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哥哥,你……不能這樣!”
隨著手臂被人緊緊抓住,指甲嵌入肉里的疼痛,柔弱的嬌嗔輕輕傳來。
“小哥哥你上來好不好?”
陸義偉模模糊糊望著,那張微胖的臉。
不知什么時候,鄰居家的女孩翻過了欄桿,悄然無聲。
她叫漆球,一年前搬來的,聽說,她媽媽在年輕的時候,四處招惹,至于漆球,也不過是她媽媽的眾多男人中其中一個的酒后產(chǎn)物
她爸爸是誰,恐怕沒有人知道
“不要和婊子的女兒說話”
她們剛搬來,舅媽就這樣教育他
不知是哪一天,這句話傳到了漆球媽媽的耳朵里,兩個女人就為此大打出手
“都說婊子無情,我看她對漆球就挺好的嘛”
樓道里的鄰居們這樣評論她。確實,她現(xiàn)在安分守已,認認真真照顧漆球,找了兩份工作,并沒有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但,大家還是和疏遠陸義偉一樣疏遠她
……
陸義偉的胳膊,在緩緩的下滑,漆球的指甲,在上面劃出幾道口子,絲絲鮮血,流淌下來
他呆呆的,望著她的臉龐
這就是自己,離開人世間最后一個陪著自己的人了吧。他這么想著,剎那間對漆球產(chǎn)生了依戀,產(chǎn)生了一種感情,它凌駕于友情和愛情之上,虛無縹緲,卻又切切實實
原來,自己走上天臺的時候,她,在背后跟著他
原來,自己剛才的一舉一動,她,都在背后悄悄地看著
原來,在身旁,還有一個,在乎自己的人
……
“小哥哥……要是你活下來了,我……就做你女朋友好不好?”
突如其來
平靜的內(nèi)心似乎重新掀起波瀾
淚珠滑落,他已經(jīng)十年,沒哭過了。今天,在本應(yīng)堅強的時候,卻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
漆球的身體,也漸漸滑向天臺邊緣
他不能帶著,一個小自己三歲的女孩,一起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
他想起,還有很多,被自己傷害過的人,沒來得及,向他們道歉;還有很多,幫助過自己的人,沒來得及,對他們說聲謝謝
那,就說給她聽吧
“對不起……”他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謝謝你!”他對她笑著,大聲說
身體開始下墜
她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很安靜,很安靜,就像外婆死去的時候一樣,悄然無聲
就在這時,新年的鐘聲,敲響了
人們的歡呼,滿天的煙火,十七歲的少年,十四歲的少女
……
他下落的速度似乎被無限放慢
他看到,三十層的陽臺上,一對情侶,手牽著手,一起,欣賞著,升空的焰火
自己,在他們面前墜落,他們,視而不見
現(xiàn)在的人,都這么冷漠了嗎
……
二十層,年輕的人們,互相敬酒,老人們,則給孩子們包紅包
其樂融融的一家人
依然,沒有人,看到自己
……
十層
好像是整棟樓出了名的,有精神問題的老大媽。她姓張,老伴早逝,唯一的女兒,嫁到韓國去之后,就聯(lián)系不上了。家里的十幾條流浪狗,就是他全部的,感情寄托
張大媽睡著了,身旁數(shù)條狗,懷里,還抱著一條
他記得,張大媽懷里的狗,叫小睿,每次見到他,總是會叫幾聲,搖搖尾巴。
可是,小睿明明望向窗外,陸義偉墜下,它卻無動于衷
……
他們,有戀人陪伴,有家人陪伴,有狗狗陪伴,難道只有自己,是孤獨的嗎?要死了還是孤獨的嗎!?
溫熱的液體,打向他的側(cè)臉
那是漆球的淚
那也是他,在人世間感受到的,最后一絲溫暖
他明白了,他并不孤獨
……
水泥路面不遠了
他閉上了眼睛
……
“你要是活下來了,我就做你女朋友好不好?”
好啊,他苦笑道
……
灰色的水泥路面,如同少年灰色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