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怎么去形容自己所在的世界。
頭頂是交錯而過的天線,分割著不明不暗的天空。云很低很低地浮動在狹長的天空上。鉛灰色的斷云,沿弄堂投下深淺交替光影。
每天放學上學,經(jīng)過的一定是這樣一條像是時間長廊般狹窄的走道。頭上是每家人掛出來的衣服,梅雨季節(jié)會永遠都嗮不干,卻還是依然嗮著。從小受到的教導就是不要從掛著的女人褲子下面走過去,很晦氣。
弄堂兩邊堆著各種各樣的東西,日益吞噬著本來就不大的空間。
共用的廚房房里,每日都在發(fā)生著爭吵。
“哦喲,你怎么用我們家的水啦? ”
被發(fā)現(xiàn)的人也只能裝傻尷尬地笑笑,說句 “不好意思用錯了用錯了”。
小小的窗戶。光線弱得幾乎看不見。窗簾拉向一邊,照進更多的光,讓大家里顯的稍微亮堂一點。
就是這樣的世界。
自己生活了十六年。心安理得地生活著,很知足,也很舒服。如同貼身的棉毛衫,不昂貴,可是卻有涼涼的依賴感。盡管這是讓男生在冬天里看起來非常不帥的衣服,但一到秋天,哪怕氣溫都還是可以熱得人發(fā)暈,母親也會早早地準備好,嘮嗑著自己,趕快穿上。
就是這樣生活了十六年的世界。不過也快要結(jié)束了。
四年前父親辭去單位的職位,下海勁商?,F(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個大飯店的老板。每天客來客住,生意紅火異常,已經(jīng)得意到可以在接到頂座電話的時候驕傲地說 “對不起,本店不接受預(yù)定” 了。
新買的房子在高檔的小區(qū)。高層住宅,有漂亮的紅景。
只等夏天交房,就可以離開這個逼仄而潮濕的弄堂。甚至是可以用得上 “逃離” 這個詞了。像是把陷在泥濘里腳整個拔起來。
母親活在這種因為等待而變得日益驕傲起來的氛圍里。與鄰居的閑聊往往最后都會走向 “哎呀搬了之后我這風濕腿應(yīng)該就很好多了,這房子,真是太潮濕了,蛇蟲白腳的” 或者 “ 我看你們也搬掉算了”。
這樣的對話往往弘來的都是羨慕的恭維,以及最后都會補一句: “ 你真是幸福死來。不但老公會賺錢票,兒子也爭氣,哪回不考第一啊。哪像我們家那小棺材,哦喲?!?/p>
這個時候,齊銘都只是遠遠地聽著,坐在窗前算習題,偶爾抬起頭,看到母親被包圍在一群著過時髦發(fā)的女人中間,一張臉洋益著掩飾不住的得意。
其實有好幾次,齊銘在回家的路上,都會聽到三言兩語的議論,比如:
“齊家那個女人我看快得意死她了,早就摔下來,疼死她?!?/p>
“我看也是,男人有了錢都變壞,你別看她現(xiàn)在器張,以后說不定每天被她老公打得鼻青臉腫?!?/p>
“倒是她的兒子,真的是算她上輩子積德。”
“聽說剛進學校就拿了個全國數(shù)學比賽一等獎哎?!?/p>
就是這樣的世界,每天每天,像抽絲般地,三厘繞成一個透明的螢。虛榮與嫉妒所筑就的心臟容器里,被日益地灌注進黏稠的塞汁。
發(fā)臭了
齊銘每天經(jīng)過這樣一條狹長的弄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