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周文帝三十六年冬,京都。
“南梁出兵十萬,攻克江夏、武昌等重鎮(zhèn)?!?/p>
“西蜀已出漢中,屯兵長安城下?!?/p>
“突厥正在北方集結(jié)兵力,不日會有大動作。”
雪花一般的書信,放在了這個年過六十老人的桌上,這個老人正是北周文帝,人過六十古來稀,卻沒想到剛過完大壽,天下戰(zhàn)火紛飛起。
“下雪了?!?/p>
不知道誰在外面說了一聲,打破了安靜的御書房,文帝悵然一嘆,起身向外而去,太監(jiān)高量連忙跟隨。
“是呀,下雪了。”
文帝望著飛舞的雪花,推掉高量打開的油紙傘,任憑雪花打落在身上,五角、六角,晶瑩剔透的雪花落在蒼老的臉龐上,竟有些微微泛紅。
“陛下,屋外寒,快進(jìn)暖房吧?!备吡吭谏砗筝p聲道,從出來之后文帝便不在言語,連伺候了許久的高量都不知道該如何了。
文帝瞧著雪花,思緒卻回到了少年的時候,那時候天下戰(zhàn)亂紛飛,北周高祖起身于草莽,輾轉(zhuǎn)數(shù)年,統(tǒng)一了北方千里江山,西至甘涼,東到齊濱,北鎮(zhèn)幽燕,南控長江,良將千員,雄兵百萬,一時威風(fēng)赫赫,幾欲統(tǒng)一九州,一統(tǒng)天下。
文帝是高祖的四子,少年的時候便長生長在軍營,數(shù)年的軍營磨練下來,?自有一股軍人的氣質(zhì),他的大哥、二哥、三哥、七弟都在對外作戰(zhàn)中戰(zhàn)死了,高祖也因傷勢復(fù)發(fā)而死,那一年他二十四歲,成為了北周新的帝王,北周文帝。
自今已經(jīng)三十六年了,但三十六年對于一個少年來說已經(jīng)太久了,當(dāng)初的銳氣已經(jīng)被時光所磨平,高祖臨死之前三呼“一統(tǒng)”,到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變得遙遙無期,他只能把希望寄托給下一代。
“回去吧?!?/p>
文帝輕輕的說道,扭過身來向屋內(nèi)走去。
“宣晉王、燕王、齊王……”文帝突然被電擊一般,略微停頓一下:“宣晉王、燕王、左右丞相、六部尚書,來御書房?!?/p>
“諾?!?/p>
太監(jiān)高量應(yīng)了一聲,望了一眼文帝背影,突然感覺到文帝突然佝僂了,缺少了往日的挺拔。
千里冰封,萬里雪飄,雪花變大了,如鵝毛一般,雪花落了,天寒了,可老皇帝覺得今年的冬天卻突然變的更冷了。
邊關(guān)告急,不單是年老文帝書桌上的幾封信,消息早已經(jīng)在王爺、眾位大臣們中傳開了,一時之間人心惶惶。
傳旨的太監(jiān)迅速的把旨意傳到眾位王爺、大臣府中,原本是午膳時間,眾人顧不得,匆匆的趕去見駕。
京都皇宮,御書房。
首先到的是左丞相獨孤安,獨孤安是文帝少年時的陪讀,經(jīng)史子集可是大家,為人持重,頗受皇帝倚重,百官敬重,獨孤安今年也六十有三,一直要求告老還鄉(xiāng),卻一直未被允許。
值守的小太監(jiān)連忙端上茶水,不敢絲毫的懈怠。
晉王脫下?lián)跹┑呐L(fēng),旁邊的小太監(jiān)連忙接過,晉王看見獨孤安,恭敬的見禮道:“老師?!痹然首幽暧椎臅r候,獨孤安還沒有成為丞相,文帝把皇子的教育都托付給他了,這也造成了皇子們見了獨孤安總是恭敬的稱呼一聲老師。
“老師,不知當(dāng)前大事,你怎么看待?!睍x王問道。
“呵呵,這一場大雪下的更大了?!豹毠掳部聪蛲饷?,似言又似說給他人的說了一句。
“俺接到旨意,便從軍營拍馬而來,一路之上險些摔個大跟頭,你們卻在此品茶,好愜意?!弊哌M(jìn)來的是威武的漢子,右丞相南宮戰(zhàn)。
原來北周實行的是雙丞相六部制,丞相分為左右兩位,左丞相為文丞相,右丞相是武丞相,兩人皆為當(dāng)朝一品,六部分別為吏部、兵部、刑部、禮部、工部、戶部,各部有一尚書,二品官職。
“南宮將軍當(dāng)真是戰(zhàn)場上出來的,比我們書生的體格好的不是一星半點,我剛才和徐大人來的時候,可是實實在在的摔了個跟頭?!遍_口的是吏部尚書秦明天,一起進(jìn)來的是戶部尚書徐良毅,還未進(jìn)房內(nèi),秦明天便把途中糗事說了一下。
“秦大人,早跟你說鍛煉一下,看現(xiàn)在一身的泥巴,一會陛下來了,豈不失禮?!倍Y部尚書周禮出言揶揄道。
也就幾句話的時間,兵部尚書李單、刑部尚書司法、工部尚書劉善工也都進(jìn)入御書房。
左右丞相、六部尚書、當(dāng)朝王爺,這是北周目前最高層,眾人按照順序而坐,小太監(jiān)奉上新茶。
眾人安坐,都靜靜的品著杯中的新茶,此時都心照不宣的不言語。
惟有晉王微微的向四周瞧瞧,心中暗暗歡喜:“老二呀,你今天不來我可要大顯神威了?!崩隙闶茄嗤?。
許久之后,御書房通向內(nèi)室的棉簾才被掀開,文帝從里面走出來,徑直走向最高處的座位坐下。
眾人慌忙見禮,文帝示意讓大家坐下。
文帝此刻面容僵硬,皺紋緊縮,讓高量把前線戰(zhàn)報,遞給各位大臣傳看。
文帝微抬龍目,細(xì)看處,卻不見燕王,怒道:“高量,燕王何在?!?/p>
高量連忙啟奏道:“陛下,燕王殿下在西山練兵,奴婢已經(jīng)喚人去請了?!?/p>
文帝微微頷首,道:“眾位愛卿以為此事如何呢?!?/p>
“陛下,我北周兵力雄厚,戰(zhàn)將千員,雄兵百萬,何況又是本土作戰(zhàn),臣建議分兵來拒,定能保國護(hù)土?!本退闶俏呢┫嗟莫毠掳?,同樣也在戰(zhàn)場上廝殺過,亂世純文人太稀少了,作為百官之首,他必定要先說,就算替的建議不好,至少也能拋磚引玉,作為老丞相,百官們還是挺尊重他的,他不說,別人更不方便說了。
“陛下。”右丞相出班奏道:“臣乞一軍,三個月內(nèi)必?fù)粢粐?。?/p>
“兒臣也愿為父皇分憂,望父皇分一軍?!睍x王也出班啟奏道。
“臣附議。”
“臣附議?!?/p>
…………
原來北周以武立國,不管是文官武將都曾在戰(zhàn)爭中洗禮。
目前只有一位兵部尚書尚未發(fā)言,李單三十多的年齡,是在座六部中最年輕的尚書。
“李單,你說說看?!蔽牡壑苯狱c將了。
“陛下,臣以為西蜀、南梁無懼,數(shù)十萬的大軍在我眼中不過是幾個跳梁小丑?!崩顔伍_口便是一句驚人之語。
“哼”禮部尚書一揮衣袖,道:“陛下,請治李單張狂之罪。”
“是呀,此言太過張狂?!庇钟腥穗S身附和。
李單也不急,靜靜的站在那里,文帝也安靜看著百官的各抒己見。
“李單,你繼續(xù)說?”
“是,陛下。”李單不卑不吭,仍舊自顧自言:“今天下大雪紛飛,萬里之內(nèi)皆天寒地凍,我等久居北地,對天寒早已經(jīng)適應(yīng),但南梁不同,南梁四季皆暖,從未遇見過大雪紛飛,單單今日大雪,便是我們最好的防御,再者,南人利于船只,不利于戰(zhàn)馬,此一路我們占據(jù)天時、人和,南梁不足懼;西蜀出陳倉、過漢中,戰(zhàn)線遠(yuǎn)離蜀地,糧草補給根本跟不上,意在速戰(zhàn),我占據(jù)地利,長安城高墻厚,只需堅守,不日之后,蜀兵因糧草補給困難,定會退去,到時候我們只需要延后而襲,定能大勝?!?/p>
李單言罷,文帝大喜:“朕得愛卿,好似玄德遇見了孔明?!逼鋵嵨牡郾疽庀胝f是劉禪遇見了孔明,但考慮到劉禪不是什么英明之主,所以借用了劉備的名號,三國時期,劉備死后,把劉禪托付給了諸葛亮,劉禪剛繼位不久,就有五路大軍伐蜀,劉禪嚇壞了,諸葛亮卻搖著羽扇輕描淡寫的退了五路大軍,今日李單的分析,也和諸葛亮有點異曲同工的意思。
剛才和李單爭執(zhí)的尚書們皆沉默不語,他們不得不承認(rèn)此策甚高。
“父皇,李尚書所言兒臣甚是贊同?!睍x王道:“兒臣乞求一師,南下御梁?!?/p>
文帝微微頷首:“也罷,朕就派你去征南,但記住一點,只追長江以北殺敵,不可渡江伐梁?!?/p>
“兒臣謹(jǐn)記?!睍x王大喜,作為皇子都希望自己能建功,無疑沙場便是最好的地方。
“陛下,長安守將李光善于守疆,卻不利于攻伐,今有青龍軍副將楊召巖勇猛異常,可任命為長安城副將?!庇邑┫嘧嗟?。
文帝點點頭:“準(zhǔn)奏?!?/p>
進(jìn)入御書房的時候正直中午,議事完之后,天地之間的光已經(jīng)暗暗的淡了,黑夜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