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鐲,你想起來了嗎?”
敖湛溫柔的聲音傳來,打碎了我眼前的一切幻象。
我渾身發(fā)抖,慢慢抬頭對上那雙充滿快意的湛藍(lán)眼眸,只覺手腳發(fā)冷。
“為什么……你會知道這件事?”我聲音發(fā)顫,也不知是悲傷還是憤怒。
“——因為我的目光一直都不曾離開過阿顏,只有我!”敖湛本來含笑的面容瞬間猙獰,他猛地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幾乎要嵌進去肉里,“白斐那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在最后一刻才出手拯救阿顏,不就是希望阿顏能對他感恩戴德么?他處心積慮地封印了阿顏的記憶,不就是希望她永遠(yuǎn)記不起他對她造成的痛苦與煎熬么?!他想要一個全新的、打從心底對他死心塌地的阿顏,可惜他想得太好了!”
我用盡全力掙脫他的鉗制退后幾步,愕然地看著這個已然癲狂的身影仰天大笑。
“他料不到阿顏寧死也不愿受他的擺布,他料不到阿顏會以這樣的方式為我埋下復(fù)仇的伏筆,他更料不到十六年后他會以這樣的方式得知真相——這就是報應(yīng),報應(yīng)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敖湛赫然指向天際,那里已沒有了青色的幼小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襲白衣,高挑飄逸,絕塵若仙。
——不,那就是仙。
自我修得靈識以來,早已不是第一次看見這身影;但此時此刻,卻是我成為“顏一鐲”以來第一次以主人的眼睛,看見這身影。
這一襲白衣,華發(fā)如月光披散肩頭后背,肌膚如白玉紅日照而生輝;斜飛入鬢的淡眉之下,一雙眼眸似紅寶璀璨,高鼻薄唇,顏色淡然,既有妖嬈之色,又凜凜然不可侵犯。
我一直覺得他是我見過最美的神仙,以前是,現(xiàn)在也依舊是。
就見一陣狂風(fēng)呼嘯,他瞬間便已擋在了我與敖湛之間,將我完全護在了身后。
“阿……鐲,沒事吧?”師父的聲音有些遲疑,但最終還是喚了我一聲“阿鐲”。
我突然有些想哭。
記憶恢復(fù),我終于知道了這所有一切的前因后果,可我并沒有因此得到解脫,反而只覺心底陣陣沉悶難受,無數(shù)紛亂情緒就像是要將我壓垮碾碎一般迫得我喘不過氣來。
主人不想讓我記起這一切,因為她是那樣的善良,所以她雖想讓我以她的身份陪伴于師父左右,卻也希望我能以自己的意志活下去;而師父退為蛇形之后一改從前的冷淡疏離,也是因為他終于能夠正視本心,所以一心想彌補千年以前對主人的傷害,想讓重生的主人能夠再一次地愛上他。
主人沒有錯,師父也沒有錯,錯的是敖湛,是我!
“阿鐲?”察覺到我的異樣,師父不由微微側(cè)目。
“師父,對不起……對不起……”我低聲哽咽,抓著他的衣角,慢慢滑坐于地。
“阿鐲,不要怕,為師馬上帶你回家?!睅煾敢詾槲沂潜煌蝗换謴?fù)的大量記憶嚇到了,于是趕緊柔聲安慰。
我不回話,只是不停地抽噎。
我對不起主人,沒能守住塵封的記憶陪在師父身邊;我也對不起師父,竟然就這樣心安理得地仗著主人的身份欺騙了他十六年!
更要命的是,在記憶恢復(fù)的那個瞬間,我突然清楚地意識到在這十六年里,自己也早已如主人那般對師父動了心——我,竟這樣背叛了主人!
“白斐,難道你竟天真地以為她真的是阿顏?”敖湛的聲音又一次響起,我渾身一顫。
“她當(dāng)然不是阿顏,她是阿鐲!”師父大聲回到。
“阿鐲,你不說話嗎?”敖湛冷笑一聲,森寒如冰的湛藍(lán)眸子立時便望向了我。
我張嘴,卻發(fā)現(xiàn)自己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我想要告訴師父真相,想要向他表明主人有多么愛他,可我卻開不了口——我努力地說服自己這是因為主人的遺愿是讓我成為她,然后一直陪伴于師父左右;但我心底卻有另一個聲音異常清晰,我開不了口并不是因為主人的遺愿。
我開不了口,是因為我不想讓師父知道我不是主人。
我不想承認(rèn),師父目光灼灼地看了十六年的那個人,其實一直都不是我。
“阿鐲?!卑秸康穆曇粲值统亮藥追?,我知道瞞不下去了。
該來的總是會來,可無論如何,我都絕對不能負(fù)了主人最后的心血。
深吸一口氣,我松開師父的衣角,搖搖晃晃地重新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