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林高遠是被窗外的鳥叫吵醒的。他睜開眼,愣了愣——竟一夜無夢,睡得格外沉。這是三年來頭一次,沒被思念扯著驚醒,也沒在夢里追著她的背影跑。
他起身走到主臥門口,輕輕推開門,見王曼昱還睡著,眉頭舒展開,嘴角甚至帶著點淺淡的笑意,不像從前總蹙著眉,像揣著心事。
沒過多久,王曼昱也醒了。她慢悠悠地坐起身,揉眼睛的動作帶著剛睡醒的慵懶,發(fā)絲亂糟糟地貼在頸間。轉(zhuǎn)頭看見門口的林高遠,眼里沒了剛重逢時的疏離,反倒像蒙了層霧氣,帶著點軟乎乎的依賴:“早?!?/p>
“早。”林高遠笑了笑,“睡得好嗎?”
王曼昱愣了下,隨即輕輕點頭,眼里漾開點暖意:“嗯,挺好的?!?/p>
其實兩人都沒說出口——這是三年來最安穩(wěn)的一覺。原來愛的人在身邊,連睡覺都格外踏實。那些懸了許久的慌張,好像都在彼此的呼吸聲里,悄悄落了地。
林高遠先一步進了廚房,鍋里的小米粥咕嘟冒著泡,他揭開鍋蓋攪了攪,又往平底鍋里打了兩個雞蛋,煎得邊緣微焦,是王曼昱從前愛吃的樣子。
王曼昱靠在廚房門口,看著他熟練地盛粥、擺碗筷,陽光透過百葉窗落在他身上,在地板上投下細碎的光影。她想起以前每個訓練日的清晨,也是這樣的畫面,只是那時她會從背后抱住他的腰,把臉埋在他略帶煙火氣的后背蹭蹭,而現(xiàn)在,她只敢站在門口,靜靜看著這熟悉的暖意。
“過來吃飯吧?!绷指哌h轉(zhuǎn)身時對上她的目光,語氣自然得像從前無數(shù)個早晨,順手把剝好的雞蛋放在她碗里。
兩人坐在餐桌旁,沒太多話,只有碗筷碰撞的輕響。林高遠時不時往她碗里夾青菜,王曼昱低頭小口喝著粥,指尖碰到溫熱的碗壁,心里也跟著暖了起來。吃到一半,她瞥見林高遠手腕上那塊舊手表,表盤的裂紋在晨光里格外清晰,眼眶輕輕顫了顫,又飛快低下頭,假裝喝粥。
收拾完碗筷,兩人并肩往訓練館走。清晨的風帶著點涼意,林高遠放慢腳步,悄悄往她身邊靠了靠,替她擋了些風。王曼昱察覺到,腳步頓了頓,沒躲開,只是耳尖悄悄紅了。
剛進訓練館,就撞見陳幸同拎著訓練包往里走?!奥牛∵h哥!”陳幸同笑著迎上來,剛挨近兩人,鼻尖就動了動,“咦,你們倆身上怎么一個味兒啊?”
林高遠和王曼昱同時頓住。王曼昱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衣袖——昨晚在公寓洗漱,她隨手拿了浴室架子上的沐浴露,是熟悉的薰衣草香,和她以前一直用的那款一模一樣。而林高遠身上的味道,顯然也是從同一個瓶子里來的。
“巧合吧。”林高遠率先開口,耳尖泛著點紅,順手拿起球拍往球臺走,“趕緊訓練了?!?/p>
陳幸同眨了眨眼,看著兩人略顯局促的背影,露出了然的笑,沒再多問,轉(zhuǎn)身去了自己的球臺。
訓練館里很快響起此起彼伏的擊球聲。林高遠和王曼昱還是分到了相鄰的球臺,黃色的乒乓球在臺面上飛快穿梭,發(fā)出清脆的“乒乒乓乓”聲。陽光透過訓練館的大窗戶灑進來,落在球臺上,映得兩人的影子緊緊挨著。
林高遠揮拍的動作干脆利落,目光卻總會在間隙掠過隔壁球臺。王曼昱正練反手擰拉,額前的碎發(fā)被汗水打濕,貼在臉頰上,她咬著唇,眼神專注,手腕翻轉(zhuǎn)間,球擦著球臺邊緣飛出去。他看得入神,直到隊友的球打過來,才慌忙回神,反手將球打回去,卻失了準頭,擦網(wǎng)落在地上。
王曼昱聽到聲響,側(cè)頭看了他一眼。正好對上林高遠望過來的目光,他眼神里還帶著未收回的專注,見她看過來,慌忙移開視線,彎腰去撿球,耳尖紅得更明顯了。王曼昱嘴角悄悄彎了彎,轉(zhuǎn)回頭繼續(xù)訓練,只是揮拍的力度比剛才輕了些,臉上的笑意藏不住。
中場休息時,林高遠拿著兩瓶水走過來,把其中一瓶擰開遞給王曼昱。她接過水,指尖碰到他的手,又飛快收回,低頭喝水時,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帶著點小心翼翼的溫柔
下訓時,隊員們陸續(xù)離開,訓練館里的擊球聲漸漸消散,只剩零星的收拾聲在空曠里回蕩。王曼昱蹲在地上收拾訓練包,指尖慢吞吞地疊著擦汗巾,目光卻不自覺飄向地面——瓷磚縫里還沾著幾點白色的膠皮碎屑,像極了三年前她離開時,訓練館里殘留的模樣。林高遠站在旁邊等她,雙手插在訓練服口袋里,目光落在她微微蹙起的眉頭上,喉結(jié)動了動,終究沒先開口。他知道,她回來得倉促,還沒找好住的地方,更知道,她心里或許還藏著沒說出口的顧慮,像一層薄紗,隔著彼此。
等她終于把最后一瓶礦泉水塞進包里,慢慢站起身,林高遠才猶豫著開口,聲音比平時低了些:“你剛回來,應(yīng)該還沒找好住處吧?”
王曼昱愣了愣,垂在身側(cè)的手指蜷了蜷,輕輕點了點頭。
“那……要不先住回公寓吧?!绷指哌h往前湊了半步,聲音放得更輕,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房間一直空著,我每周都會去打掃,干凈得很,你住著方便?!?/p>
王曼昱抬頭看他,他眼里滿是認真,睫毛在眼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沒有半分勉強。想起昨晚在公寓里那場安穩(wěn)的睡眠,想起清晨廚房里飄來的小米粥香氣,可腦海里又閃過那些幾乎全新的女性用品——疊在沙發(fā)扶手上的粉色披肩、擺在梳妝臺上的潤膚乳,甚至連衛(wèi)生間的洗漱臺上,都多了一支陌生牌子的口紅。那些刺眼的物件像小刺,扎在她心里。她沉默了兩秒,指尖反復摩挲著訓練包的背帶,最終還是輕輕“嗯”了一聲。
林高遠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蒙塵的星星突然被擦亮,嘴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連眼角的紋路都跟著柔和下來。他快步上前,自然地從她手里接過訓練包,“那走吧,先回去放東西,晚些我去買菜?!?/p>
兩人并肩走出訓練館,夕陽正沉在遠處的樓宇間,把天空染成一片溫柔的橘粉。余暉落在他們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長很長,緊緊靠在一起,在地面上疊成密不可分的形狀,像從未分開過一樣。路上偶爾遇到晚歸的隊友,笑著和他們打招呼,王曼昱只是勉強扯了扯嘴角,林高遠察覺到她的疏離,腳步慢了些,卻沒多問,只是悄悄把訓練包往自己這邊挪了挪,替她擋開迎面吹來的晚風。
回到公寓時,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林高遠打開門,順手按下玄關(guān)的暖光燈,柔和的光線漫進客廳,卻讓沙發(fā)上那抹粉色顯得愈發(fā)扎眼。王曼昱站在門口沒動,目光落在那披肩上面,指尖不自覺地收緊。林高遠把訓練包放在鞋柜上,轉(zhuǎn)身想幫她拿拖鞋,見她盯著沙發(fā)發(fā)愣,腳步頓了頓,剛要開口,王曼昱卻率先走進客廳,徑直走向次臥——以前她常住的那間房。
“我先收拾東西?!彼穆曇艉茌p,帶著點刻意的冷淡,說完便關(guān)上了房門,把客廳里的暖光和林高遠的目光都隔在了門外。
林高遠站在原地,眉頭微微蹙起。他看著沙發(fā)上的粉色披肩,忽然反應(yīng)過來什么,嘴角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懊惱。他原本是想給她個驚喜,卻忘了先和她解釋,反倒讓她誤會了。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公寓里安靜得有些壓抑。林高遠在廚房擇菜,水龍頭流出的水嘩嘩作響,卻蓋不住次臥里偶爾傳來的輕微響動。他幾次走到次臥門口,手抬到門把手上又放下,終究還是轉(zhuǎn)身回了廚房,把排骨焯了水,又切了她愛吃的山藥,卻沒了往日燉湯時的從容,刀刃幾次差點碰到指尖。王曼昱在房間里收拾行李,其實也沒什么可收拾的,只是把幾件換洗衣物疊了又疊,目光時不時瞟向房門,心里像堵了團棉花,悶得發(fā)慌。她不是不信林高遠,只是那些陌生的女性用品,像一道無形的墻,把她拉回了三年前分別時的不安。
晚飯時,兩人坐在餐桌兩端,桌上擺著燉好的排骨湯、清炒時蔬,還有一盤她愛吃的涼拌黃瓜,可誰都沒怎么動筷子。暖黃的燈光落在林高遠臉上,他幾次想開口,都被王曼昱低頭喝湯的動作打斷。她喝得很慢,湯匙在碗里攪來攪去,把山藥塊都戳散了,卻沒吃幾口。
飯后,王曼昱先去了浴室洗澡。熱水器里的水很足,溫熱的水流澆在身上,卻沖不散心里的郁結(jié)。她盯著浴室架子上那支陌生的口紅,指尖碰了碰,又飛快地縮了回來。等她洗完澡,穿著林高遠找出來的舊睡衣——還是三年前她留在這兒的款式,棉質(zhì)的布料已經(jīng)洗得有些軟——走出浴室時,林高遠正站在客廳里等她,手里拿著那條粉色披肩。
“我給你解釋?!币娝鰜?,林高遠立刻迎上去,聲音帶著點急切,又怕嚇到她,刻意放輕了語氣,“這些東西,都是我讓同同幫忙買的?!?/p>
王曼昱腳步頓住,抬眼看他。
“你回來得突然,我知道你肯定沒帶多少東西?!绷指哌h把披肩遞到她面前,指尖捏著披肩的邊角,有些局促地解釋,“同同說女孩子都喜歡這種軟乎乎的披肩,我就讓她幫我挑了條粉色的,想著你晚上在客廳看電視能披。洗漱臺上的潤膚乳和口紅,也是她幫著選的,說都是溫和的牌子,適合你用。”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我怕你覺得房間空,還讓她幫我選了些小擺件,還沒來得及擺出來,就被你先看到了?!?/p>
他說著,從茶幾抽屜里拿出手機,點開和陳幸同的聊天記錄,遞到王曼昱面前。屏幕上還留著兩人的對話,陳幸同發(fā)來好幾張披肩的照片,還調(diào)侃他“終于把人盼回來了,倒學會細心了”,后面跟著幾個偷笑的表情。林高遠的回復很簡單,只有幾句“要軟一點的”“顏色素凈些”“她皮膚敏感,選溫和的護膚品”。
王曼昱看著屏幕上的聊天記錄,心里的那團棉花慢慢散開了。她抬頭看向林高遠,他眼里滿是緊張,連耳尖都紅了,像個怕被誤會的孩子。想起剛才自己刻意的冷淡,她心里泛起一絲愧疚,輕聲說:“對不起,我沒問清楚就誤會你了。”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绷指哌h伸手,輕輕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還有點濕,帶著剛洗完澡的涼意,“我應(yīng)該提前和你說的,讓你瞎想了這么久。”
客廳里的暖光燈映著兩人的身影,窗外的夜色漸濃,偶爾有晚風吹過,帶動窗簾輕輕晃動。林高遠試探地將王曼昱圈在懷中。王曼昱沒有反應(yīng),算是默認,聽著他沉穩(wěn)的心跳,熟悉又安心。他輕輕拍著她的背,像以前無數(shù)次安慰她那樣,動作溫柔又堅定。
“其實我回來的時候,看到那些東西,特別害怕……怕你身邊已經(jīng)有別人了。我努力不去看,但是我做不到?!蓖趼怕裨谒麘牙?,聲音帶著點委屈的鼻音,“我知道我不該管這么多,可我控制不住。我接受不了你喜歡別人…”
“不會的?!绷指哌h收緊手臂,把她抱得更緊,下巴抵在她的發(fā)頂,聲音低沉而認真,“這三年,我一直在等你。這個公寓,我每天都打掃,你的房間,連床單都是你喜歡的淺藍色,從來沒動過?!彼D了頓,又輕聲說,“我怕你回來找不到熟悉的感覺,所以什么都沒敢換?!?/p>
王曼昱的眼淚順著臉頰滑落,滴在林高遠的睡衣上,暈開小小的濕痕。她知道,林高遠從來不是擅長說甜言蜜語的人,可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比任何情話都讓她安心。
林高遠牽著她的手走向主臥——以前他們一起住的房間。房間里的陳設(shè)和三年前一模一樣,床頭柜上還擺著兩人一起拍的合照,照片里的他們穿著隊服,笑得眉眼彎彎。林高遠幫她鋪好被子,又把空調(diào)溫度調(diào)到她習慣的26度,幫她整理好被子,準備離開,王曼昱輕輕拉住他的衣角,只是看著他,林高遠緩緩坐在床邊見王曼昱依舊看著他,林高遠才小心翼翼地在她身邊躺下。
月光透過紗窗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細碎的光影。王曼昱靠在林高遠懷里,聽著他平穩(wěn)的呼吸聲,感受著他掌心的溫度,心里的不安和委屈都煙消云散了。好似又回到了從前,林高遠輕輕拍著她的背,像在哄一個易碎的珍寶,動作輕柔得怕驚擾了她。
“阿遠,”王曼昱輕聲開口,聲音在安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清晰,“以后有什么事,我們都不要瞞著對方了好不好?”
“好?!绷指哌h低聲說。
王曼昱下意識地往他懷里縮了縮,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閉上眼睛。林高遠收緊手臂,把她牢牢護在懷里,生怕像夢中一樣失去她,鼻尖縈繞著她發(fā)間淡淡的薰衣草香,是浴室里那瓶沐浴露的味道。窗外的月光愈發(fā)柔和,落在兩人相擁的身上,連空氣里都彌漫著安穩(wěn)的暖意。這一夜,沒有噩夢,沒有輾轉(zhuǎn)反側(cè),只有彼此交織的呼吸聲,在寂靜的夜里,譜成最溫柔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