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五歲那年的冬天,我遇見了她——我一生的摯愛″
北風卷著殘雪在屋檐下打著旋,整個小鎮(zhèn)被籠罩在臘月的寒氣里。
那時她穿著紅... 更多精彩內容,盡在話本小說。" />
"我五歲那年的冬天,我遇見了她——我一生的摯愛″
北風卷著殘雪在屋檐下打著旋,整個小鎮(zhèn)被籠罩在臘月的寒氣里。
那時她穿著紅色棉襖,頭上戴著毛茸茸的帽子,蹲在結薄冰的河邊,正用木棍小心翼翼地劃拉著水面。
寒冬臘月,河面空無一物,唯有她那一抹紅,像除夕夜母親剛點上的那支紅燭,在蒼茫天地間搖曳生輝,猝不及防地燙進了容棲遲的眼里。
祖母牽著容棲遲的手,掌心傳來的溫度驅散了冬日的寒意。
她輕聲說:“棲遲,那是清知云妹妹,你去找她玩吧,玩的時候小心點?!痹捯粑绰?,容棲遲已松開祖母溫暖的手,踩著積雪跑了過去。
腳步聲驚動了專注的女孩。
她聞聲抬頭,帽檐下露出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凍得發(fā)紅的鼻尖微微皺起,警惕地看著他這個不速之客。
“你是誰?”她的聲音清脆,像冰凌相擊。
“我應該算是你鄰家的哥哥,你可以叫我容哥哥?!彼χ毙⌒〉纳戆澹ψ屪约猴@得可靠。
她皺了皺眉,似乎在掂量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哥哥”,隨后又繼續(xù)低頭撥弄水面,專注得仿佛在完成什么重大使命。
“你在干什么?”容棲遲湊近了些,好奇地問。
“撈月亮?!彼鸬谜J真,棍子指向冰面某個看不見的點,“昨天的月亮掉在這里了,我得把它救上來?!?/p>
大年初三的午后,陽光稀薄如紗,天上根本沒有月亮。可四歲的清知云堅信不疑,就像堅信雪是甜的,爆竹聲是為了嚇跑作惡多端的年獸——這是屬于孩童的、不容置疑的真理。
容棲遲沒有反駁,只是蹲在她旁邊,也撿了根樹枝陪她一起“撈”。
兩個裹成球的身影擠在河邊,呵出的白氣融在一起,在冬日的陽光下織成細密的網。
撈了許久,什么也沒撈到,只攪碎了一池薄冰映出的天空,碎銀般的光點在冰面上跳躍。
“可能月亮回家過年了?!彼K于放棄,老氣橫秋地得出結論,然后把那根濕漉漉的木棍鄭重地遞給容棲遲,“這個送給你。等月亮回來了,我們一起撈。”
那是容棲遲收到過的,最莫名其妙的禮物,卻也是最重要的一個。
他們兩家隔著一道爬滿枯萎牽?;ǖ幕h笆。
從那天起,他的世界從自家院子,擴展到了籬笆那一邊。
她的笑聲清脆如風鈴,她養(yǎng)的大黃狗總愛搖著尾巴跟在他們身后,她母親喊她回家吃飯的嗓音悠長溫,這讓他原本單調的童年變得鮮活起來。
正月十五,元宵節(jié)。鎮(zhèn)上的燈會早早開始籌備,長街掛滿了各式燈籠,糊著紅紙,描著金邊,在漸濃的暮色里像一串串懸浮的、溫暖的果實。人聲鼎沸,小販的吆喝與孩童的歡笑交織成節(jié)日的交響。
容棲遲的父親給他買了一只威風的老虎燈。老虎的眼睛是用橘色亮片貼的,在燭光映照下炯炯有神,身上的斑紋栩栩如生。他提著它,像提著一整座山的威嚴,迫不及待想去隔壁炫耀。
清知云站在她家院子的石凳上,手里也提著一盞燈。不是街上賣的樣式,是她爺爺用竹篾和透明油紙親手扎的,簡樸至極,甚至有些歪斜,卻別具韻味。她沒有點燃它,只是靜靜提著,看街巷里流動的光河,眼神清澈如泉。
“我的老虎燈,好看嗎?”容棲遲把燈舉高,燭火在虎身里跳躍,投下斑駁的光影。
她看了一眼,點點頭,又搖搖頭:“好看,但是……它被關在籠子里?!?/p>
他一愣,低頭看手里的燈。精美的裱糊,繁復的花紋,確實像個華麗的牢籠,將燭火困在預設的形態(tài)里,永遠保持著威嚴的姿態(tài),卻失去了自由。
“我的燈,”她把那盞素白的油紙燈遞過來,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滿了星光,“可以飛?!?/p>
容棲遲不解。她跳下石凳,拉著他跑到院子中央,變戲法似的從口袋里掏出一小段蠟燭,熟練地固定在燈底的竹架上。她的動作輕柔而專注,仿佛在完成一件精密的工藝品。
她用火柴點燃燭芯——那動作小心翼翼,帶著一種神圣的儀式感。微弱的火苗在油紙燈里逐漸明亮,溫暖的光暈透過薄薄的紙壁,將她和她周圍的一小片黑暗都染上蜂蜜般的顏色。那光并不耀眼,卻異常堅定,仿佛凝聚了整個冬天的溫暖。
然后,她松開了手。
不是失手,是主動地、輕輕地一托。
熱空氣充盈燈腹,那盞簡陋的、歪斜的油紙燈,晃了晃,竟真的飄飄悠悠,從她掌心掙脫,朝著墨藍色的夜空,緩緩升去。燭光在紙燈里搖曳生姿,像一顆跳動的心臟,帶著生命的溫度。
他永遠記得那一幕。
地上是喧囂的人間燈火,流光溢彩;天上是一輪清冷的圓月,皎潔如銀。而她親手放飛的那盞微弱的光,正堅定不移地,朝著月亮的方向攀升。它越過青瓦屋檐,越過光禿的樹梢,在夜風中微微顫動,變得越來越小,最終融入了繁星之間,仿佛成了它們當中最自由的一個。
容棲遲的老虎燈還在手里,依舊威風,卻突然變得沉重。他低頭,看見燭火在精美的牢籠里安靜燃燒,映不出天空的遼闊,也觸不到月亮的清輝。
那一刻,五歲的容棲遲還不懂什么是永恒,什么是宿命。但他知道,眼前這個會放燈的女孩,和那盞飛向月亮的燈,已經在他心里扎了根,再也無法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