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日,天色黯淡,細雨蒙蒙。
蘇巖從睡夢中幽幽醒了過來,望了一眼窗外后,揉揉了迷糊的雙眼,便下了床走出房門。
然而當(dāng)他剛走出房門,一眼看到了蘇如海此刻如木偶般坐在飯廳門前,目光渙散,臉色麻木,模樣仿佛遭受了什么打擊一般,手中則是緊緊攥著一張泛黃草紙,遠遠一看,上面似有文字。
蘇巖心中疑惑不解,連忙跑到蘇如海面前,輕輕搖晃一下他的胳膊,并問道:“爹,發(fā)生什么事了?”
“巖兒,爹沒事?!碧K如海身子一震,迅速將手中紙張塞進了懷中,臉色恢復(fù)如常,搖了搖頭。
“爹,真的沒事嗎?”看到蘇如海這副模樣。不知為何,蘇巖的心中卻升起了一股擔(dān)憂。
“爹只是偶然看到以往一位老友的信,心有所感而稍微走了下神,不用擔(dān)心?!碧K如海笑了笑,輕聲說道。
疑慮的望了蘇如海幾眼,雖然心中還有些奇怪,但他并沒有再追問下去,話音一轉(zhuǎn),詢問起了林芳:“那娘呢?”
“哦,她出去了?!甭勓?,蘇如海語氣突然淡了幾分。
“什么事下雨也去?”蘇巖內(nèi)心更加疑惑。
蘇如海幽幽嘆了口氣:“你娘她一向?qū)P歇殧啵ツ奈矣衷鯐獣?。?/p>
蘇巖不禁默然,低下了頭:“爹,都是因為我,才讓你和娘不和?!?/p>
“沒有這回事,別亂想?!碧K如海摸了摸蘇巖的腦袋,安慰道。
聞言,蘇巖點了點頭沒有說話,見狀,蘇如海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今天下雨爹就不出去了,要不來陪爹喝上幾杯?”
“爹,我還小,不能喝酒。”
“誰說年紀小就不能喝?想當(dāng)年你爹八歲時就已經(jīng)是酒壇子了!”蘇如海哈哈一笑,隨后吩咐道:“巖兒,你去把我床底下那壇老酒拿來,爹去弄兩小菜,今天咱爺倆喝個痛快!”
說完,蘇如海不再管蘇巖如何,便自顧自地朝著廚房走去,只留下蘇巖一人呆立在原地,一臉的無奈之色……
雨,一直下
蘇巖端坐在木凳上,手里捧著倒?jié)M了水酒的小碗,無語的盯著面前的蘇如海。
只見他的對面,蘇如海大口大口的喝著酒,因喝得急,些許酒水順著他的嘴角流下,沾濕了衣衫前襟也不覺。
夾了?;ㄉ追湃胱炖锞捉?,蘇如海這才發(fā)現(xiàn)蘇巖一動不動的注視著自己,不禁訝異,笑道:“怎么不喝?一直盯著爹看,難道爹臉上有花?”
“沒什么,我只是發(fā)現(xiàn)爹你今天喝酒的方式與以往不同?!?/p>
“哦?說說看怎么的不同?!辈亮瞬磷齑骄欺E,蘇如海饒有興趣的問道。
“以往爹喝酒都是一小口慢慢的抿嘗,從未像現(xiàn)在這般。”蘇巖皺眉凝思片刻,說出了心中的想法。
“巖兒,你可知這是什么酒?”
“酒不都是一樣的嗎?”
“哈哈,傻兒子,今天爹就好好跟你講講酒這東西?!闭f完,蘇如海仰頭再次灌了一口,贊嘆一聲好酒后,聲音緩緩響起:“酒這東西啊,種類繁多,像我平時喝的那種叫谷穗,喝起來苦中帶澀,淡中藏醇,所以我喜歡細細品嘗,而現(xiàn)在這種,名叫白燒,大口喝下,如烈火一般,渾身舒暢,痛快無比,不信你可以試一下?!?/p>
聞言,蘇巖半信半疑的抿了一口含在嘴里,猶豫稍刻閉眼猛地咽下,瞬間從喉嚨到胃之間,立刻被一股如火燒,如刀刮之感充斥肆虐,使得他臉色驟然一變,雙手握著頸部咳嗽干嘔起來。
見狀,蘇如海搖了搖頭,端起碗來繼續(xù)仰頭豪飲。
不一會,灼燒感慢慢退卻,蘇巖拽起袖子擦拭額頭上的汗水,輕輕舒了口氣。
剛欲開口,卻感覺腦中一陣眩暈襲來,眼前視線逐漸模糊,隨即慢慢地趴在了桌上不省人事。
望著昏迷過去的蘇巖,蘇如海放下了碗,………
尸山,九碑,黑髏,石像,蘇巖雙目無神的呆視著面前一切,腦海似停止了思考。
突然,從這蒼茫天地間,慢慢響起了陣陣古樸玄奧,蒼涼悠長之音,似低語,似咆哮,又似吟唱。
隨著音聲,眼前這仿若永恒不變的一幕幕發(fā)生了變化。
尸山開始升起一道道白色氤氳之氣,向著九山中央的祭壇匯集而去,融入到了那九個石骷髏空洞的眼眶內(nèi)消失不見。
同樣的,從九山原本緩緩流淌的血溪,在這一刻,猛然變得湍急起來,迅速的流入石骷髏張大的口中。
石骷髏頭上的石碑,散發(fā)出了一圈圈比之前強盛了不知多少倍的血色強光,而血碑上的晦奧文字,竟也一個一個逐漸亮起白色的光芒!
一座,兩座,到了最后,九座石碑上的符文全部閃爍,乍眼一看之下,甚是奇妙。
音吟漸漸沉寂,從尸山飄起的氤氳之氣也隨之停止,血溪不再急促翻滾流動,一切似乎隨著聲音消失之后恢復(fù)了原樣,只是石骷髏頂上的石碑血光持續(xù)大放,碑面上的符文依然散發(fā)著白色豪光。
便在這時,祭壇上的那副黑色骷髏不知為何劇烈顫動起來,在持續(xù)片刻后,兩道綠色幽芒忽然出現(xiàn)在了它那空洞洞的眼眶內(nèi),隨之頭顱抬起,看向了周圍的石碑。
注視良久,黑色骷髏目光微移,提起握在手中的石象盯了幾眼,隨即似感覺到了什么,眸中鬼火閃爍幾下便頭顱一扭,望向了蘇巖那個方向……
…………
迷迷糊糊中,蘇巖縮了縮有些寒冷的身子,眼皮一睜便從沉睡中醒了過來,甩了甩發(fā)麻的手臂,活動一下因長時間趴伏而略感酸痛的脖子。
腦袋稍有痛感,以手輕揉眉心,待舒緩后視線四顧,桌上事物沒變,凌亂擺在其上,唯獨蘇如海不見蹤影。
四處尋找無果,蘇巖無意中看到掛在門前的蓑衣帽不見其影,便知曉蘇如海已經(jīng)出門去了。
望著外面已經(jīng)停止的細雨,蘇巖突然想起與金采薇的約定,趕緊關(guān)上門窗后,便一腳踏上雨后濕漉漉的地面,腳步匆忙往豐江的趕去,臉上帶著期待之色。
…………
城西,第一次與金采薇相遇的地方,蘇巖靜立墻下,目光隨意望向遠處黯淡天色下的湖面。
等待許久,天上漸漸飄下細小的雨粉,附在了蘇巖臉上,濕涼濕涼的。
看樣子金采薇應(yīng)該不會來了,蘇巖心底不禁嘆了口氣,雖知結(jié)果,但內(nèi)心不免有幾絲失落。
這般想道,蘇巖低垂著腦袋轉(zhuǎn)過了身子,便想離開這里,然而正當(dāng)他踏出幾步,卻感覺有人站在自己前方,心中一喜,以為是金采薇來了,難掩喜色的抬起額眉,待看清后,臉上喜色褪去,化作了濃濃失望。
只見,一位滿頭銀發(fā)的老嫗打著一把黃色油傘,正面無表情的望著他,目中似有不屑。
“你就是蘇巖?”老嫗聲音清冷而沙啞,朝著蘇巖淡淡問道。
“你是?”蘇巖沒有回答老嫗,反而向她反問起來。
“我是誰不重要,我來只是幫人帶句話給你而已。”說完,老嫗深深看了蘇巖一眼,說道:“以后不用來了,采薇不會見你的?!?/p>
聞言,蘇巖身子微震,神色不可置信的質(zhì)問道:“為什么?我不信采薇姐會這樣!”
“你與采薇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這有何驚奇?”
“除非采薇姐親口對我說,否則我不會信你!”蘇巖臉色冷了下來,直勾勾的盯著老嫗。
“哼!”老嫗冷哼一聲,從袖子中掏出一封信直接甩給了蘇巖,一言不發(fā)地直接轉(zhuǎn)身走了。
望著老嫗漸行漸遠的背影,蘇巖撿起了掉在被雨水淋濕的地面而略微沾濕的信,猶豫片刻后,撕開了信封……
…………
金采薇獨自依靠桌上,秀目望向窗外,只見細雨漸漸落下,一陣風(fēng)兒吹過,外面的幾根翠竹跟著左右搖曳,發(fā)出了陣陣嗖嗖之聲。
“篤篤”一陣敲門聲響起,金采薇從思緒中回過了神,神色回復(fù)如常后,說道:“請進?!?/p>
聞聲,門被輕輕推了開來,只見那剛和蘇巖分開不久的老嫗走了進來,重新掩上房門后,來到金采薇身旁,輕聲道:“小姐,事情辦妥了?!?/p>
“嗯,華婆婆,辛苦你了,你先下去吧,我累了?!甭勓?,金采薇輕點娥眉,隨后吩咐道。
“那老身先行告退?!闭f完,老嫗便退出了房間。
“唉,對不起,小巖兒,我不能忤逆我爹?!钡壤蠇炞吆?,金采薇微微一嘆,喃喃一句后明眸復(fù)而盯向窗外。
漸漸地,她的目中似隱隱有水汽凝聚,看起來紅通通的……
…………
蘇巖回到家后,直接進了來時那間房,這時蘇如海二人還沒回來,空蕩蕩的房間就只有他一人。
望一眼桌上凌亂的事物,蘇巖徑直坐在了原來那張凳子上,掏出懷中老嫗扔給自己的那封信,再次讀了起來。
讀著讀著,他笑了,笑著笑著,他沉默了,片刻后,他搖了搖頭,端起了桌上那碗他還沒喝完的烈酒,揚起頭一灌而下。
頓時一股熱流流淌而下,原本有些冰涼的身子變得暖乎起來,連同他的心,也似乎暖了幾分。
蘇巖忍不住發(fā)出了一聲驚嘆,擦了擦嘴角,繼而沉默了片刻,嘆道:“終究不是一路人啊?!?/p>
說完,不禁笑了笑,自言自語起來:“爹說的不錯,這酒真是好東西。”
然而,正當(dāng)他感慨時,從大門處忽然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不過幾個呼吸間,一道人影便出現(xiàn)在了門前,定睛一看后,卻是年近四旬,面容消瘦,住在村頭的陳大叔。
蘇巖疑惑的看著此刻氣喘吁吁的陳大叔,剛欲開口詢問,然而還沒等他張口,陳大叔焦急的聲音便已響起:“小巖,不好了!你爹他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