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碾過水泥地的震動，從掌心傳到脊椎。

停車場負三層。燈光昏黃，空氣滯重，混著機油與潮濕混凝土的氣息。江臨川靠在一輛黑色SUV旁，背貼冷鐵，呼吸壓得極低。他懷里抱著那塊平板，屏幕裂了一道斜痕，幽藍光暈仍亮著，像一只不肯閉上的眼睛。

風動。

不是通風系統(tǒng)的風。

是刀切開空氣的聲音。

黑影自柱后掠出，無聲無息。黑衣，蒙面，手套緊裹指節(jié)，刀刃呈暗灰色，不反光——專為隱殺設計。第一擊直取胸口，第二擊已預判他翻滾路線，斬向左肩。

江臨川旋身，抱緊平板就地翻滾。刀鋒擦頸而過，帶起一縷發(fā)絲，落地即斷。

“鐺！”

刀刃嵌入車門，金屬扭曲聲刺耳。玻璃蛛網般炸裂，裂痕蔓延至整扇窗。他沒回頭，只覺耳膜嗡鳴，心跳被壓縮成單音節(jié)：跳、跳、跳。

第二人從上方落下。

高處管道有輕微震顫。那人踩著橫梁躍下，靴底無聲觸地，刀走下劈，目標仍是平板。

江臨川側滾，背撞柱基。痛感炸開一瞬間，他抬腿踹向對方膝窩。黑衣人微晃，刀勢偏移，斬入地面半寸，碎石飛濺。

他們不是沖他來的。

是沖數(shù)據(jù)來的。

“清除異常變量?！?

聲音機械，經變聲器處理，毫無情緒波動。

第三道黑影出現(xiàn)在出口坡道盡頭。三人呈合圍之勢。

江臨川喘息，指節(jié)因握力過度泛白。平板邊緣割進掌心，血順著邊框滑落，在地上滴出一小片暗紅。

提示音突然響起——

【系統(tǒng)同步中……97%……】

還差三秒。

他不能死在這里。

也不能讓數(shù)據(jù)毀在這里。

腳步聲由遠及近，節(jié)奏急促但穩(wěn)定。皮鞋踏地聲不同于黑衣人的軟底潛行。江臨川眼角余光掃去——大石出現(xiàn)在樓梯口，校服未換，領帶微松，手里拎著網球包。

“大石！”

聲音嘶啞，幾乎不成調。

黑衣人轉向新來者，動作整齊劃一，如受同一指令操控。

江臨川趁機撲向最近車輛引擎蓋，借力躍起，將平板狠狠擲出。

“去天臺！”

大石本能接住。機身冰涼，裂縫貫穿中央，但仍在運行。他低頭一看——

【詛咒方案已上傳】

語音提示清晰，女聲平靜，仿佛宣告既定事實。

刀光再閃。

江臨川躍下引擎蓋時已被逼至死角。左側黑衣人收刀回拉，準備橫斬。他來不及躲避，只能蜷身護頭。

“砰！”

一聲悶響。

不是刀切入肉體的聲音。

是網球擊中物體的鈍響。

一只黃色網球精準砸中刀背，力量極大，竟使刀鋒偏轉數(shù)寸。黑衣人皺眉，退半步。

大石站在原地，網球拍已在手，另一只手迅速將平板塞進背包內層。

“你還有三分鐘?！彼f，語氣冷靜，“屋頂信號塔會干擾傳輸驗證，但他們不會給你那么多時間?！?/p>

江臨川靠著車頭站起，嘴角滲血。他點點頭。

沒有多余言語。

兩人背對背，形成臨時防線。

空氣凝滯。

黑衣人重新逼近，步伐一致，刀刃交錯，劃出十字斬意。

江臨川盯著地面散落的碎片——一張照片從平板殘骸中滑出，燒焦一角，卻仍可辨認：一座老宅門前，兩個孩子并肩而立，一個穿白襯衫，一個穿灰毛衣。日期水印顯示：20年前。

他的瞳孔收縮。

這不是他記憶中的童年。

但他認得那扇門。

那是江家祠堂的后門。

“你們到底是誰？”他低聲問，不是對大石，而是對那些黑衣人。

無人回答。

只有刀鋒破空之聲再度響起。

大石揮拍，打出一記底線抽擊，球速快得離譜，直襲中間那人咽喉。對方仰頭避讓，動作遲疑半秒——似乎未預料到普通高中生擁有職業(yè)級擊球能力。

就是這半秒。

江臨川沖了出去。

不是逃，是反撲。

他抓起地上斷裂的金屬桿，長約六十厘米，一頭尖銳。迎面而來的一擊被他用桿格擋，火星四濺。他順勢貼近，肘擊對方胸口，聽見肋骨輕響。

第三人繞后。

大石轉身欲救，卻被一枚飛鏢釘住褲腳，釘入地面。他猛扯，布料撕裂。

江臨川背脊發(fā)寒。

他知道背后沒人能幫他。

所以他只能更快。

更狠。

金屬桿橫掃，逼退正面敵人，隨即旋身突刺，刺穿對方護腕內側軟甲。黑衣人悶哼一聲，手腕翻轉，刀刃彈出第二段，形如蛇信。

近身戰(zhàn)升級。

每一寸空間都被計算。每一次呼吸都可能成為致命破綻。

江臨川眼角瞥見大石終于掙脫束縛，正朝天臺方向疾奔。他咬牙，猛地將金屬桿插入車門縫隙，借力騰空翻身，踢中偷襲者下巴。骨骼錯位聲清晰可聞。

但他也耗盡了力氣。

落地時膝蓋一軟，跪在碎玻璃上。血從掌心、膝蓋、額角緩緩滲出，滴落在水泥地，匯成不規(guī)則圖案。

剩下的兩名黑衣人緩緩逼近。

一人拾起掉落的平板殘骸，檢查后抬頭：“主程序損毀，但備份已激活?！?/p>

另一人冷冷注視江臨川：“你本不該存在?！?/p>

江臨川笑了，牙齒沾血：“那就來殺我啊。”

話音未落，頭頂傳來轟鳴。

天臺方向，一道強光驟然亮起——像是某種設備啟動，高頻電流嗡鳴穿透建筑結構。地下停車場燈光忽明忽暗，監(jiān)控攝像頭接連爆出火花。

黑衣人同時抬頭。

通訊器里傳出急促代碼音。

片刻沉默后，他們撤了。

沒有戀戰(zhàn)，沒有猶豫，轉身消失于陰影之中，如同從未出現(xiàn)。

只剩江臨川一人，跪在廢墟般的停車場，四周是破碎的玻璃、扭曲的金屬、散落的數(shù)據(jù)碎片。

他慢慢撐起身體，走向那張燒焦的照片。

拾起。

指尖摩挲邊緣。

風吹過通風口，掀起紙角。

他望著樓梯口方向——大石已不見蹤影。

但天臺上，那道光仍未熄滅。

……

樓頂。

風很大。

大石站在信號塔下方，背包打開，平板連接臨時電源線。屏幕上滾動著無數(shù)代碼流，中央一行字不斷閃爍：

【詛咒方案 · 已激活】

【目標鎖定：七大家族】

【倒計時：71:59:48】

他摘下眼鏡，輕輕擦拭。

然后戴上。

眼神變得陌生而銳利。

“開始了。”他說，對著空氣，也像對著某個看不見的存在。

遠處城市燈火連綿，夜色如墨。

而在某棟高樓頂層，窗簾微動。

一雙眼睛靜靜望著這邊。

手中，正握著一枚與黑衣人同款的通訊器。

屏幕亮著，顯示一條新消息：

【B-07任務失敗。目標攜帶‘鑰匙’逃脫。建議啟動二級清除協(xié)議?！?/p>

那人按下刪除鍵。

輕笑一聲。

“有趣。二十年前逃掉的那個孩子……現(xiàn)在回來了？”

風卷起衣角。

夜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