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旅社忍住痛撐了一夜,何晨絮翌日又去了趟自家被查封的別墅。門口的新保安用怪異的眼神打量她,顯然是昨晚疏忽了,放了她進來。今天仔細看了看她的臉,目光如兩盞探照燈打在她臉上,只當(dāng)她是推銷員。
何晨絮也不認識這個新保安,只說是來找人?!澳惴潘M去吧,她是33幢何市長的女兒?!崩媳0擦质逋崎_警衛(wèi)室窗子,不冷不熱看了她一眼,繼續(xù)低下頭吃面:“昨晚是在我這登記,名字和相貌都沒有錯,只是瘦了點?!?/p>
她咬緊下唇,微微低下頭,快步走進別墅區(qū)。三年前誰人不認識何市長的女兒,開著最拉風(fēng)的跑車在景園進進出出,刮壞了其他車輛也不道歉,有一次還擦著了執(zhí)勤的林叔,將他撞到一邊,弄成骨折。
在自家小院開露天舞會,天天帶朋友回來玩,音響震天,笑鬧一片,弄得鄰居意見連連。每次保安過來阻止,她都會搬出父親的身份,呵斥他們閉嘴,否則卷鋪蓋滾蛋!
有一年她心血來潮,在院中種了八株爬藤,用架子將滕頭圈向院外,不準(zhǔn)家里保姆管,自己也不管,放任手腕粗的藤條爬得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葉如層層帳幔伸出墻外,在小路上耀武揚威,擋住一半的路。
那時她覺得,只要家里有一點風(fēng)吹草動,景苑就會滿園風(fēng)雨,議論他們家的是是非非,一直不回家的父親就一定會回來處理……然后她就趴在父親寬厚的背上,摟著他的脖子耍賴,爸爸,你抱抱我好不好?你住家里好不好?
爸爸只是摸摸她的頭,嘆口氣將她推出書房,讓她自己去玩。
后來,她就纏上了鹿晗。每次他來她家里見父親,她都會沖到他旁邊,死皮賴臉坐他腿上。等他暴怒的將她摔下去,她又爬起來,死死抱住他腰身:“鹿晗,你感覺到?jīng)]有?我是女人了。你要等我成年,不準(zhǔn)跟其他的女人好,只能愛我一個,娶我一個?!?/p>
“你有完沒完!”他成熟的俊臉?biāo)查g如鍋底黑,一把扒下她,重重扔出門外。
當(dāng)年的鹿晗是有女朋友的,弱柳扶風(fēng),輕聲細語,聲音稍微大一點也能讓她梨花帶雨。
這個女子就是趙蕭。
“滴!滴!”身后有人在按喇叭,提醒她讓路。她受驚的一縮,閃到路邊,飄遠的思緒瞬息回籠。
黑色奧迪并沒有從她面前飛馳而過,而是嘎的一聲停下,走下來一個瘦高精壯的戴眼鏡男子:“我是鄒書記的秘書,特來接何小姐去省委大院。請問是何晨絮小姐嗎?”
低沉而清晰的嗓音,和煦的微笑,溫文儒雅。
她愣了一下:“我是?!?/p>
莊嚴(yán)聳立的大門,握沖鋒槍嚴(yán)守哨卡的哨兵。一進門,就是兩排整整齊齊的黃金榕,公路寬敞而筆直,路盡頭是一幢豪華的黨政機關(guān)辦公大樓,如一頭沉默的巨獸,被包圍在花團錦簇中央。
小車向右拐,經(jīng)過一區(qū)辦公樓后面的清河賓館時,她多看了一眼。這里是每次召開大會期間,各地市委、縣委、地委干部休息的地方,門口有武警官兵防守,閑人免進。
當(dāng)年她也以干部家屬身份進去住過,趴在床上看電視,等著父親開完會。
“這賓館翻修過,大廳安了吊燈,亮敞些了?!鼻懊娴氖捗貢蝗徽f道,嗓音透著輕快,“何小姐以前是不是來過大院?”
“來過一兩次?!彼⑽⑵^,淡淡打量省委大院里的景色。比起幾年前,這里多了很多幢高樓?!芭丁!笔捗貢黠@從后視鏡看了她一眼,輕輕松松將車停
在一號住宅區(qū)門口,按了按喇叭。
高大挺拔的武警看一眼那車牌號,繃緊的臉立即柔和下來,利索給他開了哨卡。
車緩緩開進小區(qū),只見里面全是獨立的小別墅,左右兩區(qū)隔一條馬路,全用高高的院墻隔開,墻頭上還架滿了電網(wǎng)。
“左邊一區(qū)是退休書記們的別墅,右邊這區(qū)則是現(xiàn)任書記和干部們的住區(qū),那幢放滿盆栽的別墅便是鄒書記的家?!笔捗貢鵀樗喍探榻B,并為她拉開車門,臉上始終掛著微笑。
她點點頭以示謝意,下車來。其實以前父親帶她來過這里,她對這里并不陌生。
“是晨絮來了嗎?”乳白色的大門立即被人打開,一陣腳步聲響,走出來的人并不是鄒書記,而是一位白色蒼蒼的老婦人。老人讓一個中年阿姨摻著,憐惜又無奈看著她。
“袁奶奶。”她一聲哽咽,竟恍如隔世。以前不管她怎么鬧,怎么瘋,袁奶奶都用這種眼神看她,看得她心酸又心疼?!昂⒆?,你瘦了?!痹棠套齑揭魂嚾鋭?,想下臺階來,卻
讓旁邊的張阿姨拉住了,“老太太,外面天熱,進去說話吧。蕭秘書啊,你也進來坐,剛才讓你跑那一趟辛苦了?!?/p>
姓蕭的男子扶了扶眼鏡,笑道:“那小蕭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正口渴呢?!苯o何晨絮拎著包,皮鞋蹭蹭蹭幾下上了臺階,駕輕就熟入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