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才真正意識到，那個最愛我的人再也不會出現(xiàn)了。

——題記

銹跡斑斑的鐵門前，我仿佛再次看見了那個灰色的背影，可當微風擠進窗來，他便像一縷煙般慢慢消散了。在那個寒冷的冬季。

窗外灰蒙蒙的，黑壓壓的烏云像放進油鍋里的油條，不停的翻滾膨脹著。

語文老師仍唾沫橫飛的在講臺前眉飛色舞的講述著一篇冗長繁瑣的文章，就仿佛在述說一件自身經(jīng)歷永生難忘的大事。

我自動屏蔽了這些外來的驚擾，極無聊的拿著筆敲打著布滿筆油和破洞的桌子，發(fā)出一聲聲沉悶低粗的吼聲。

“叮鈴鈴——”

鈴聲仿佛撕破了那道烏云白灰的面罩，露出丑陋不堪的面容，淚水像折了翅膀的幼雛，狠狠的墜落在大地上，鮮血暈染開干燥的土地。

我拽起書包，大跨步的趕到校門口。

等了一會，那個灰色的身影才在川流不息的人海中蠕動出來，艱難的擠到我的面前。

“喂，老頭，怎么那么晚！我都在這等了好長時間了！你看看！我的衣服都濕透了！”我惡狠狠的沖他說道，隨手把書包扔到了他身上。

“小寶，別生氣了，都是爺爺不好，先穿上雨衣吧?！彼菑埳n老的臉笑出幾道褶皺，依然那么質樸的笑著，仿佛我所有的怨言對他來說就像是一次深情地撫摸，“爺爺保證再也不會讓小寶等了。”

他用那雙粗糙的大手為我披上雨衣，像極了一個侍奉皇上的侍衛(wèi)，極小心地把雨衣穿過我的額頭。

他試圖想拉起我的小手，我厭惡的甩開他，“你的手那么扎人，別碰我，你這個臭老頭！”

他訕訕地收回了那雙干燥破裂的大手，眼神中流露出一種難以言表的失落，像極了我所看見的被父親宰殺的母雞臨死前望著我的眼神，那么無助。

但那時我并沒有理會他，只是自顧自的向前走著，去往我的那個溫暖的家。

后來，他真的再也沒有讓我等過，透過窗外總能望見在人流聚集處，總有個矮小的裹著灰大衣的老頭站在前方，稀落的頭發(fā)被冬風吹散，耷拉在額頭，瑟瑟發(fā)抖。

我在心里暗暗嘲笑他：這個老頭真傻。

說到老頭這個名稱，大概是源自于家庭的耳濡目染和父母的言傳身教吧。

從小我以老頭稱呼他，他總是一幅傻樂的樣子，大笑著：“看，我家小寶會說話了！”總是答應著我一切無理的要求。

直到，后來——

后來，他終于沉睡在了黃土之下，就像凜冽的冬風，在窗外悄無聲息的飄走了，飄到一個不知名的地方，飄到?jīng)]有太陽的遠方。

我并沒有因此而有多大悲傷，只是在心里暗自竊喜：太好了，我再也不用見到那個臭老頭了！

也是后來，后來我才明白。

出殯過后的一天，天氣格外晴朗，瀲滟的陽光高高懸掛在頂，仿佛一個圓潤蘋果的微笑。

又在學校渾渾噩噩的熬過了一天，下意識往窗外一瞥，總覺得少了些什么東西，空落落的，幾只小鳥在窗外棲息，一會兒又喳喳的飛走了。

放學，我站在校門口，把書包往地下一扔，雙手叉腰，找了個暖和地方坐下，氣呼呼的想：哼！這個臭老頭又遲到了！他如果不給我買兩串糖葫蘆，我就不走了！

一會兒，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走到我的面前，說：“小寶，我們走吧！”

我對上她精致的面容，呆呆地喊了聲：“姑姑?！?/p>

那時，我才真正意識到，那個最愛我的人再也不會出現(xiàn)了。

那一刻刻爺爺給予我的溫暖和我一次次的淡漠此刻都像一盆冷水潑在了我的身上，想硬生生的吃了計悶拳，噎得我說不出話來。

我揉了揉濕潤的眼眶，撿起地下那還沉睡的書包，對姑姑說：“我們走吧?！?/p>

我拍了拍書包上的灰塵，摸摸它“我再也沒有爺爺了，是嗎？那個老頭真的走了嗎？真的嗎？”淚水滑落，滴到我緊抱的書包上。

又是冬季。我凝視著鐵門外黑壓壓的的人群，仿佛轉瞬間，那個灰色的背影又會出現(xiàn)。又忍住淚水對自己說道：不，他再也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