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密室遇襲已過去數(shù)日,雪月城看似恢復(fù)了往日的寧靜。聽雨軒被損壞的窗戶已修葺完好,只是院角那幾株被機關(guān)鳥撞折的紅梅,還需些時日才能恢復(fù)舊觀。
午后陽光暖融,透過新糊的窗紙,在書房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柳月公子坐在窗邊,面前攤著一本棋譜,手邊一盞清茶已微涼。他目光落在棋盤上,心思卻似乎飄向了別處。
“砰——嘩啦!”
一陣異響從隔壁新辟出的“墨廬”傳來,緊接著是細(xì)微的機括轉(zhuǎn)動聲和某人低低的抱怨。
柳月執(zhí)棋的手指頓了頓,終是無奈地放下棋子,起身踱步過去。
墨廬內(nèi),景象可謂“琳瑯滿目”。各式各樣的木料、金屬零件、圖紙堆得到處都是,幾乎無處下腳。墨曉黑公子正蹲在地上,對著一個約莫半人高、形似犬類的木質(zhì)機關(guān)獸蹙眉。那機關(guān)獸的一條后腿不自然地扭曲著,旁邊散落著幾個崩斷的榫卯。
“這次又是什么?”柳月倚在門框上,語氣帶著幾分習(xí)以為常的調(diào)侃,“看家護院的木犬?還是能送信的機關(guān)雀?”
墨曉黑抬起頭,鼻尖上還沾著一點木屑,有些懊惱地拍了拍機關(guān)獸的“腦袋”:“本想做個能自動巡夜的,誰知這腿部的承重機關(guān)算錯了力道,一走就散架?!彼闷鹨粋€斷裂的零件,遞給柳月看,“你看,這里若是加個輔助的彈簧片,或許就能……”
他興致勃勃地講解起來,眼中閃爍著專注的光芒,全然忘了方才的挫敗。
柳月對機關(guān)術(shù)雖不精通,但涉獵廣泛,倒也聽得明白。他走近幾步,避開地上的“陷阱”,拿起一張畫得密密麻麻的圖紙看了看,指尖點在一處:“此處結(jié)構(gòu)似乎過于復(fù)雜,若依《天工譜·簡篇》所言,‘大道至簡’,減少兩個聯(lián)動關(guān)節(jié),或能更穩(wěn)?!?/p>
墨曉黑湊過去細(xì)看,發(fā)梢?guī)缀鯍哌^柳月的頸側(cè)。柳月微微側(cè)身,將圖紙遞還給他。
“有道理!”墨曉黑眼睛一亮,立刻抓起炭筆在紙上修改起來,“還是柳月兄眼光毒辣。”
正在此時,一名小廝在院門外稟報:“柳月公子,您前幾日訂的碧潭飄雪到了,還有……呃,墨公子要的焦炭和精鐵也送來了,您看……”
柳月瞥了一眼滿手木屑炭灰的墨曉黑,淡淡道:“我的茶送到書房。墨公子的東西,直接堆在墨廬門口便是?!彼D了頓,補充一句,“再讓人送盆清水過來。”
小廝應(yīng)聲而去。柳月轉(zhuǎn)身欲回書房,卻聽墨曉黑在身后叫道:“柳月兄,晚膳時分,我新得了兩尾冰泉銀魚,最是鮮嫩,可否借你聽雨軒的小廚房一用?我那墨廬……實在騰不出地方生火。”柳月腳步未停,只拋下一句:“隨你。別再把我的廚房點著了就行?!薄獡?jù)聞墨曉黑上次試圖研制“自熱食盒”,險些釀成事故。
晚膳時分,聽雨軒內(nèi)飄起了誘人的香氣。墨曉黑竟真有一手好廚藝,不僅清蒸了銀魚,還炒了兩個清爽小菜,擺上了溫好的酒。
兩人對坐,窗外月色初上,清輝灑入庭中。
“嘗嘗,這魚需配這杯‘竹葉青’?!蹦珪院诮o柳月布菜斟酒,動作熟稔自然。
柳月嘗了一口,魚肉嫩滑,鮮香滿口,確實難得。他放下筷子,看著對面眉宇間帶著些許得意之色的墨曉黑,忽然問道:“你那些‘暗墨’的人,安排得如何了?”
墨曉黑正給自己倒酒,聞言動作不停,輕松道:“放心,都已撒出去了,一有風(fēng)吹草動,我們必是第一個知道。眼下嘛,”他舉杯,對著柳月示意,“天塌下來,也得先吃完飯再說?!?/p>
柳月失笑,搖了搖頭,卻也舉起了酒杯。
飯畢,墨曉黑又摸出他那支寒玉笛:“今日得了靈感,改進(jìn)了幾個音孔機關(guān),柳月兄品鑒一番?”
笛聲起,清越悠揚,果然比往日更多了幾分圓潤與空靈。吹的正是柳月白日里看棋譜時,無意間哼過的一首江南小調(diào)。
柳月靜靜聽著,目光落在窗外那輪明月上,又緩緩移至墨曉黑專注吹奏的側(cè)影。笛聲裊裊,融入月色,先前因那拓本和遇襲而縈繞心頭的些許陰霾,似乎也被這日常的、帶著煙火氣的寧靜悄然驅(qū)散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