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兒掛上梢頭,四合之下,籠著薄煙一般的淡渺熒光,昏昏沉沉如同夢境。
本是寂清祥和的時分,此刻鉆入耳朵里的卻不是睡眠中的安逸的呼吸聲,事實上恰恰相反,這座人間煉獄早已被血腥和淚水填滿,即使是供人喘息的夜晚,也充斥著濃濃的驚懼與不安。
“呃啊……呃啊……”許多白日里遭受酷刑的人們輾轉(zhuǎn)反側(cè)著,潮水般的疼痛讓他們神智清醒,根本無法入眠。
這里是萬圣東方國的“人”字號牢房,在監(jiān)獄的品階中最為低下,環(huán)境自然惡劣至極。
由于牢房地勢低洼,除了寥寥無幾的幾個天窗外,根本見不得光。白日里空氣不流通,天氣悶熱難耐,晚上卻潮濕陰冷,蚊蟲密布,即使是隔著厚厚的草墊,濃重的寒氣依舊滲人無比。
關(guān)押在這里的除了少數(shù)罪孽深重的,就是些被逼為賊為寇的窮苦老百姓。
此次的大旱持續(xù)時間久遠(yuǎn),又一直得不到有效的救治,有些人為了生存,不得不鋌而走險。但謀逆,不服教化的罪名又不是人人都能承擔(dān)得起的。
“哎——”一個稍顯潔凈的牢房里,一個麗影不由自住地嘆了一口氣。
一雙明眸將牢房里的眾生百態(tài)全部收入眼底,一向沒有多少表情的冰冷芙面上泛起了絲絲憐憫與無奈。
“大太子,你到牢房里‘探望’我的時候就不會覺得寒心么?”墻壁上的火把燃地噼啪作響,她的眼眸在忽明忽暗的光線下,更顯絢爛,簡直燦若星辰。
她的嘴角忽而泛起一縷若有若無的笑容,接著神色一肅,秀拳在衣袖下攥緊,“終有一天,你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只要有我軒轅曉韻存世的一天,你就休想再逞兇作惡!”
螓首微揚,極目向天窗外的月牙兒眺望而去,“不知道戰(zhàn)凌現(xiàn)在怎么樣了?收集罪證的進(jìn)度如何?”
“咳咳……咳咳……”隔壁牢房里忽而傳出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打斷了軒轅曉韻的思緒。
“爺爺,爺爺,你不要緊吧?”一個略帶哭腔的少年著慌地問道。
這是數(shù)天前被抓進(jìn)來的祖孫倆,不過是被饑餓折磨地走投無路,在大街上搶了人家手里的雞腿而已??上麄凁嚥粨袷常婚_眼地尋了家財大氣粗的富少爺。因此觸了眉頭,被投放進(jìn)這暗無天日的大牢里。
那老漢已是近七旬的年齡了,本來就日薄西山,時日無多。眼下受了幾日牢獄之災(zāi),又吃了一頓鞭子,便染上了咳疾。通常一咳起來,就無休無止。
“啊,血!爺爺,爺爺,你怎么了?千萬不要嚇唬孫兒啊,是孫兒不孝……”少年開始痛哭流涕,“救命啊,官爺!我爺爺撐不住了!求求你們,賜些草藥吧。叫我做什么都行??!”
突兀的叫聲過后,這一片牢獄更顯嘈雜。
有些人待的時間久了,自然見慣了生死,眼下只是冷漠地看著,時而不咸不淡地說上一句,“不行了,趕緊準(zhǔn)備著吧。塞些銀兩給獄卒,說不定等你出去的時候,還能找到他的尸骨,重新安葬。不然的話,恐怕連入土為安都不能嘍。”
同牢房的幾人唯恐自己也被傳染上,早已遠(yuǎn)遠(yuǎn)地退到了一邊,神色恐懼中透著麻木不仁。
少年一邊給自己的爺爺順背,一邊嘶聲地吼道,“不會的,我爺爺不會死的!你們不許胡說!”
說著,又將臉轉(zhuǎn)向了牢房的柵門,“官爺,救救我爺爺吧,官爺……”
遠(yuǎn)處,兩側(cè)牢房的過道里忽然傳來了一陣馬靴聲,接著“嗖嗖”的鞭打聲開始響起。
“看什么看!大晚上的不睡覺,是不是不想活了?嗯?”獄卒大聲地呵斥著,手上更是不遺余力。
這是每晚巡房時的必備戲碼。一隊獄卒沿途走過,慘叫聲,喊冤聲不絕于耳。
“官爺,官爺……”隔壁牢房里的少年跑到了柵門邊,大聲呼喊道。
“小子,你瘋了!別連累我們!惹怒了官差可沒有好果子吃!”幾個同獄里的人慌忙起身,將他拖了回去。
也許他們的本性并不是如此,只是環(huán)境逼迫罷了。畢竟好死不如賴活著,他們只是想多一些活下去的機會。
“想你爺爺活命的話,就過來這邊!”軒轅曉韻走到粗壯的木柵邊,低沉有力地說道。
幾個人一怔,雖然知道隔壁關(guān)著的是個妙齡女子,可總覺得她神秘莫測,清貴不凡。平日里話語不多,不顯山不露水的,卻沒怎么遭過獄卒的折磨。
這是“人”字號牢獄,一向是男女混雜,她卻有著獨立的一間牢房。雖然不時有獄卒或看中她的年輕貌美,多加刁難,她也自有保全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