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忍：沉默與毒舌之間

就在蝴蝶忍以為自己掌控了局面時(shí)，鏡子里的富岡義勇忽然抬起了眼。

　那雙深藍(lán)色的眸子，穿透鏡面，牢牢的鎖定了她。

　他的表情依舊沒什么變化，聲音也還是那古井無波的調(diào)子。

　他一字一句的問：“蝴蝶，你是在生氣嗎？”

　蝴蝶忍臉上的笑容，和手上的動(dòng)作，都僵住了。

　他……看出來了？

　他怎么會(huì)看出來？

　他不是一直都像個(gè)木頭，什么都感覺不到嗎？

　還是說，他又在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被戳破偽裝的惱怒和羞憤，一下子沖上頭頂。

　她所有的從容，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原來他不是不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他只是不說。

　他就那么看著，看著她像個(gè)小丑一樣表演。

　一股巨大的羞恥感，瞬間淹沒了她。

　蝴蝶忍笑了。

　她笑的比剛才任何一次都要燦爛。

　只是那笑意冷得像冰。

　“是啊，我生氣了。”

　她輕聲承認(rèn)，聲音甜美又危險(xiǎn)。

　下一秒，她還停在他背上的那根拇指，帶著所有的不甘和怒火，狠狠的，精準(zhǔn)的，按進(jìn)了那道猙獰的傷口深處。

　沒有絲毫緩沖。

　“所以，就請富岡先生更疼一點(diǎn)吧?！?/p>

　“唔……！”

　一聲壓抑的悶哼，終于從富岡義勇的齒縫間擠了出來。

　劇痛瞬間貫穿他的全身。

　他整個(gè)后背的肌肉繃的像一塊石頭，額角有冷汗?jié)B了出來，順著臉頰滑落。

　太疼了。

　比被鬼爪劃開時(shí)，還要疼上千百倍。

　但他沒有躲。

　他甚至沒動(dòng)一下。

　他反而透過鏡子，用一種近乎執(zhí)拗的眼神，死死的盯著她。

　鏡子里，他們的樣子形成了一種詭異的畫面。

　他因?yàn)閯⊥?，眉頭緊鎖，嘴唇也抿成一條白線。

　而她，因?yàn)槭Э?，臉上掛著冰冷完美的笑容?/p>

　她的手指還在用力，甚至惡意的碾磨了一下。

　她想看到他求饒。

　想看到他憤怒。

　想看到他任何一點(diǎn)，除了“面無表情”之外的情緒。

　可是沒有。

　她從他那雙深藍(lán)色的眼睛里，看到了純粹的痛楚。

　卻沒有一絲責(zé)備和憤怒。

　只有……困惑。

　那雙干凈的眼睛，在無聲的問她：為什么要這樣做？

　為什么？

　蝴蝶忍自己也想問自己，為什么？

　是因?yàn)樗偸且桓北粧仐壍臉幼?，讓她火大嗎?/p>

　還是因?yàn)樗髅髂敲磸?qiáng)，卻總在一些奇怪的地方退縮，讓她覺得可笑又可氣？

　又或者，只是因?yàn)椤奶邸?/p>

　心疼他受了傷也不知道找人幫忙，心疼他被人誤解也從不辯解，心疼他像一只孤僻的野獸，固執(zhí)的自己舔傷口。

　一股混雜著心疼，懊悔，還有一絲施虐后快感的復(fù)雜情緒，涌上心頭。

　蝴蝶忍看著鏡中他痛苦的臉，手上的力道鬼使神差的就松了。

　她俯下身，靠的極近。

　她的嘴唇，幾乎要貼上他的耳朵。

　兩個(gè)人的倒影在鏡子里交疊，親密的不像話。

　她用情人呢喃般的氣音，在他耳邊輕聲說：

　“既然富岡先生這么能忍，那就再忍耐一下吧?！?/p>

　“痛嗎？”

　灼熱的氣息，夾雜著她身上特有的紫藤花香，噴灑在他的耳廓上。

　那是和剛才的疼痛完全不同的刺激。

　又麻，又癢，又燙。

　富岡義勇的視線終于從鏡子上狼狽的移開了。

　他再也無法和她對視。

　他猛的一下低下了頭，躲開那陣讓他渾身僵硬的熱氣。

　這個(gè)動(dòng)作，把他通紅的耳根，徹底暴露在了蝴蝶忍的視線里。

　那抹紅色，從耳垂一直燒到了耳廓。

　在昏黃的燈光下，紅的驚人。

　像一個(gè)無聲的投降。

　在看到那抹紅色的瞬間，蝴蝶忍的心跳，漏了一拍。

　手上的力道不自覺的完全放輕了。

　她像是被那抹紅色燙到，猛的收回了手。

　指尖上，似乎還殘留著他皮膚滾燙的溫度。

　房間里的氣氛變得更加奇怪了。

　劍拔弩張的對峙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讓人手足無措的尷尬和沉默。

　蝴蝶忍默默的拿起藥膏，用最快的速度，最標(biāo)準(zhǔn)的手法，幫他清理傷口，上藥，包扎。

　整個(gè)過程，她一言不發(fā)。

　富岡義勇也一言不發(fā)。

　兩人之間的沉默，比剛才的對峙還要令人窒息。

　“好了?！?/p>

　蝴蝶忍用這兩個(gè)字，結(jié)束了這場療傷。

　她迅速轉(zhuǎn)身去收拾藥箱，弄出一些聲響，來打破房間里讓人喘不過氣的安靜。

　富岡義勇默默的拿起隊(duì)服，重新穿上。

　他的動(dòng)作因?yàn)楸澈蟮膫?，和剛才那陣酥麻，顯得有些遲緩僵硬。

　他穿好衣服，轉(zhuǎn)過身，面對著蝴蝶忍。

　她的背影很纖細(xì)，在燈光下顯得有些單薄。

　富岡義勇的嘴唇動(dòng)了動(dòng)。

　那句到了嘴邊的“謝謝”，在看到她緊繃的側(cè)臉后，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想，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不想聽到自己說話。

　蝴蝶忍沒有看他，依舊低頭整理瓶瓶罐罐，用她一貫帶刺的語氣說：

　“傷口這幾天別碰水。還有，下次別一個(gè)人逞強(qiáng)了，畢竟不是誰都像富岡先生一樣，被所有人討厭還毫無自覺?！?/p>

　又是這句話。

　富岡義勇沉默的聽著。

　那句條件反射的“我沒有被討厭”，這一次，卻沒有說出口。

　一個(gè)很微小，但很確切的變化。

　他只是安靜的看著她的背影。

　就在蝴蝶忍的手要碰到門時(shí)，他叫住了她。

　“蝴蝶。”

　蝴蝶忍的腳步停住。

　她的肩膀僵了一下，但沒有回頭。

　……

　空氣安靜了幾秒。

　富岡義勇用他那聽不出情緒的調(diào)子，說了一句不相干的話。

　“……今天的鮭魚蘿卜，很好吃?！?/p>

　蝴蝶忍的肩膀，幾不可見的抖了一下。

　像是在忍著笑，又像是在忍著別的什么。

　她還是沒有回頭。

　她只是用一種輕的快要聽不見的聲音，回了一句：

　“是嗎?！?/p>

　“那真是……太好了?！?/p>

　說完，她立刻拉開門，近乎逃跑似的快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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