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我們只是搭檔?!敝斓系跓o數(shù)次強調(diào),耳朵卻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直到她在尼克衣柜里發(fā)現(xiàn)了那件織錯尺寸的兔子毛衣。
“所以,”尼克懶洋洋靠在門框上,“要聽聽我媽媽是怎么夸你可愛的嗎?”
朱迪的鼻尖瞬間紅得像顆草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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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陽光,帶著點加州特有的懶散勁兒,斜斜地潑進動物城警局一樓,給忙碌嘈雜的空氣鍍上了一層不那么協(xié)調(diào)的金色??諝饫锘祀s著咖啡因、打印機油墨、以及幾十種不同毛發(fā)和體味混合的氣息,這是警局特有的味道。
狐尼克,警局里第一位,也是目前唯一一位狐貍警官,正以一種極其標準的“狐氏優(yōu)雅”,癱在自己那張對于他狐貍身量來說略顯寬大的辦公椅上。
兩條長腿交疊,大大咧咧地擱在桌沿,擦得锃亮的皮鞋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晃悠著。
他嘴里叼著一根牙簽——自從朱迪嚴令禁止他在辦公區(qū)域叼著那標志性的稻草后,這是他找到的最佳替代品。
那雙碧綠色的眼睛半瞇著,視線漫無目的地在天花板上游移,像是在研究那上面細微裂紋構(gòu)成的抽象畫。
而他的搭檔,兔朱迪,則完全是另一幅景象。
嬌小但充滿爆發(fā)力的身軀挺得筆直,坐在特意加高了的椅子上,毛茸茸的圓尾巴因為專注而微微繃緊。
她面前的光屏上密密麻麻排列著案件報告,紫色的眼睛銳利地掃過每一行字,爪子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擊,發(fā)出清脆又急促的嗒嗒聲。
那對標志性的大耳朵,一只精神抖擻地豎著,捕捉著周圍一切有價值的聲響,另一只則偶爾會因為尼克的椅子發(fā)出的一聲輕微“吱呀”而不耐煩地抖動一下。
“我說,胡蘿卜栽培員,”
尼克拖長了調(diào)子,聲音里浸透了百無聊賴,“我們能不能稍微,只是稍微,尊重一下這美好的陽光?而不是把生命浪費在……”
他瞥了一眼光屏上令人頭暈?zāi)垦5奈淖?,“……‘關(guān)于城南區(qū)夜間噪音擾民投訴激增的成因分析與多元化治理路徑探析’上?”
朱迪頭也沒抬,爪子敲擊鍵盤的速度更快了:“首先,尼克,尊重陽光的最好方式是完成本職工作,確保市民們能在陽光下安心生活。”
“其次,那份報告下午三點前必須提交給牛局長。最后——”
她終于停下動作,轉(zhuǎn)過頭,非常嚴肅地看向那只沒正形的狐貍,一字一頓地強調(diào):“我、們、只、是、搭、檔?!?/p>
“在工作時間,請保持專業(yè),稱呼我朱迪警官,或者霍普斯?!?/p>
這是她第無數(shù)次強調(diào)這一點。語氣堅定,不容置疑。
然而,就在她吐出最后一個音節(jié)時,那只有時不太受她控制的大耳朵,非常不給她面子地、輕微地、快速地抖動了兩下。
尼克精準地捕捉到了這個細節(jié)。
他嘴角那抹玩味的笑容加深了,像一只終于等到魚兒冒泡的貓。
他慢悠悠地把腿從桌上挪下來,椅子隨著他的動作向前滑行,悄無聲息地湊近朱迪的工位,直到彼此之間的距離近得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像剛割過的青草一樣的氣息。
“搭檔,嗯?”
他壓低聲音,帶著點狐貍特有的沙啞氣音,拂過她耳廓邊緣最細軟的絨毛。
“只是搭檔會在我被那頭發(fā)瘋的犀牛撞飛時,尖叫得比消防警報還響?只是搭檔會偷偷把我喝光了的咖啡杯續(xù)滿——順便說一句,糖還是放多了,甜心?!?/p>
朱迪的鼻頭幾不可見地皺了一下,這是她被說中心事時的小動作。
她強作鎮(zhèn)定,甚至把身體坐得更直了些,試圖用姿態(tài)拉開距離。
“那是出于對同事的關(guān)心和對執(zhí)法伙伴人身安全的重視。以及,咖啡是公共物資,確保搭檔保持清醒是提高工作效率的必要手段?!?/p>
“哦——‘必要手段’?!?/p>
尼克恍然大悟般地點點頭,碧綠的眼睛里閃著狡黠的光。
“那請問,無比專業(yè)、一切行為都出于‘必要手段’的霍普斯警官,你右邊耳朵尖,為什么紅得像顆熟透的蔓越莓?”
朱迪渾身一僵,猛地抬起爪子捂住自己那只不爭氣的右耳。熱度確實正不受控制地在那里匯聚。
她瞪向他,紫色的眼睛里混合著羞惱和一絲被看穿的慌亂?!澳峥?!這是……這是陽光曬的!”
就在這時,辦公區(qū)的門被推開,河馬警員布羅克敦實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聲音洪亮。
“尼克!地下儲藏室那邊又堆了不少結(jié)案的證物和舊文件,牛局長讓你過去幫忙整理歸檔,說是‘給閑得快要長蘑菇的伙計找點正經(jīng)事干’?!?/p>
尼克夸張地嘆了口氣,聳了聳肩,對著朱迪做了一個“看吧,能者多勞”的表情,終于站起身。
“遵——命——”他拉長聲音應(yīng)著,雙手插進褲兜,邁著他那標志性的、略顯松垮卻又透著一股機警的步伐,跟著布羅克離開了。
辦公區(qū)暫時恢復(fù)了只有鍵盤聲的“平靜”。
朱迪慢慢放下捂著耳朵的爪子,深吸了一口氣,試圖把注意力拉回那份該死的噪音報告上。
陽光依舊明媚,可她卻覺得有點心煩意亂。那只狐貍……總能輕易攪動她的節(jié)奏。
幾分鐘后,桌上的內(nèi)部通訊器閃爍起來,是尼克的語音留言,背景帶著地下儲藏室特有的空曠回音:“嘿,朱迪!幫個忙,親愛的搭檔?!?/p>
“我桌子上,對,就是那堆看起來亂糟糟但其實自有其奧妙秩序的文件下面,壓著一個深藍色的硬皮文件夾,里面是上次‘假蜂蜜案’的最終結(jié)案報告副本?!?/p>
“老牛急著要復(fù)印件存檔,我這滿手是灰,拜托你幫我找找,趕緊給我送下來?感激不盡!”
他的語氣聽起來確實有點著急,還帶著點身處雜亂環(huán)境的不耐煩。
朱迪撇了撇嘴,嘀咕了一句:“連自己的文件都整理不好……”
但還是依言起身,走到尼克的辦公桌前。
他的桌子……確實如他所說,看起來亂糟糟的。
各種文件、便利貼、空咖啡杯(不是她續(xù)滿的那個)散落著,但又隱約遵循著某種只有那只狐貍自己能理解的邏輯。
朱迪小心翼翼地翻找著,盡量避免弄亂他所謂的“奧妙秩序”。她不喜歡這種侵犯搭檔隱私的感覺,但公務(wù)優(yōu)先。
深藍色文件夾并不難找,就壓在一疊打印紙下面。
她抽出文件夾,正準備轉(zhuǎn)身離開,目光卻被旁邊一個半開的、屬于尼克的私人儲物柜吸引了。
大概是剛才拿文件夾時不小心帶開了柜門。
她的本意是想幫他關(guān)好柜門。
然而,就在她伸手過去時,一抹與周圍灰藍色調(diào)格格不入的、異常柔軟鮮亮的顏色,抓住了她的視線。
那是一件折疊好的毛衣。質(zhì)地看起來很柔軟,是手工織的。顏色是非常溫暖明亮的橙黃色,像秋天里最甜的那種南瓜。
這本身沒什么。
但問題是……那毛衣的尺寸,明顯不對。
肩寬過于狹窄,身長也短了一大截,袖口更是收得緊緊的……那根本,絕對,不可能是給一只成年狐貍穿的。
那尺寸……倒像是,像是……
朱迪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用爪尖極其輕柔地挑起了毛衣的一角,展開。
一件小巧的、織法甚至有些笨拙(有幾處明顯織錯了針,又勉強補救回來)的兔子毛衣,靜靜地呈現(xiàn)在她眼前。
橙黃色的主調(diào),領(lǐng)口還細心地織了一圈白色的絨毛邊。大小……正好符合她的尺寸。
地下儲藏室里,尼克正心不在焉地拍打著一個舊紙箱上的灰塵,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算計著時間。
那只固執(zhí)又容易認真的兔子,應(yīng)該已經(jīng)“意外”發(fā)現(xiàn)他精心準備了半個月的“驚喜”了吧?
他想象著她此刻可能的表情,是驚訝,是生氣,還是……他心情頗好地輕哼了一聲。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而堅定的腳步聲從樓梯口傳來,越來越近。
尼克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他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準備迎接預(yù)想中的質(zhì)問,連調(diào)侃的說辭都準備好了。
朱迪的身影出現(xiàn)在儲藏室門口,背對著樓梯間窗口投下的光,輪廓顯得有些模糊,但手里緊緊攥著的那抹橙黃色,卻異常醒目。
尼克懶洋洋地直起身,靠在旁邊一個結(jié)實的金屬文件柜門框上,雙臂環(huán)抱,把自己調(diào)整到一個最從容不過的姿態(tài)。
碧綠的眼睛在略顯昏暗的光線下,像兩簇幽深的火焰,精準地鎖定在她臉上,帶著他特有的、洞悉一切又漫不經(jīng)心的狡黠。
他拖長了語調(diào),聲音里含著再明顯不過的笑意,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小心翼翼的試探:
“所以——”
“要聽聽我媽媽,是怎么夸你可愛的嗎?”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清楚地看到,朱迪那張被光線勾勒出絨毛輪廓的臉上,從鼻子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蔓延開一片鮮艷欲滴的紅色。
真的紅得像一顆熟透的、飽滿的、讓人想咬一口的草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