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了。
時間像一把鈍刀,在賀峻霖的生活里反復切割,起初是劇痛,鮮血淋漓,后來是麻木的、持續(xù)不斷的隱痛。窗外的城市依舊喧囂,霓虹燈準時亮起,勾勒出冰冷而繁華的輪廓。這間公寓,還保留著另一個人生活過的痕跡,陽臺那盆無人打理的金邊虎皮蘭居然還倔強地活著,只是葉片邊緣泛著枯黃。
電話是在一個尋常的黃昏打進來的,快遞員說有個包裹,需要本人簽收。賀峻霖沒多想,最近他很少網(wǎng)購,或許是公司寄來的文件。
包裹不大,一個方方正正的硬紙盒,入手有些沉。寄件人信息那一欄,是空白的。沒有姓名,沒有地址,只有一片刺眼的空白。他的心,毫無征兆地,猛地往下一墜。
拿著剪刀劃開膠帶時,指尖是冰涼的,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紙盒打開,先闖入視線的,是暗紅色的、干枯的花瓣。
是玫瑰。
一共十八朵,被仔細地風干處理過,失去了所有水分,顏色沉淀成一種近乎黑色的暗紅,花瓣脆弱得仿佛一碰就會碎裂成粉末。它們被整齊地碼放在盒底,像某種沉默的、來自遠方的祭奠。
玫瑰的幽冷干燥的香氣,混雜著紙箱本身的味道,隱隱約約,還有一種……鐵銹似的,若有若無的氣息。
賀峻霖的呼吸停滯了一瞬。他伸出手,指尖撥開那些干燥的花枝。
在玫瑰的下面,躺著一枚戒指。
很簡單的一款男式鉑金戒指,是他當年和嚴浩翔一起選的。內圈刻著他們名字的縮寫。此刻,這枚原本應該光潔的戒指,卻蒙著一層黯淡的、擦拭不去的污跡,靠近指環(huán)邊緣的地方,嵌著幾道已經(jīng)變成深褐色的、干涸的血痕。
沾著血。
他的婚戒。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凍結,又被狠狠砸碎。客廳里安靜得可怕,只有他自己驟然變得粗重、混亂的呼吸聲,擂鼓一樣敲打著耳膜。那些被強行壓抑、用理智和日復一日的正常生活封存起來的恐懼、猜測、無望的等待,在這一瞬間,被這個沉默的包裹徹底引爆。
“浩翔他……”母親的聲音帶著哽咽,在無數(shù)次越洋電話里重復,“霖霖,三年了,接受現(xiàn)實吧。警方那邊早就……”
“浩翔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了,暫時回不來。”朋友拍著他的肩膀,語氣小心翼翼,“但這么久……你也得為自己想想。”
“賀先生,很遺憾,關于嚴浩翔先生的下落,我們目前沒有任何新的進展?!惫俜饺藛T公式化的聲音,冰冷而殘酷。
所有人都說,嚴浩翔死了。
在三年前那次去往西南邊境的、本不該由他去的商務考察中,人間蒸發(fā)。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賀峻霖不信。
他固執(zhí)地守著這間房子,守著那些回憶,像守著一個虛無縹緲的承諾。他告訴自己,只要沒有看到確鑿的證據(jù),嚴浩翔就還活著,在某一個他暫時無法觸及的地方。
而現(xiàn)在,證據(jù)來了。以這樣一種殘酷而詭異的方式。
十八朵干枯的玫瑰。一枚染血的婚戒。
這算什么?告別嗎?遺物嗎?還是一個……來自地獄的訊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