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柒瓈彎腰向著他的父親敬了個大禮。

“念大家主，一路走好?！?/p>

他頭低著，面孔一塵不染，但是嘴角卻掛上一絲冷漠的笑容。

“我很感謝您。”念柒瓈說，“若是沒有您，就沒有今天的念柒瓈。”

念柒瓈的聲音很漠然。

他永遠記得，自己見到千卿的那僅僅一眼。

她太美了，美的讓人心醉。像這樣出眾的風(fēng)塵女子，本來就是權(quán)貴們爭搶的獵物。她躺在病榻上，咳著咳著，就咳出了血。她扶住床榻，眼睛僅僅是朝向他看了一眼。

“你是……”她的美，太過病態(tài)。就像是可憐兮兮的一支漂亮的寒梅，零落的幾片花瓣在風(fēng)里瑟瑟發(fā)抖。

念柒瓈沒有說一句話。

“我家玖言，長的和你很像?！迸颂撊醯奈⑿?，輕聲細語的說。

“你家玖言?”他不禁開口問了一句。

一提起她的孩子，女人就笑了，像是一朵綻開的花一樣溫柔可愛。

“他是我的兒子，我還有一個女兒，他們是我的寶貝……”

念柒瓈笑了笑，“你只有兩個孩子?”

女人把眼睛從他臉上別開，她笑，眼睛沒有了焦點。

“我有這一雙兒女，就夠了?！?/p>

他的微笑，漸漸變成了苦笑。

你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是嗎？

他轉(zhuǎn)身離開了，從那時到她死，他都沒有再見她一面。他始終不是她心里的人，始終不是她的寶貝。他……根本不必愛她。

“哈……”他闔了眼，笑。

他想，千卿永遠也不知道自己拋棄的孩子在念家過的日子吧。她永遠也不會疼愛他，因為他根本不是她的孩子。

根本不是。

他睜開眼，緩緩直起了腰，回頭就看見了那個表情倔強的女孩，她的眼淚還在臉頰上殘留著。

他端詳著她的臉，總覺得她的臉是那么似曾相識。他不愿意回想起什么，因為一切都是噩夢罷了。

“把她看好……可能又有人要來造訪念家了。”

他聽見房門刷啦響了一聲，念柒瓈冷漠而迅疾的轉(zhuǎn)頭，示意著家仆打開房門。

“你們在這里做些什么勾當(dāng)，要鎖起門才可以嗎？”

念家大夫人墨青林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身穿棕紅色暗色調(diào)旗袍的墨青林走進了屋子，用一雙漂亮的丹鳳眼掃視了一下周圍。

“夫人……”念柒瓈恭敬行禮。

“你在搞些什么名堂……”念家大夫人緩緩走進了念柒瓈。

“這些，可能需要夫人自己去看?！辈贿^十四歲的孩子，念柒瓈微笑著說了一句。此時，高傲的女人看見了這個少年身后的男人。

倒在血泊里的男人。

“啊!”她驚叫一聲，退后了兩步。

“老爺……老爺他……”

“如夫人所見，”念柒瓈頓了一下，“死了。”

“你殺了你的父親!?”女人用驚恐的眼神盯著他，用不敢置信的語氣問他。

“他死了。”念柒瓈淡淡的說。

“是你殺的?!一定是你殺的!”女人的音調(diào)抬高了八倍，“你謀殺親父，下一個該不是你的母親我了?!”

“人都死了，夫人又在乎誰殺的干什么？”念柒瓈微微一笑，“夫人自始至終也不過只是在意自己的命，怎么今天也關(guān)心起父親了?可惜他死了，不知道夫人您心里所想了……”

啪的一聲，女人打在了少年臉上。這一掌，顯然失了力氣，像是女人心有余悸一樣。

念柒瓈緩緩回過頭來。

“你要殺我了?我是你的母親……是非音勝似親母的姨娘，你要殺我?”

念柒瓈笑了一下。

“夫人一直都弄錯了。”他緩緩的說，聲音輕的不像話。“我從未……叫過你母親啊……”

女人退了半步，忽然回過頭，“你們都傻了嗎?!他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孩子，你們干什么又要陪著他胡鬧!念家的家業(yè)難道要落在一個殺父殺母的罪人手里嗎!胡鬧!”

念柒瓈看著眼前的男人們。這里的任何一個男人只要敢起身反抗念柒瓈，抓住念柒瓈弄死他就跟玩似的?？墒菦]有人這么做。念柒瓈的眼睛里露出笑來。笑的一絲不茍。

“夫人，”女人身邊的家仆打扮的低頭說，“你和前家主有約……”

她忽然想起來了。念臨風(fēng)早就恨透了她。

——今日你害死千卿，明日說不定就會害死我!我告訴你，墨青林，我要這個孩子為后，我死了你一分錢也別想拿到!

——你覺得我貪財?我是為了你的錢?念臨風(fēng)你錯了!你如此這般不講道理的度量我，把自己算進去是早晚的事!

——這個約，你立還是不立!

——我立!我墨青林，不會拿你家一分錢，不會用你家一寸地。你死了，我即刻就走，絕不猶豫，我死了，絕不葬在你家土地!

她看著眼前家仆呈上來的早就破舊的泛黃的紙頁，心里涌上一股心酸。

念臨風(fēng)……你算計了我，卻算計不到自己會被自己的兒子害了。

我害了你愛的千卿，你恨我，我不管，我該被恨。我們都彼此恨了十幾年了，前些日子我覺得，這個恨，早該到頭了。

可是，我沒有等到。

我恨了你一輩子，也愛了你一輩子。我恨你愛千卿，恨你性無能?？晌覑勰?，你就是你，你還是當(dāng)初的臨風(fēng)哥哥。

可是，都回不去了。就連我死了，我也葬不進你家的土地。你帶著對我的恨走了。

那就算了吧。她的眼淚涌上來，對著念柒瓈說，“我是非音的姨娘，非音待你好，你別害她，讓我?guī)е且糇??！?/p>

“非音不會舍得離開我的?！蹦钇猸€笑。

“夫人想多了。”念柒瓈說，“您還是您的念夫人，柒瓈不敢有趕夫人走的意思?！?/p>

“夫人要是想，念家的東西，都是夫人的。”念柒瓈微笑，“很多事情，我們還需要夫人——不，母親您幫忙打理?！?/p>

——所以，您是要離開這里一無所有，還是當(dāng)做什么都不知道，留在這里，做回念家大夫人呢？

他微笑著的眼睛里像是冒著一團煙，讓人覺得迷霧重重。

這個少年，他到底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