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車上窗簾半遮半掩，我坐在位子上搖搖晃晃，我坐的很端正，可能背有些彎曲不直，但我已經(jīng)很用力了。

時間很早，隨著太陽光透過玻璃的明明暗暗里，我看清楚了前面305車牌的南京依維柯，坐在里面的人都穿著白衣，靜靜躺在那的是我的外婆。

傷感讓我有些恍惚，原來今天是小老太婆逃跑的第五天了，而我們都在送她的路途中，我感謝路上每一個遇到的紅燈，讓我的視線還能追隨著小老太再多一點點的時間，但是我們的每周之約，她還是單方面的永遠失約了。

到達殯儀館的時候，我始終忍不住，視線被眼淚浸潤的很模糊，只看到很多很多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原來今天傷心的不止我們。

追悼儀式很簡單，我慢悠悠跟著繞著圈，眼睛挪不開，我想記住小老太的樣子，記久一點，只要我不忘記的話她就永遠都沒離開吧？

零碎記憶里很小的時候我坐在藤椅上，她拿個高低合適的小方凳攔住我，面前一碗很嫩的蒸蛋，她囑咐我乖乖吃外婆要去煮飯了。

再大一點搬了新家，我們手拉手繞著小區(qū)走一圈，到了早餐車，她總要買一份糖芋頭，也會給我買其他的東西。當時糖芋頭才1塊5，第一口甜湯總會塞進我嘴里，芋頭獨有的怪怪的味道，我一直都奇怪真的這么好吃嗎？

我想今天開始，我也可以喜歡糖芋頭的。

再到后來我工作了她年紀更大了，某次周六，我們兩個一起吃外賣，她吃完了還沒等到我的飯來，陽光曬滿她半張床，她躺下說她要睡午覺了，結果我的外賣一打開她還爬起來繼續(xù)吃了兩口，嘗到了現(xiàn)在大人都會說垃圾食品的口味，孩子氣的特別可愛，那刻大概她也覺得自己走在了時尚的前沿吧…

再后來我有了孩子，她也是滿眼的欣喜，是因為愛會在生命中延續(xù)吧。沒牙的小老太只能啃香蕉，每次去總是老的小的手拉手一人一個，當時我在想一個完整幸福的家庭確實得有一老和一小，她還總是夸一個屁大的孩子長得好看，長大肯定是個美女，像她年輕時那樣，眼里的期盼與眷戀，讓我不忍心打趣她吹牛！

短短幾分鐘里，我回憶了很多，最多的記憶是我長大了每次去看她，離開的時候她都會站在門口說身體很好忙的話別來了，可我每次坐在車里都發(fā)現(xiàn)她躲在廚房的小窗口偷看我，直到我看不見她她看不見我，這次我終于不用再怕她擔心偷看她了，她也不會再偷看我。

回程的時候，我回到大巴車上，她變成了用紅布包裹的小小木盒，哀樂在我身后，在我耳邊響起，眼淚決堤，我感覺到脖子里全濕了，但是沒有力氣擦，想起剛剛媽媽說她沒有媽媽了，是的，小老太不聲不響的逃跑了，我沒有外婆了。

下葬儀式也很快，淚眼婆娑的我還要跟慰問的親戚打招呼，沒多久所有的流程已經(jīng)到了最后環(huán)節(jié)，我想人的逝去，在短暫的儀式全部完成的時候，在酒席桌上大部分人應該就已經(jīng)開始正常生活了，只有至親時不時觸動傷心的開關。

比如，我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疼，是擦眼淚留下的后遺癥，中午十一點還沒到我感覺很累了，甚至吃著吃著有些犯困，直到青椒牛柳上了桌，我又開始難過，我的小老太是屬牛的，這道菜不該來，至少我的眼前它不該來。

到家倒頭睡了很久，到了深夜又開始清醒，傷感的時候最難熬的是夜晚，回憶多想法多思念多。我對外婆的離開永遠遺憾，并不是時間可以淡化的，對于生死的無力感第一次這么切身痛苦，家還在，但是我心里的家不完整了。

如果真的有來世再見，希望我們可以交換身份，把我小時候得到的溫柔全部給你。明天我也要開始好好生活了，你可以放心的走了，我會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