硬，現(xiàn)在吃虧的肯定是自己。

她目光掃過旁邊那張蓋著白布的停尸臺，心念電轉(zhuǎn)。

為今之計，只有拿出看家本領(lǐng)，證明自己的價值，才能有一線生機！

“王爺……” 她調(diào)整呼吸，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些，“你說……我殺了小翠？”

“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想狡辯？” 蕭絕身后的一個侍衛(wèi)厲聲喝道。

洛小溪沒理那侍衛(wèi)，眼睛直直看向蕭絕那模糊而冷硬的輪廓：“王爺，斷案講究真憑實據(jù)。你說我殺了她，那請問，她是如何死的？”

“投井溺亡！尸體是從井里撈上來的！” 管家福伯搶著回答，似乎想在新主子面前表現(xiàn)。

“溺亡？” 洛小溪捕捉到這個關(guān)鍵詞，腦中飛速運轉(zhuǎn)。原主的記憶里，小翠確實是墜井，但細節(jié)模糊?！巴鯛?，可否讓我……看看小翠的尸身？”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蕭絕。

一個王妃，哪怕是失勢的，主動要求看一具下人的尸體？這簡直是聞所未聞！

“洛小溪，你又在耍什么花樣？” 蕭絕的聲音里帶上了明顯的不耐和寒意。

“王爺！” 洛小溪提高了音量，雖然嘶啞，卻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如果我真是兇手，我看尸身，只會更快暴露自己。但如果我不是，或許我能從尸身上，找到真正的死因和兇手留下的痕跡！這難道不比嚴(yán)刑逼供一個‘柔弱’王妃，更能讓真相水落石出嗎？”

她特意在“柔弱”兩個字上咬了重音，帶著一絲諷刺。

空氣瞬間凝固了。油燈的光暈下，只能看到蕭絕緊抿的唇線和下頜凌厲的線條。他似乎在進行極快的權(quán)衡。

幾秒鐘的死寂，漫長得像一個世紀(jì)。

終于，蕭絕緩緩開口，聲音里聽不出喜怒：“你想看？好。福伯，掀開?！?/p>

“王、王爺！這不合規(guī)矩??！這賤婢她……” 福伯嚇得腿都軟了。

“掀開！” 蕭絕的語氣不容置疑。

福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上前，顫抖著手，掀開了旁邊停尸臺上的白布。

一具穿著濕透的丫鬟服飾、面色青白浮腫的女尸暴露在昏黃的光線下。正是溺死多時的小翠。

一股更濃烈的尸臭撲面而來，福伯和幾個侍衛(wèi)都忍不住掩鼻后退。

唯有洛小溪，眼睛猛地亮了起來?？謶趾筒贿m在這一刻被職業(yè)本能取代。她深吸一口氣，無視了那令人作嘔的氣味，掙扎著從停尸臺上下來，腳步虛浮卻堅定地走到小翠的尸身旁。

蕭絕站在原地，深邃的目光落在那個明明虛弱得隨時會倒下，卻挺直了脊背、眼神銳利得驚人的女人身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意義上的探究之色。

洛小溪屏住呼吸，湊近仔細觀察。她先是查看了小翠的口鼻，沒有蕈形泡沫（典型溺死特征），反而有些不自然的破損。然后她不顧冰冷和僵硬，輕輕撥開小翠的頭發(fā)，檢查她的頸部和耳后……

突然，她的手指在小翠的耳根后一處不易察覺的皮膚上停住了。那里有一個極其微小的、已經(jīng)呈現(xiàn)暗紫色的點狀痕跡，像是……針孔！

她心中一震，立刻又掰開小翠緊握的手指，在指甲縫里，她隱約看到了一些非井底淤泥的、細微的藍色絲狀物！

電光石火間，一個清晰的推斷在她腦中形成。

她猛地直起身，轉(zhuǎn)向蕭絕，盡管臉色蒼白，但眼神亮得嚇人，語氣斬釘截鐵：

“王爺！小翠根本不是溺死的！她是被人用細針刺入腦后要穴致死，然后才被扔進井里，制造出溺亡的假象！她是被謀殺的！”

她抬起手，指向小翠耳后那個微小的痕跡，聲音清晰地在陰冷的停尸房里回蕩：

“看這里！還有她指甲縫里的東西！這就是證據(jù)！”

蕭絕的瞳孔，在那一瞬間，驟然收縮。

這個被他棄如敝履的女人，竟然真的從一具尸體上，看出了連仵作都可能忽略的細節(jié)？

停尸房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只有洛小溪略帶急促的呼吸聲，和油燈燈花爆開的輕微噼啪聲。

蕭絕緩緩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幾乎將洛小溪完全籠罩。他低下頭，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帶著審視和難以置信的意味，牢牢鎖住了她。

“你，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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