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后的空氣里凝著排骨湯的余溫,混著初秋晚風(fēng)里的桂花香,像一塊剛從糖罐里取出的麥芽糖,綿密地纏在鼻尖。林高遠把最后一只白瓷碗放進洗碗機,指尖摩挲過碗沿淺藍的乒乓球紋路——這套餐具是三年前在街角陶藝店一起做的,當時她非要在碗底刻上兩人名字的首字母,釉色沒涂勻,現(xiàn)在看來倒成了獨有的印記,釉色早就被歲月磨得淡了,卻仍是他每日都會擺上餐桌的一套。轉(zhuǎn)頭時,王曼昱正倚在陽臺玻璃上,望著樓下漸暗的梧桐樹影,淺灰家居服的袖口挽至手肘,露出的腕骨纖細,指節(jié)還沾著洗草莓時未拭干的水珠,在暖光里閃著細碎的星子,連呼吸時起伏的肩頭,都像被月光鍍了層薄紗。
“隊醫(yī)說,飯后走兩步對腰好?!彼哌^去,聲音壓得比平時低,像怕驚擾了窗欞上停著的飛蛾——那是只淺灰色的小飛蛾,正順著玻璃往上爬,和她的家居服顏色幾乎融為一體。
王曼昱回頭,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對上他目光時,只輕輕點了點頭,指尖無意識地碰了碰玻璃上的飛蛾,看著它慌慌張張地飛走,嘴角彎起一點淺淡的弧度。兩人換好外套,林高遠順手將那條淺灰針織毯疊成方塊塞進背包——是她從前總蓋的那條,邊角磨出了細軟的毛邊,他洗得泛白,每次出門都帶著,總覺得她坐下來歇腳時會需要,就像以前訓(xùn)練間隙,她總愛裹著這條毯子靠在搖椅上打盹。
樓道聲控?zé)舯荒_步聲喚醒,暖黃的光順著臺階流淌,把兩人的影子拉得修長,在地面上輕輕交疊。出了小區(qū),人行道鋪著一層梧桐葉,踩上去發(fā)出“窸窣”的輕響,像誰在暗處拆一封舊信。林高遠刻意放慢腳步,與她保持著半步的距離,偶爾有旋轉(zhuǎn)的落葉飄到她腳邊,他便彎腰拾起,捏在指間轉(zhuǎn)兩圈再輕輕放走,葉片打著旋兒落在她的鞋尖,惹得她輕輕笑出聲,像羽毛拂過心尖。
“以前集訓(xùn)結(jié)束,你總拉著我繞訓(xùn)練館走圈?!蓖趼藕鋈婚_口,聲音被晚風(fēng)揉得很軟,“說‘助消化’,其實是怕我久坐傷腰吧?”她踢了踢腳邊的落葉,葉片碎成細小的碎片,“那時候我總嫌你嘮叨,說你比隊醫(yī)還啰嗦。”
林高遠耳尖泛起薄紅,“那時候你一坐就是半宿,腰彎得像株被壓彎的蘆葦,說了你也不聽?!彼室舛核?,眼角卻彎成了月牙,只是沒說,后來他總在她座位旁放一把軟椅,墊著她喜歡的棉墊,連椅背的高度都調(diào)得剛剛好,就怕她彎腰時牽扯到腰傷。
王曼昱“哼”了一聲,卻往他身邊挪近了些,肩頭幾乎要碰到他的胳膊。晚風(fēng)帶著涼意,吹起她頰邊的碎發(fā),林高遠伸手替她別到耳后,指尖不經(jīng)意擦過她的顴骨,溫?zé)岬挠|感像電流竄過指腹,兩人都頓了頓,他慌忙收回手,假裝去看路邊的梧桐果——那些青綠的梧桐果掛在枝頭,像一串串小燈籠,他記得以前她總愛撿落在地上的梧桐果,說要串成手鏈,結(jié)果串了一半就丟在訓(xùn)練包里,后來被他收在抽屜里,現(xiàn)在還在。
往前走了一刻鐘,公園的輪廓在暮色里漸漸清晰。路燈透過枝葉灑下,在地面織就一張金網(wǎng),門口石獅子上爬著的爬山虎紅得像燃著的火,風(fēng)一吹,葉尖的紅就跟著晃,映得暖黃的燈也添了幾分艷色。落葉林在公園深處,遠遠望去,成片的銀杏像被鍍了層金箔,在暮色里泛著柔和的光,連空氣里都飄著銀杏葉特有的清苦香氣,混著桂花的甜,格外好聞。
“聽說這里的銀杏葉落得像鋪了層陽光?!蓖趼爬死男淇?,聲音里帶著點雀躍,指尖只輕輕碰了一下就收回,像怕被燙到似的,“同同昨天還發(fā)朋友圈,說這里的葉子黃得正好。”林高遠被她這一下拉得心頭發(fā)顫,腳步都輕快了幾分,跟著她往林子里走,掌心的溫度一點點往上涌,連帶著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
走進林子里,腳下的銀杏葉厚得像絨毯,踩上去發(fā)出“簌簌”的聲響,像是在訴說藏了一秋的心事。風(fēng)卷著葉子落下,金箔般的碎片在眼前飛舞,王曼昱松開他的袖口,伸手去接飄落的葉,指尖捏住一片完整的銀杏,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光:“你看,這紋路像不像球拍的膠粒?細細密密的,還帶著點絨感?!彼讶~子湊到他面前,指尖輕輕拂過葉片上的脈絡(luò),動作輕柔得像在觸碰易碎的珍寶。
林高遠湊過去,她的指尖沾著點銀杏的絨毛,在燈光下泛著淺金。“嗯,比膠粒好看?!彼p聲說,“但沒有你好看?!边@句話悄悄說在心里,又順手替她摘下發(fā)間的落葉——那片葉子卡在她的發(fā)旋處,像別了朵小小的金色花,他小心翼翼地取下,夾進隨身的筆記本里——那是她從前的訓(xùn)練筆記,封面磨出了毛邊,里面夾著他這三年收集的銀杏葉,每一片都標著日期,像在記錄沒有她的日子,如今終于能親手把新的葉子夾進去,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填得滿滿的。
王曼昱沒注意他的小動作,往前跑了兩步,轉(zhuǎn)身時鞋尖摩擦過地面的落葉,像只輕盈的蝶:“這里有座小亭子!”她的聲音里帶著驚喜,林高遠笑著跟過去,看著她站在亭下,被漫天金葉圍著,淺灰的外套上落了幾片銀杏,像一幅暈染開的水墨畫,連落在她肩頭的葉子,都像是特意安排好的點綴。
“慢些,別摔了?!彼哌^去,虛扶著她的胳膊,指尖不敢真的碰到她的皮膚,只隔著一層薄薄的衣料,感受著她身體的溫度,“腰還疼嗎?剛才跑的時候姿勢不對,容易牽扯到舊傷?!彼恼Z氣里帶著點不自覺的緊張,像以前她比賽時,他在臺下看著她的每一個動作,都怕她受傷。
王曼昱搖搖頭,靠在亭柱上仰頭看天,枝葉交錯間漏下的星光落在她臉上,像撒了一把碎鉆:“好久沒這么輕松過了?!彼穆曇艉茌p,“以前總覺得拿冠軍才是最重要的,每天都在訓(xùn)練、比賽,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這樣安安靜靜的時刻,也很珍貴?!彼D(zhuǎn)頭看他,眼里帶著點認真,“你說是不是,高遠?”
林高遠在她身邊的石凳坐下,把針織毯鋪在她腿上,邊緣仔細地掖了掖,連毯角都疊得整整齊齊:“嗯。等冬天下雪,這里會更美?!彼D了頓,聲音輕得像耳語,“等你腰好了,我們?nèi)タ春:貌缓??我查過,有個海邊小鎮(zhèn),冬天的浪很軟,人也少,早上還能看到日出從海里跳出來,特別好看。”其實他早就做好了攻略,連能看到日出的民宿都收藏了,甚至還問了當?shù)氐娜?,哪里的沙灘最軟,適合光腳走,可是還沒有說出口他們就已經(jīng)分別了。
王曼昱在亭中的長椅上坐下時,落葉發(fā)出輕微的“簌簌”聲。她靠在椅背上,仰頭看著被樹葉分割成碎片的天空,呼吸里滿是銀杏葉的清香。林高遠坐在她身旁,沒有靠得太近,卻又剛好能讓她感到安心。
“高遠,”她忽然開口,“你說,葉子為什么一定要落呢?”
他愣了愣,想了想才回答:“可能是為了讓樹在冬天的時候不那么累吧。等春天來了,還會長出新的葉子。”
王曼昱側(cè)過頭看他,眼神里帶著一絲笑意:“那我們呢?”
林高遠沒有立刻回答,只是伸出手,輕輕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有些涼,他用掌心慢慢焐熱:“我們已經(jīng)等到春天了。”
兩人靜靜地坐著,聽著風(fēng)穿過樹葉的聲音,偶爾有幾片葉子落在他們的腿上。直到暮色徹底沉下來,公園里的人漸漸散去,公園里的路燈一盞盞亮起,遠處傳來零星的狗吠聲,他們才起身離開。
走出林子時,王曼昱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拉住了他的袖口,指尖只勾著一點布料,像在確認什么,林高遠被她拉著,腳步都變得輕飄飄的,連晚風(fēng)都覺得暖了幾分,他甚至能感覺到她指尖的輕微顫抖,像小貓的爪子輕輕撓著他的心。往古城走的路上,街邊店鋪的燈次第亮起,櫥窗里的小物件在暖光里泛著光,像撒了一地的碎鉆,有賣手作飾品的,有賣糖畫的,還有賣老式鐘表的,每一家都透著濃濃的生活氣息。
“那家手作店好像很有意思?!蓖趼胖钢贿h處的木質(zhì)招牌,上面寫著“小滿手作”,門口掛著的布藝風(fēng)鈴在風(fēng)里輕響,聲音清脆得像訓(xùn)練時球落在臺角的脆響,“我們?nèi)タ纯??”她的眼里滿是好奇,拉著他的袖口往前挪了兩步,腳尖幾乎要碰到他的鞋跟。
林高遠點點頭,被她拉著手走進店里??諝庵袕浡绢^和清漆的香氣,還混著一點蜂蜜的甜香——老板正在柜臺后熬制蜂蠟,準備給做好的木牌上蠟。老板是個頭發(fā)花白的阿姨,臉上帶著溫和的笑,見他們進來,笑著招呼:“年輕人做手作???最近很多人來做情侶鑰匙扣,刻上名字縮寫,掛在包上可好看了,你們也做一對?”
王曼昱的耳尖瞬間紅透,像染了胭脂似的,剛想解釋“我們不是情侶”,林高遠卻先一步開口:“阿姨,我們要做乒乓球拍形狀的,刻名字縮寫。”他的聲音很穩(wěn),又有點試探的意思,耳尖卻也泛著紅,只是悄悄用余光看她,見她沒打算解釋,才松了口氣。
老板遞過兩塊打磨好的木牌,是上好的胡桃木,紋理清晰,摸起來溫潤光滑,還教他們刻字的手法:“刻的時候要順著木紋走,力道輕一點,不然容易刻崩,刻完用砂紙打磨一下,最后上層蜂蠟,就能保存很久了。”王曼昱拿起刻刀,指尖有些發(fā)顫,剛刻下“W”的第一筆,手就頓了一下,刻痕有些歪歪扭扭的。林高遠放下自己的木牌,從身后輕輕扶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溫度透過布料傳過來,帶著點穩(wěn)定的力量:“慢慢來,順著木紋刻,像你打反手擰拉一樣,找對發(fā)力點就好了?!?/p>
他的呼吸落在她的耳后,溫?zé)岬臍庀⒆屚趼诺男奶┝艘慌模橆a瞬間燒了起來,卻真的平靜下來,跟著他的力道,一點點刻完自己的名字。打磨邊緣時,兩人的指尖偶爾碰到,像觸電般立刻分開,又在不經(jīng)意間再次靠近,空氣中的香氣似乎也變得甜了些,連老板熬制蜂蠟的滋滋聲,都像是在為他們伴奏。涂完蜂蠟,木牌放在通風(fēng)處晾干,老板笑著說:“你們倆真默契,刻出來的字都像一個人刻的?!蓖趼诺哪樃t了,低著頭不敢說話,林高遠卻笑著應(yīng)道:“我們以前一起打雙打,配合慣了?!?/p>
等待的間隙,王曼昱拉著他逛貨架,指尖劃過木質(zhì)書簽、陶瓷杯子,最后停在一個乒乓球形狀的風(fēng)鈴前,輕輕一碰,就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像訓(xùn)練時球落在臺角的脆響,又像雨滴打在玻璃上的聲音?!斑@個聲音真好聽?!彼D(zhuǎn)頭看他,眼里閃著光,“掛在陽臺肯定很有意思,早上被風(fēng)鈴叫醒,比鬧鐘好聽多了?!?/p>
林高遠立刻問了價格,掏出手機就要付,王曼昱拉住他:“不用了,我就是看看,而且陽臺已經(jīng)有綠蘿了,掛太多東西會亂。”“喜歡就買?!彼扬L(fēng)鈴遞到她手里,指尖碰到她的掌心,又飛快收回,像被燙到似的,“就當……就當是慶祝你回來,也慶祝我們今天一起做了鑰匙扣?!逼鋵嵥缇妥⒁獾剿⒅L(fēng)鈴看了很久,剛才刻鑰匙扣時,就偷偷問了老板價格,甚至還讓老板多送了一根掛繩,說怕風(fēng)吹斷了。
走出手作店時,古城的燈籠已經(jīng)全部亮起,一串串紅燈籠在風(fēng)里搖曳,把青石板路染成了胭脂色,連行人的臉上都映著淡淡的紅光。王曼昱手里提著風(fēng)鈴,另一只手攥著剛做好的鑰匙扣,上面的蜂蠟還帶著點余溫,刻痕在燈光下泛著淺金,腳步輕快地往前走,偶爾停下來看路邊的糖畫攤——攤主正在畫一只兔子,糖絲細得像頭發(fā),在鐵板上勾勒出兔子的輪廓,栩栩如生。
“前面有家茶館,”林高遠指著不遠處的“聽茶”招牌,木質(zhì)的招牌上刻著精致的花紋,門口還擺著兩盆蘭草,“我路過時聞過,碧螺春的香氣很正,是真正的茶葉香?!蓖趼劈c點頭,跟著他走進茶館。店里很靜,木質(zhì)桌椅泛著溫潤的光,桌面上還留著經(jīng)年累月使用的痕跡,角落里的古箏聲輕輕流淌,彈奏的是一首《漁舟唱晚》,和窗外的風(fēng)聲、燈籠的晃動聲交織在一起,像一首沒寫完的詩,溫柔得讓人不想說話。
他們選了個靠窗的位置,窗外就是青石板路,能看到行人慢悠悠地走過,還能看到紅燈籠在風(fēng)里輕輕晃動。點了一壺碧螺春,老板親自過來沖泡,他穿著一身素色的棉麻衣裳,動作嫻熟而優(yōu)雅,溫杯、置茶、注水、出湯,每一個步驟都像在表演一場儀式。白色的水汽裊裊升起,在燈光下凝成薄霧,茶葉在熱水中緩緩舒展,像少女展開的裙擺,清香四溢。王曼昱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茶香在舌尖散開,帶著點淡淡的甘醇,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蘭花香,格外清爽?!耙郧凹?xùn)結(jié)束,我們也去過類似的茶館?!彼p聲說,眼神里帶著回憶,“你總點碧螺春,說味道清淡,適合訓(xùn)練后喝,還說喝了能緩解疲勞。”
林高遠笑了,給她續(xù)上茶,茶湯清澈透亮,像琥珀一樣:“那時候你總搶我的杯子,說我的杯沿更圓潤,喝著不硌嘴?!彼恢庇浀茫矚g碧螺春的味道,兩人慢慢喝著茶,聊訓(xùn)練時的趣事——聊第一次一起配雙打時,她把球打在他頭上,還嘴硬說“是給你傳球”;聊隊里聚餐時,她搶著吃最后一塊排骨,結(jié)果被陳幸同抓拍下來,照片現(xiàn)在還在隊群里;聊這三年各自遇到的風(fēng)景——她說在外地集訓(xùn)時,看到過特別美的晚霞,像火燒一樣;他說去比賽時,在海邊看到過日出,比照片里的還好看。他們小心翼翼地避開分別的日子,卻像用針線一點點縫補著空缺的時光,把那些錯過的歲月,都用這些細碎的聊天補了回來。直到茶館要打烊,老板過來提醒他們,他們才起身離開。
走出茶館,古城的夜色更濃了。王曼昱走在前面,手里的風(fēng)鈴偶爾發(fā)出輕響,林高遠跟在她身后,看著她的背影在紅燈籠的光影里晃動,心里像盛了一碗溫好的糖水,踏實又甜。走到古城門口,王曼昱忽然停下,轉(zhuǎn)頭對他笑,眼里映著紅燈籠的光,像盛了兩團小小的火焰:“今天……真的很開心,謝謝你,高遠?!?/p>
林高遠走上前,抬手想揉她的頭發(fā),手舉到半空又頓住,輕輕落在她的肩膀上,只碰了一下就收回,像觸碰易碎的玻璃:“以后……還能陪你出來,只要你想,我們可以每天都出來散步?!彼麖目诖锬贸隹讨癢MY”的鑰匙扣,遞到她面前,指尖有些發(fā)顫,連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掛在訓(xùn)練包上,就像……就像我陪著你一樣,你打比賽時,看到它就能想起我。”
王曼昱接過鑰匙扣,指尖碰到他的手,像被燙到似的收回,耳尖紅得能滴出血,連脖子都泛著淡淡的粉色:“那你呢?”“我有這個?!彼e起刻著“L GY“的鑰匙扣,笑得有些靦腆,像個得到糖的孩子,“是一對的…”
往回走的路上,兩人并肩走著,青石板路上的紅燈籠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在地面上輕輕依偎,偶爾有晚歸的行人經(jīng)過,王曼昱只是悄悄往他身邊靠了靠,讓兩人的影子靠得更緊。進了公寓樓道,聲控?zé)袅疗饡r,王曼昱忽然想起什么,從包里拿出一片壓平的銀杏葉,那是她在亭子里特意選的,葉片完整,紋路清晰,還帶著淡淡的桂花香,她把葉子塞到他手里:“這個給你,比你筆記本里那些都好看呢?!?/p>
林高遠握著銀杏葉,指腹輕輕摩挲著葉片上的脈絡(luò),像在觸摸一件稀世珍寶,心里暖得發(fā)燙,連指尖都有些發(fā)顫。打開公寓門,玄關(guān)的暖光燈亮起,王曼昱換鞋時,腰側(cè)輕輕頓了一下,右手下意識地按在舊傷處,眉頭微蹙了一下。林高遠立刻上前扶住她的胳膊,掌心隔著衣料能感受到她身體的輕顫:“是不是累著了?我去給你倒杯溫水,再把熱水袋充上,敷敷腰會舒服些?!?/p>
他轉(zhuǎn)身進廚房時,王曼昱看著他的背影,悄悄把刻著“WMY”的鑰匙扣掛在了自己的訓(xùn)練包上——和他的訓(xùn)練包并排放在鞋柜旁,兩個乒乓球拍形狀的鑰匙扣在暖光里挨著,像一對靜靜依偎的小月亮,連刻痕里的蜂蠟都泛著柔和的光。她伸手碰了碰他的鑰匙扣,指尖傳來木質(zhì)的溫潤,嘴角不自覺地彎起。
林高遠端著溫水出來時,看見她正踮腳把風(fēng)鈴掛在陽臺欄桿上,淺灰的身影在月光里顯得格外柔和,發(fā)梢還沾著一點銀杏葉的絨毛。他走過去,從身后輕輕扶住風(fēng)鈴的掛鉤,幫她把繩子系緊:“小心點,別摔了,陽臺的欄桿有點滑?!憋L(fēng)一吹,風(fēng)鈴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和樓下的落葉聲、遠處的蟲鳴混在一起,像一首溫柔的搖籃曲,連空氣里都飄著細碎的甜。
兩人站在陽臺,望著遠處的燈火,沒說話,卻覺得空氣里的沉默都帶著暖意。遠處的樓宇亮著星星點點的光,像撒在黑夜里的碎鉆,偶爾有汽車駛過的聲音,很快又被風(fēng)聲吞沒。直到王曼昱打了個輕顫,林高遠才反應(yīng)過來,把搭在臂彎的針織毯披在她肩上,指尖不經(jīng)意碰到她的脖頸,溫?zé)岬挠|感讓兩人都頓了頓,他趕緊收回手,假裝去看樓下的梧桐樹:“進去吧,外面涼,別凍著了?!?/p>
回到客廳,王曼昱坐在沙發(fā)上翻看那本夾滿銀杏葉的筆記本,指尖劃過那些標著日期的葉片,從三年前的秋天,到今天剛夾進去的新葉,像在翻看一本寫滿思念的日記。林高遠坐在她身邊,保持著一拳的距離,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她送的那片銀杏葉,偶爾偷瞄她的側(cè)臉,看她認真的模樣,心里像盛了蜜。這時,他忽然想起剛才在古城里,她松開他袖口時,他下意識地湊近手腕聞了聞——那里還殘留著她發(fā)間的薰衣草香,淡得像清晨的霧,卻清晰得讓人心安,連帶著腕骨處的皮膚都像是被這味道染透了。
夜深了,王曼昱起身準備回臥室,走到門口時忽然回頭,客廳的暖光燈落在她臉上,把她的睫毛染成了淺金色:“高遠,明天……一起去訓(xùn)練嗎?”她的聲音很輕,帶著點小心翼翼的期待,像怕被拒絕似的。
林高遠立刻點頭,眼里亮得像盛了星光,連聲音都比平時高了些:“好!”他記得她的一切,三年都沒忘,就像記得她反手擰拉的角度、記得她腰傷犯了要敷熱毛巾、記得她吃草莓不愛洗太干凈怕失去甜味。
看著她走進臥室,輕輕帶上房門,林高遠坐在沙發(fā)上,把那片銀杏葉夾進筆記本的首頁,和他收集的那些放在一起,葉片上的桂花香混著紙張的墨香,格外好聞。月光透過紗窗灑進來,落在兩個并排的訓(xùn)練包上,鑰匙扣上的名字縮寫在月光里泛著淺淡的光,像在訴說著未說出口的心事。
他起身走進書房,從抽屜最深處拿出一個絲絨盒子,盒子是深灰色的,是他三年前去首飾店挑的。打開時,里面躺著一對銀戒指,戒面打磨得光滑圓潤,內(nèi)側(cè)刻著“LGY&WMY”的縮寫,旁邊還刻著一個小小的乒乓球拍——獨屬于他們的林A,盒子底下還壓著一張紙條,是他前幾天剛寫的,字跡比平時工整了許多:“把這枚戒指給她,告訴她,不是‘想陪你打混雙打‘,是想一輩子陪在你身邊,不管是乒乓球,或是其他任何事。”
他把盒子放回抽屜,指尖在上面輕輕按了按,像在確認這個藏了很久的秘密??蛷d里的風(fēng)鈴還在輕輕晃動,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臥室門口的方向——那里藏著他攢了三年的心事,像一顆埋在土里的種子,借著同居的暖意,借著今天銀杏林里的笑聲、古城里的鑰匙扣、茶館里的茶香,悄悄生根發(fā)芽,等著在下一個灑滿陽光的日子里,開出最甜的花。
而臥室里的王曼昱,躺在床上,手里攥著那枚刻著自己名字的鑰匙扣,指尖反復(fù)摩挲著木質(zhì)的紋路,耳邊似乎還能聽到風(fēng)鈴的輕響,和他在銀杏林里說“我們是一對的”時,帶著點靦腆的聲音。她把鑰匙扣放在枕頭邊,嘴角彎著淺淺的笑,連做夢都夢到了漫天的銀杏葉,和他遞鑰匙扣時,泛紅的耳尖。
這一夜,公寓里很靜,只有風(fēng)鈴的輕響和彼此平穩(wěn)的呼吸聲,像一首沒寫完的歌,溫柔地訴說著:那些錯過的時光終于被填滿,而更甜的未來,正在悄悄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