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山，暮春。
山風帶著淡淡的桃花香，拂過青瓦白墻，繞過廊下的風鈴，叮當作響。
云舒拖著步子，跟在蕭玦身后，從山門一路走到清玄真人的院落。
她的心情——用她自己的話來說——就是“糟透了”。
“站住。”
清玄真人端坐于蒲團之上，素色道袍垂地，白發(fā)如瀑，眉目間帶著幾分威嚴。
“你們可知錯？”
云舒抬眼，見師父神色平靜，心里咯噔一下。她知道，這種平靜，比直接怒斥更讓人不安。
“弟子知錯?！笔挮i率先開口，聲音沉穩(wěn)。
“弟子也知錯。”云舒小聲附和，卻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你們擅自下山，還攪入世俗紛爭，險些壞了天機。”清玄真人語氣不疾不徐，“罰——抄門規(guī)三百遍?！?/p>
“三、三百遍？！”云舒差點跳起來，“師父，這門規(guī)有上千條，三百遍抄完，手都要斷了！”
清玄真人抬眼，淡淡掃她一眼。
“手斷了，便用腳寫?！?/p>
云舒：“……”
行吧，這師父真是一點不寵她。
——
抄書的地方在藏經(jīng)閣。
木窗半開，山風拂過，案幾上的宣紙被吹得微微卷起。
云舒握著狼毫，盯著第一條門規(guī)——“弟子須恪守清規(guī)，不得擅自下山?！?/p>
她翻了個白眼，提筆寫下幾個字，墨跡還未干，就被風一吹，暈成了一團墨花。
“唉……”她長嘆了一口氣。
旁邊的蕭玦早已鋪開宣紙，落筆如飛。他寫得極穩(wěn)，字跡如他本人一般凌厲有力，每一筆都帶著凌厲的鋒意。
云舒偷偷瞄他，忍不住開口：“你就不怕手酸??？”
蕭玦頭也不抬：“習慣了。”
“習慣了？”云舒挑眉，“你以前經(jīng)常被罰？”
蕭玦頓了頓，低聲道：“小時候頑劣，常被師父罰抄?！?/p>
云舒哼了一聲，“我看你是裝乖吧，你小時候頑劣？鬼才信?！?/p>
蕭玦沒再說話，只是手下的筆更快了。
云舒看著看著，忽然發(fā)現(xiàn)——他的紙，比她的多了一半。
“喂，蕭玦?！彼焓峙隽伺鏊母觳?，“你為什么幫我抄？”
蕭玦抬眼，金瞳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明亮，他只是淡淡道：
“因為你是我?guī)熋谩！?/p>
云舒一愣，耳尖微微發(fā)熱。
她移開視線，嘟囔：“誰稀罕你幫啊……”
可手下的筆卻慢了下來，像是等著他的字一起鋪滿整張紙。
——
抄到中午，溫衍提著食盒進來。
“師父讓我給你們送點吃的?！彼麑⑹澈蟹旁谧郎?，看了看兩人的進度，“嘖，小師妹，你這速度，怕是要抄到明年?！?/p>
“大師兄！”云舒不滿地瞪他，“你不幫我就算了，還嘲諷我？”
溫衍笑得意味深長：“我可不敢?guī)湍?，師父會罰我抄六百遍。”
云舒：“……”
蕭玦放下筆，將云舒面前的一疊紙抽走一半，放到自己那邊。
“我?guī)湍?。?/p>
溫衍挑眉，眼底閃過一絲了然，轉身離開時還順手關上了門，隔絕了外面的風聲。
——
下午的陽光透過木窗，斑駁地灑在地面上。
云舒寫著寫著，手開始發(fā)酸，她忍不住揉了揉手腕。
蕭玦瞥了她一眼，低聲道：“休息一會兒?！?/p>
“不行啊，三百遍呢?！痹剖鎳@氣，“我要是抄不完，師父會罰我去挑水?！?/p>
蕭玦沒說話，只是伸手將她的筆拿過來，替她寫了兩行。
云舒看著他的字，忍不住夸：“你字真好看?！?/p>
蕭玦耳尖微紅，卻依舊冷著臉：“專心抄?！?/p>
云舒吐了吐舌，繼續(xù)埋頭寫字。
可她的心思，卻飄到了下山的那天——
那天，他們?yōu)榱瞬樘搅牟┑男雄櫍那碾x開桃花山。
途中遇到刺客，蕭玦擋在她身前，一劍封喉。
那一瞬間，她看到他眼中的殺意，也看到了他眼底的……慌亂。
云舒抿唇，心里像被什么輕輕撞了一下。
——
傍晚時分，清玄真人來檢查進度。
她看著桌上厚厚的兩疊紙，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了一圈。
“嗯?！彼c頭，“今晚先到這，明早繼續(xù)。”
“??？！”云舒哀嚎，“還沒抄完？”
清玄真人淡淡道：“誰讓你們錯得嚴重?！?/p>
云舒：“……”
——
夜，桃花山安靜得只能聽見蟲鳴。
云舒趴在窗臺上，看著庭院里的桃花，花瓣在月光下泛著淡粉色的光。
蕭玦站在她身后，遞給她一杯熱茶。
“喝了，手就不酸了?！?/p>
云舒接過茶，低聲道：“謝謝?！?/p>
“云舒?！笔挮i忽然叫她的名字。
“嗯？”
“以后，不許再擅自行動?！彼穆曇艉茌p，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我不想……再看到你受傷?！?/p>
云舒心里一震，抬眼看他。月光下，他的金瞳泛著淡淡的光，像是要將她吸進去。
她別過臉，低聲嘟囔：“知道了……大師兄?！?/p>
蕭玦微怔，隨即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
第二天清晨，兩人繼續(xù)抄書。
云舒寫著寫著，忽然發(fā)現(xiàn)蕭玦的手背上有一道淺淺的劃痕。
“你手受傷了？”她皺眉。
“沒事。”蕭玦收回手，“昨天練劍時劃的?！?/p>
云舒放下筆，拉過他的手，仔細看了看，“這叫沒事？都流血了。”
她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點藥膏，輕輕涂在他的傷口上。
動作很輕，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認真。
蕭玦看著她，眼底的寒意漸漸融化。
“云舒?！?/p>
“嗯？”
“等這件事結束，我會親自向師父求親?！?/p>
云舒手一頓，猛地抬頭，“你、你說什么？！”
蕭玦微微一笑，那笑意像春風拂過冰封的湖面，瞬間漾開。
“你是我?guī)熋?，也是……我想護一輩子的人?！?/p>
云舒的心跳，驟然失了節(jié)拍。
——
抄完最后一張紙時，夕陽正緩緩落下，將藏經(jīng)閣染成一片溫暖的金色。
云舒伸了個懶腰，長長吐出一口氣。
“終于……結束了！”
蕭玦收好紙，遞給她一個小布袋。
“什么？”云舒接過，打開一看——里面是幾顆晶瑩剔透的糖葫蘆。
“你什么時候買的？”她驚喜地抬頭。
“下山時?！笔挮i淡淡道，“怕你抄書太無聊。”
云舒咬了一口，酸甜在舌尖化開。
她看著蕭玦，忽然覺得——
這三百遍門規(guī)，好像……也沒那么槽師父也沒有那么心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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