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完薇薇安·霍爾特的緊急傷勢，為她打上石膏，確認她因輕微的腦震蕩和身體應(yīng)激反應(yīng)而陷入沉睡后，卡萊爾才有片刻的余裕，站在稍遠一些的角落，靜靜地、真正地凝視她。

如同欣賞一件被命運粗暴對待的珍貴瓷器。

她很漂亮，這是一種毋庸置疑的、帶著東方韻致的美麗。烏黑如瀑的長發(fā)襯得她失血的臉龐愈發(fā)蒼白，帶著一種易碎的透明感。五官精致，眉宇間似乎天然縈繞著一縷淡淡的哀愁。在他剛剛接手治療時，出于職業(yè)需要，他快速瀏覽過她那份簡單的醫(yī)療檔案——華裔，先天體弱，抵抗力差，這解釋了她為何在同樣程度的撞擊下，傷勢顯得比常人更觸目驚心一些。

檔案上還寥寥幾筆帶過了她的過去：因先天疾病被親生父母遺棄，由一對善良的美國夫婦收養(yǎng)。然而，命運似乎并未停止對她的捉弄，就在不久前，她那對養(yǎng)父母不幸喪生于一場車禍。她來到?？怂梗@個終年陰雨的小鎮(zhèn)，本意是換個環(huán)境，療愈傷痕，卻沒想到，厄運再次以同樣的方式追躡而至。

一連串的失去與創(chuàng)傷?？ㄈR爾冰冷的心臟似乎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攥緊。在永恒的生命里，他見過太多的生離死別，但此刻，這個安靜躺在病床上的、命運多舛的人類女孩，卻讓他產(chǎn)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混雜著憐惜與某種……近乎憤怒的情緒。是對命運待她不公的憤怒。

?？怂咕褪沁@樣一個小地方，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迅速傳開，每個人的背景和遭遇，在熟人社會的網(wǎng)絡(luò)里，幾乎無所遁形。

時間在寂靜中流逝，直到病床上的人發(fā)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嚶嚀，纖長的睫毛如同蝶翼般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

那雙如同森林湖泊般的眼眸，此刻浸滿了迷茫與未散的痛楚。她下意識地想移動身體，左臂傳來的劇痛和束縛感讓她瞬間蹙緊了眉頭。

護士“別動，”

守在旁邊的護士立刻輕聲阻止，語氣溫和，

護士“你的手臂骨折了，剛剛固定好?！?/p>

薇薇安眨了眨眼，似乎花了點時間才聚焦視線，適應(yīng)了病房的光線。

薇薇安“我……這是在哪里？”

護士“?？怂辜o念醫(yī)院。”

護士回答，同時按下了床頭的呼叫鈴，

護士“你出了車禍，不過別擔心，已經(jīng)處理好了?？▊愥t(yī)生馬上就來?！?/p>

幾乎是話音剛落的瞬間，卡萊爾便推門而入。他刻意放慢了步伐，控制著每一個細微的動作，生怕自己非人的速度會驚擾到她。他走到床邊，金色的眼眸在燈光下顯得溫暖而專業(yè)，恰到好處地掩飾了其下翻涌的暗流。

卡萊爾“霍爾特女士，你感覺怎么樣？”

他的聲音低沉柔和，像大提琴的鳴奏，具有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

薇薇安看向他，眼神里有一瞬間的恍惚，似乎記起了他就是那個在她半昏迷時，用冰冷而穩(wěn)定的手為她處理傷口的醫(yī)生。

薇薇安“頭……很暈，手臂很痛?！?/p>

她老實地回答，聲音帶著剛醒來的沙啞。

卡萊爾“這是正常反應(yīng)?！?/p>

卡萊爾微微頷首，拿起床尾掛著的病歷板，做著記錄的樣子，這能讓他避免長時間與她對視，

卡萊爾“你有輕微的腦震蕩，需要靜養(yǎng)。手臂的骨折我已經(jīng)做了處理，接下來幾周需要它好好愈合?！?/p>

他頓了頓，補充道，語氣里帶著醫(yī)生特有的關(guān)切，

卡萊爾“至于你天生體質(zhì)較弱，這次受傷可能會讓你比普通人恢復(fù)得慢一些，需要更多的耐心和補充營養(yǎng)?！?/p>

正說著，病房門被輕輕敲響。穿著警服、面容敦厚的查理·斯旺警長走了進來，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歉意和擔憂。

查理（警察）“霍爾特女士，你醒了，真是太好了?！?/p>

查理摘下警帽，語氣沉重，

查理（警察）“我是福克斯的警長，查理·斯旺。關(guān)于你的車禍……我非常抱歉。肇事者是本地的一個年輕人，雨天車速過快，在十字路口完全沒有減速，責任完全在他?！?/p>

他走到床邊，看著薇薇安蒼白的面孔和打著石膏的手臂，眉頭緊鎖：

查理（警察）“我已經(jīng)處理好了事故報告。他和他家人會承擔所有的醫(yī)療費用和車輛損失。發(fā)生這樣的事，尤其是在你剛來到福克斯的時候……我代表小鎮(zhèn)，向你表達最深刻的歉意。這真是一個……糟糕透頂?shù)臍g迎儀式?！?/p>

薇薇安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只是眼底深處掠過一絲苦澀。接連的厄運，似乎已經(jīng)讓她對不幸有了一種近乎麻木的接受度。她輕輕搖了搖頭，聲音微弱：

薇薇安“謝謝你，警長。這不怪你，也不是小鎮(zhèn)的錯。”

只是命運的錯。她在心里默默地補充。

查理又說了幾句安慰和保證會跟進后續(xù)事宜的話，便留下自己的聯(lián)系方式，告辭離開了。病房里再次只剩下醫(yī)生、護士和病人。

卡萊爾站在一旁，將薇薇安所有的反應(yīng)盡收眼底。她那逆來順順的平靜，比哭泣更讓人心頭發(fā)緊。他的歌者，不僅承受著他帶來的、源于本能的危險，還背負著如此沉重的人生。

他必須更加小心。

護士悄無聲息地退到一旁整理器械。

薇薇安似乎耗盡了力氣，重新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皮膚上投下脆弱的陰影。她放在白色床單上的右手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

卡萊爾上前一步，動作輕緩得如同怕驚擾一場易醒的夢。他注意到她裸露在病號服外的手臂泛起細小的寒意顆粒。

他沒有說話，只是轉(zhuǎn)身，從一旁的備用柜里取出一條更厚實、更柔軟的羊毛毯。他走到床邊，極其小心地，將毯子展開，動作輕柔地蓋在她身上，仔細地掖好被角，尤其是她那只沒有受傷的右手邊。

他的指尖在不可避免地靠近她脖頸和臉頰時，穩(wěn)定得沒有一絲顫抖。

接著，他注意到她干澀的嘴唇。他倒了半杯溫水，用棉簽蘸濕，然后以一種外科手術(shù)般的精準和輕柔，一點一點地濕潤她失去血色的唇瓣。

薇薇安似乎感受到了這無聲的照料，眼睫再次顫動，緩緩睜開。她看到近在咫尺的卡萊爾，他專注的神情。

薇薇安“謝謝……”

她聲音微弱，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卡萊爾迎上她的目光，嘴角彎起一個極其溫柔的弧度。

卡萊爾“不用謝，霍爾特女士?！?/p>

他的聲音低沉如夜曲，

卡萊爾“你現(xiàn)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和恢復(fù)。任何不適都可以隨時告訴我。”

他稍稍后退一步，給她留出舒適的空間，但目光依舊籠罩著她。

卡萊爾“我會在這里，”

他輕聲補充道，像是在許下一個鄭重的承諾，

卡萊爾“確保你得到最好的照顧?！?/p>

窗外，?？怂沟挠暌琅f不知疲倦地下著。但在充斥著消毒水氣味的病房里，薇薇安看著這位金發(fā)醫(yī)生溫柔得不可思議的眼睛，第一次感覺到，這片陰冷潮濕的土地上，似乎透進了一縷名為“安心”的微光。

而她不知道的是，給予她這份安心的存在，正用他超越人類極限的意志力，將對她最本能的渴望，化作了這極致而克制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