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基地醫(yī)療室內(nèi),消毒水的氣味似乎淡去了些許,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屬于食物的清淡香氣。張斷塵靠在升起的床背上,身上連接的各種監(jiān)測管線已經(jīng)減少了大半。臉色雖然依舊缺乏血色,但那種瀕死的灰敗感已悄然褪去,深褐色的瞳孔里恢復(fù)了往日的沉寂,只是在那沉寂之下,似乎多了一點難以言喻的東西。
他正慢吞吞地吃著面前小桌板上的清粥。動作有些僵硬,顯然對這種被人照料的狀態(tài)并不習慣,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抵觸。
許墨塵抱著手臂站在床邊,白大褂一塵不染,金絲眼鏡后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從張斷塵握勺的穩(wěn)定性,到吞咽時喉結(jié)滾動的頻率,不放過任何一絲細節(jié)。
“咀嚼二十七次,咽下去。胃黏膜還沒完全修復(fù),你想再體驗一次靈能灼燒的痛感,我不介意給你加點‘料’?!彼穆曇魶]什么起伏,卻帶著絕對的權(quán)威。
張斷塵動作頓了一下,依言照做,只是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許醫(yī)生,你別嚇唬斷塵哥哥啦!”白聆的聲音從旁邊的全息投影中傳來,她本人正在信息中心處理數(shù)據(jù),但顯然時刻關(guān)注著這邊,“斷塵哥哥,我給你偷偷加了個營養(yǎng)優(yōu)化程序,雖然味道可能還是那樣,但吸收效率高了18%哦!”
張斷塵沒說話,只是舀起一勺粥,沉默地送入口中。
這時,醫(yī)療室的門滑開,林夙走了進來。她手里沒拿武器,而是提著一個保溫袋。
“陳止燉的湯?!彼院喴赓W地將袋子放在床頭柜上,“他說,比營養(yǎng)劑管用?!?/p>
許墨塵挑眉,似乎想說什么關(guān)于無菌環(huán)境和營養(yǎng)配比的話,但最終還是沒開口。他走過去,打開保溫袋,里面是一個樸實無華的保溫桶,擰開蓋子,一股濃郁醇厚、帶著淡淡藥香的雞湯味道彌漫開來。
就連張斷塵,鼻翼也微微動了一下。
許墨塵取來干凈的碗勺,盛了一小碗,遞過去,語氣不容拒絕:“嘗嘗。如果有任何不適,立刻停止。”
張斷塵接過,嘗了一口。溫熱鮮香的湯汁滑過喉嚨,帶來一種久違的、屬于“人間”的暖意。他沉默地喝著,速度比之前快了一些。
許墨塵看著他的側(cè)臉,鏡片后的目光微微閃動。他知道,張斷塵的身體在恢復(fù),但容棲的出現(xiàn),以及那場雨夜對峙,像一根刺,深深扎進了所有人的心里。這根刺不拔除,所謂的平靜,不過是假象。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想法,他口袋里的加密通訊器輕微震動了一下。他拿出來看了一眼,是「掌燈人」發(fā)來的簡短信息:
**“書房,急。”**
許墨塵眼神一凜。他不動聲色地收起通訊器,對張斷塵道:“吃完休息,兩小時后進行靈脈共鳴測試。”又對空氣(或者說對白聆)補充了一句,“白聆,監(jiān)測好他的數(shù)據(jù)。”
說完,他轉(zhuǎn)身快步離開了醫(yī)療室。
張斷塵在他離開后,放下了湯碗,目光落在窗外——雖然是模擬的自然光線,但他似乎能穿透這層偽裝,看到外面真實的世界。他抬起手,看著自己蒼白但穩(wěn)定的指尖,那里,一絲極其微弱的、帶著灰敗氣息的能量,如同蟄伏的毒蛇,一閃而逝。
那是他在夢境深處,無意識捕捉到的一縷……屬于“詛咒”的力量。連他自己都尚未完全察覺。
***
書房內(nèi)。
氣氛比上一次更加凝重。
「掌燈人」站在那張巨大的星圖前,獨眼凝視著其中幾顆似乎比以往更加黯淡的星辰標記。許墨塵站在他身后,看著「掌燈人」放在書案上的一份剛剛破譯的加密文件。
文件的內(nèi)容觸目驚心:
“巢穴”近期在全球范圍內(nèi),異?;钴S地搜集與“神性遺物”和“古老詛咒之源”相關(guān)的信息,其行動模式顯示出極強的目的性和協(xié)調(diào)性,遠超以往的混亂無序。更令人不安的是,多處守夜人監(jiān)控的、處于半封印狀態(tài)的靈異節(jié)點,都發(fā)現(xiàn)了被強行撬動和“污染”的痕跡,手法……與顧臨霜的“熵變操縱”及沈淵辭的“逆理醫(yī)術(shù)”高度吻合。
“他們的目標很明確?!薄刚茻羧恕沟穆曇魩е恋榈榈膲毫?,“他們在尋找某種東西,或者某個‘鑰匙’,能夠極大程度放大‘源血’力量,甚至……可能引動神明注視的東西?!?/p>
他轉(zhuǎn)過身,獨眼看向許墨塵:“墨塵,我們時間不多了。容棲在加速她的計劃。關(guān)于‘詛咒逆向平衡’的方案,必須盡快進入實操階段?!?/p>
許墨塵深吸一口氣,他知道這意味著什么。這將是一場豪賭,賭的是張斷塵的意志,賭的是他對張斷塵生命掌控的精度,賭的是那萬分之一的、在毀滅中尋求新生的可能性。
“我需要‘織網(wǎng)者’的最高權(quán)限,調(diào)用所有關(guān)于高階詛咒封印和能量逆向工程的絕密檔案?!痹S墨塵冷靜地提出要求,“同時,需要林夙和陳止做好最高級別的護衛(wèi)準備。這個過程中,絕不能受到任何干擾?!?/p>
「掌燈人」點了點頭:“可以。我會親自為你們護法?!彼D了頓,目光銳利如刀,“但是墨塵,你要清楚,一旦開始,就沒有回頭路了。要么,我們?yōu)樗A得一線生機;要么……”
后面的話,他沒有說出口,但兩人都心知肚明。
要么,就是親手加速“隕星”的最終燃爆,將張斷塵推入萬劫不復(fù)的深淵,甚至可能……釋放出一個連他們都無法控制的、融合了“隕星”毀滅之力與古老詛咒的怪物。
許墨塵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出冰冷的光。
“我知道。”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堅定,“但我別無選擇。”
他絕不會,眼睜睜看著那盞燈,在自己面前熄滅。
即使,要與魔鬼做交易,要向深淵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