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季漸漸覺得，世界變成了一片灰蒙蒙的霧，而她被困在霧中央，連呼吸都帶著沉重的滯澀。那些曾經(jīng)讓她滿心歡喜的溫柔念想，那些為姜南寫歌的熱忱，那些藏在心底的小心翼翼的喜歡，全都像被霧水浸泡過一般，漸漸失去了光澤，變得模糊而冰冷。她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不在乎自己的模樣，不在乎家人的牽掛，甚至不在乎姜南的身影，只余下一身揮之不去的自卑，像藤蔓一樣，緊緊纏繞著她，把從前那個明亮、熱忱的自己，徹底淹沒。

曾經(jīng)的林季，會提前半小時起床，精心梳理頭發(fā)，挑選干凈的衣服，哪怕只是簡單的校服，也會疊得整整齊齊，只為了能以最好的模樣，遇見姜南；會認(rèn)真記好每一堂課的筆記，字跡工整清秀，哪怕是一道簡單的題目，也會反復(fù)琢磨，只為了能在姜南面前，顯得不那么笨拙；會偷偷練習(xí)為姜南寫的歌，對著鏡子調(diào)整語氣，哪怕只是哼唱一段旋律，也會滿心歡喜，只為了能有一天，唱給他聽?？涩F(xiàn)在的她，再也沒有了那樣的心思。

每天早上，母親叫她起床，她總要賴到最后一刻，匆匆忙忙地爬起來，胡亂地套上校服，頭發(fā)也不梳理，就那樣披散著，遮住大半張臉，背著書包，低著頭，匆匆忙忙地沖出家門。她不再在意自己的模樣，不在乎衣服是否整潔，不在乎頭發(fā)是否凌亂，甚至不在乎臉上是否沾了灰塵。在她眼里，自己就像一株不起眼的小草，無論怎么打理，都不會變得耀眼，也不會被人真正放在心上。

課堂上，她不再認(rèn)真聽講，也不再記筆記，只是趴在桌子上，低著頭，把臉埋在手臂里，要么發(fā)呆，要么閉目養(yǎng)神。老師講的知識點，像一陣風(fēng)，飄進耳朵里，又很快消散；同學(xué)的歡聲笑語，像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遙遠。她不再關(guān)注姜南的身影，不再留意他是否在認(rèn)真做題，不再期待他會轉(zhuǎn)過頭，對自己露出溫柔的笑容。哪怕姜南就坐在不遠處，她也不會再偷偷看他一眼，仿佛他只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陌生人。

曾經(jīng)，她把姜南臉頰上的胎記，當(dāng)作靈感的源泉，把對他的喜歡，寫進一首又一首溫柔的歌里。那個淺米色的歌詞本，曾經(jīng)是她最珍貴的寶貝，她會小心翼翼地珍藏，每天都要拿出來翻看幾遍，修改歌詞，打磨旋律?？涩F(xiàn)在，那個歌詞本被她塞進了抽屜的最深處，上面落滿了灰塵，再也沒有被打開過。她不再想寫歌，不再想記錄那些溫柔的瞬間，甚至不再愿意想起姜南的模樣。她覺得，自己的喜歡，太過卑微，太過廉價，根本不配被姜南知曉，也不配被寫成歌，被溫柔以待。

她的自卑，像一顆種子，在心底瘋狂地生長，漸漸填滿了她的整個心房。她覺得自己不夠漂亮，不夠優(yōu)秀，不夠溫柔，無論是學(xué)習(xí)成績，還是性格模樣，都比不上班里的其他女生。她看著那些女生和姜南談笑風(fēng)生，看著她們自信大方地和姜南討論題目，心里就會泛起一陣酸澀的自卑。她覺得，像姜南那樣溫柔、優(yōu)秀的少年，值得更好的女生，而不是自己這樣平庸、渺小、渾身都是缺點的人。

曾經(jīng)，她會因為姜南的一句夸獎，開心一整天；會因為姜南叫她送水，偷偷歡喜好久；會因為姜南的一句安慰，重新鼓起勇氣?？涩F(xiàn)在，哪怕姜南主動來找她，和她說話，她也會下意識地避開，低著頭，支支吾吾地回應(yīng)，眼神里滿是躲閃和自卑。她不敢直視姜南的眼睛，不敢面對他溫柔的目光，更不敢讓他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狽和不堪。她覺得，自己這樣的狀態(tài)，只會讓姜南討厭，只會讓他覺得尷尬，所以，她選擇主動疏遠，選擇把自己包裹起來，不讓任何人靠近。

除了不在乎自己，她也漸漸不在乎家人的牽掛。母親察覺到她的異常，每天都會變著花樣給她做可口的飯菜，小心翼翼地詢問她在學(xué)校的情況，擔(dān)心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煩心事，是不是學(xué)習(xí)壓力太大?？闪旨究偸且桓崩淠臉幼樱捶笱艿鼗卮稹皼]事”，要么就沉默不語，低著頭，只顧著扒拉碗里的飯，連看都不看母親一眼。

母親給她買了新衣服，她只是隨意地扔在一邊，從來不會穿；母親提醒她天氣冷了，要多穿點衣服，她也只是隨口應(yīng)著，依舊穿著單薄的校服，任由寒風(fēng)刺骨；母親想和她聊聊天，說說心里話，她總是找各種借口推脫，要么說“我要寫作業(yè)”，要么說“我累了，想睡覺”，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不愿意和母親有任何交流。

她知道母親很擔(dān)心她，知道家人很在乎她，可她就是無法提起勇氣，回應(yīng)他們的牽掛。她覺得自己是一個負(fù)擔(dān)，是一個讓家人操心的累贅，她不配得到家人的關(guān)愛，也不配擁有那些溫暖。她寧愿自己一個人待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哪怕那個世界充滿了黑暗和自卑，也不愿意讓家人看到她的狼狽，不愿意讓他們?yōu)樽约簱?dān)心。

父親也察覺到了她的變化，曾經(jīng)那個活潑開朗、喜歡和他分享學(xué)校趣事的女兒，變得沉默寡言、冷漠疏離。有一次，父親忍不住拉住她，語氣沉重地問：“季季，你到底怎么了？告訴爸爸，是不是有人欺負(fù)你了？還是學(xué)習(xí)上遇到了什么困難？爸爸會幫你的。”

林季看著父親擔(dān)憂的眼神，心里泛起一陣?yán)⒕危赡欠堇⒕?，很快就被自卑和冷漠淹沒。她用力掙脫父親的手，低著頭，聲音冰冷地說：“我沒事，你們別管我了?！闭f完，就飛快地跑進房間，關(guān)上房門，把自己和家人的牽掛，徹底隔絕在門外。

房間里一片漆黑，她靠在門后，慢慢滑坐在地上，眼淚無聲地掉了下來。她不是不想回應(yīng)家人的關(guān)愛，不是不想回到從前的樣子，可她做不到。那些自卑的情緒，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把她緊緊包裹住，讓她無法呼吸，無法掙脫。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溺水的人，拼命地想抓住什么，可最終，卻什么都抓不住，只能任由自己一點點下沉，墜入黑暗的深淵。

她不再像以前那樣，刻意躲避林杰。有時候，在走廊里遇到林杰，她也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平靜地移開目光，而是連頭都不抬，低著頭，快步走過，仿佛他只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路人。林杰看著她冷漠疏離的樣子，眼神里充滿了疑惑和失落，可他再也沒有主動找過她，只是遠遠地看著她，看著她一步步變得沉默、變得自卑、變得不再是從前那個明亮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