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應(yīng)裘站起來,身上的毯子滑落在地,手指碰觸在尹月的臉上。尹月回避開,應(yīng)裘輕輕地捏住他的下巴,拇指停放在他嘴角尚未愈合的傷口上。
“比起這個,哪個更疼?”
“為什么?”尹月只想這么問,但也不知道自己在問什么。問自己為何如此不堪?問誰呢?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他都知道?
那天離開學(xué)校后,下雨了。
尹月被帶到醫(yī)院處理傷口,回到園子的破屋里,雨水穿過殘缺的屋頂拍打在地上。深夜,黑暗潮濕的屋子里,董洛顏破門而入,一群人對尹月拳打腳踢。尹月早就習(xí)慣了,安靜的等待著這場加長戲的到來。他從沒想過逃跑,一切都沒有意義。無所謂了,就當(dāng)自己死了吧!
雨水滴落在梨樹上,滋潤著它成長。應(yīng)裘靠在樹枝上,任由雨水拍打在身上,暗淡的目光透過敞開的房門,靜觀著屋里的好戲。
“記不記得我問過你,虞姬為何要死?”
“記得。”
“那把劍,是不是你自己換的?!睉?yīng)裘把他逼到墻角,單手撐在墻上。尹月往墻上一靠,所有的堅持都被無情的摧毀,一點都不剩下。
“是?!?/p>
“你想死?”
“想?!?/p>
“現(xiàn)在呢?”應(yīng)裘把臉貼近,直視尹月的眼眸。眼睛,永遠不會出賣靈魂。
許久,應(yīng)裘把手松開,微微一笑。像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慵懶的轉(zhuǎn)過身,朝著門口走去。“死亡是世界上最貴的奢侈品,偶爾想想就好,不要妄想著擁有。代價太大,你付不起?!?/p>
“快出來吃點東西!”蒲扇拉著尹月出來,應(yīng)裘正準備出門。
“不吃了?”
“嗯。”
她知道他說什么就是什么?!澳阋蔡珱]良心了,知不知道我準備得多辛苦!”
他又何嘗不了解她?!爸懒?,給你放十天假?!?/p>
“真的!”蒲扇笑著跑過去摟住他。
“好了,我走了?!睉?yīng)裘拿開蒲扇的胳膊,回頭看了尹月一眼?!白叩臅r候把事情都交代清楚,別高興得都忘了?!?/p>
“我知道,你就放心吧!”
房子里只剩尹月和蒲扇兩個人。離開百花園到現(xiàn)在都沒吃過東西,尹月覺得餓,但他有過更餓的時候,這不算什么。匆匆吃了點東西,蒲扇帶他坐到客廳的沙發(fā)上給他換藥。
“還好傷口沒有感染?!辈痖_紗布,深長的刀痕清晰可見。
“謝謝?!?/p>
“…尹月……不要怪他好嗎?”
“為什么?”尹月不懂為什么會是這個樣子。
“小裘活得很辛苦,不是你可以想象的,也許你覺得他殘忍,但是…”
“我知道…他是在幫我?!?/p>
“不…你不知道!”蒲扇突然欲言又止,難以平靜。
“蒲小姐?”尹月的印象中蒲扇是個開朗的女子,沒想到她也有這樣的一面。
“對不起,我不應(yīng)該跟你說這么多?!逼焉劝杨^發(fā)往身后一撩,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澳阒绬??其實我大他幾歲,我們的關(guān)系并不是別人看的那樣。我把他當(dāng)作唯一的親人,他對我很好,所以什么事都自己扛,從來不讓我干涉。表面上是嫌棄我礙手礙腳,其實是怕我受傷害。他就是這樣的人,很多人都誤解他,背地里害他,可他從不在乎。他最討厭別人叫他老板,叫他老板的人都是他最討厭的人,尊重他的人,都叫他先生?!?/p>
“先生……?”
蒲扇收起藥箱,嫻熟的泡了一壺花茶。
“小裘很討厭花,什么花都討厭。但是他有個奇怪的習(xí)慣,喜歡躺在這張沙發(fā)上,聞著花茶入睡。”蒲扇溫柔的撫摸著沙發(fā),好像應(yīng)裘就躺在那里。
“蒲小姐…”尹月看著她講著應(yīng)裘的一切,語氣里充滿著溫暖與不舍。
“叫我蒲扇就可以了?!?/p>
“蒲扇…”尹月望向窗外,兩旁的銀杏樹漸漸褪去金色的外殼。很少有人知道,銀杏樹還有另一個名字──蒲扇。
“是我叫他種的?!?/p>
“先生對你真好?!?/p>
“我雖然叫蒲扇,但我并不喜歡銀杏。我騙他說最喜歡看銀杏開花的樣子,他為了讓我開心,讓人種了兩排銀杏。每當(dāng)花季他總是臭著一張臉,可我偷偷的看過他靠著窗子,靜靜的看著花開?!?/p>
“先生他,應(yīng)該是喜歡的吧!”
“也許他害怕花落,所以不希望花開吧!”蒲扇趴在窗前,微風(fēng)帶過她的卷發(fā),她轉(zhuǎn)過身,對著尹月一笑。
“尹月,永遠不要背叛她,好嗎?”
尹月靜靜的看著她,沒有回答。他知道,自己在笑。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追尋。
一曲一場嘆,一生為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