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者有意,聽者另有別意。
從太過親近的距離抽身后,木槿的理智才逐漸回歸,意識到方才自己的語氣,的確有些莫名。
雖說王銀這次僥幸沒有受傷,但倘若那是一把鋒利的刀,一切就說不準(zhǔn)了。
木槿微微嘆氣,人總要為自己的不受控買單,不過…明明王銀也很反常!不知從哪里學(xué)來這些小伎倆對付她,木槿本想服軟的語氣到嘴邊卻拐了個彎。
樸木槿“樹兒尚未婚嫁,你為她擋刀的恩情可不小,不是完全沒機(jī)會嘛?!?/p>
木槿不由想起曾與慕珃一起八卦過的“十樹”情緣,本著調(diào)侃打趣的心思,想要鼓舞一下情場失意的王銀。
可偏生將話說出來后,心里又有種怪怪的感覺。
王銀聽了木槿的話,臉色一黑。
王銀(喃喃自語)好不容易把人給盼來了,結(jié)果是來給我添堵的。
王銀真是啞巴吃黃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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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美院〉
十日過去,正胤的過敏癥狀已經(jīng)痊愈。木槿從難民區(qū)布施回來時,恰巧崔知夢也在,他主動點(diǎn)頭示意,看來也為此次治療表達(dá)謝意。
木槿心中存疑,思來想去,還是問出了聲。
樸木槿“知夢,正胤應(yīng)該不是每年都會過敏吧?”
崔知夢雙手恭敬地搭在身前,神色淡然,微微彎下腰,語氣卻刻意壓得很低。
崔知夢“應(yīng)當(dāng)是有人設(shè)計(jì)而為。”
這些天在幫正胤治療時,吳尚宮也專門留意過敏源,排除了不少常見的自然種類,但也不好妄下斷言。
木槿卻是從觀察中有所推測。不是自然過敏,那很有可能是藥物,但正胤的飲食都會提前驗(yàn)毒,不好下手,唯一可能出紕漏的地方,便是沐浴時的水。
正胤先前都是在府中的露天小溫泉中沐浴,池中水更換周期長,多靠泉水自凈,加之來往下人眾多,做些手腳還是很輕松的。
崔知夢“不過此人覬覦正胤之位久矣,早已露出馬腳,暴露了身份?!?/p>
崔知夢又補(bǔ)充一句,臉上依舊是云淡風(fēng)輕的從容神色,看來,他們應(yīng)該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diǎn)。
不知怎的,木槿又想起儺禮那晚的密林,會是他嗎?
木槿壓下心中的猜疑,如吳尚宮所言,一些事情不該她插手的,還是裝聾作啞的好。
來到茶美院前廳,沒成想王堯、王昭、王旭、王郁四人也在,一向針鋒相對的堯昭二人竟在此刻共處一室,著實(shí)令木槿一驚。
木槿朝他們行禮問候,因不喜隱隱硝煙四起的氣氛,正欲離開,卻聽見王堯漫不經(jīng)心地開口。
王堯“這世道,強(qiáng)者為尊,弱肉強(qiáng)食。四弟,我勸你盡早回信州,賴在這里,像卑賤的難民一樣,還在祈盼王的恩施嗎?”
木槿大概是明白了,王堯此人,比起無的放矢,更中意在眾人面前羞辱他人。他話里明嘲暗諷,以靠陛下施舍為生的難民,借機(jī)影射王昭的行徑。
恐怕在他眼中,只看到卑賤如草芥,卻無視他們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絕望。王堯以此為喻,實(shí)在是枉為皇室、有失人道。
樸木槿“三哥”
王郁“三哥此言有失妥當(dāng)?!?/p>
王郁搶在木槿之前,先一步反駁了王堯的話,木槿略微擔(dān)憂地將目光投向王郁。
王郁“陛下海納百川,難民也好平民也罷,各州人士,乃至皇族,都平等地沐浴恩澤。何況戰(zhàn)爭之禍,不應(yīng)由無辜百姓承擔(dān),既招降于高麗,便沒有比平常百姓卑賤之說?!?/p>
王郁負(fù)手而立,聲音溫和而堅(jiān)定,目光中滿是悲憫與不容置疑的正氣。
王堯“十三弟還真是慈悲。”
王堯忽然低低一笑。
王堯“只是不知道慈悲為懷的新羅王,怎么淪落到搖尾乞憐的地步?”
那笑聲刺耳,如同鋒利的刀刃,一刀一刀地割在王郁的心上,試圖擊垮他的尊嚴(yán)。王郁緊緊地攥住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下頜緊繃,臉色難看得發(fā)白。
王旭也皺起眉,默然看向王堯,卻什么也沒說,只是安慰地拍了拍王郁的肩膀;而最初被針對的王昭仍不痛不癢,似乎全然無視眾人。
一直沉默的木槿卻忍無可忍,王郁見狀,眼疾手快猛地按住木槿手腕,眉頭輕蹙,朝她搖了搖頭,以眼神示意,與王堯據(jù)理力爭,不過是自討苦吃、惹禍上身。
室內(nèi)安靜無聲,硝煙彌漫。
王堯“昔日繁華似錦,今朝寄人籬下,還奢望平等,未免異想天開?!?/p>
王堯更加得意,放聲說著,有意無意將目光掃過木槿,惡意探究的目光讓人不適。
來路不明的將軍義女,卻幸運(yùn)地攀附權(quán)貴,成為翁主,以木槿的身份,若不是這些年來避其鋒芒,怕是早會被王堯譏誚羞辱、設(shè)法壓制。
王昭“我原來以為,只有野狗會無端狂吠,看來人也會?!?/p>
說話的人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
王堯微微瞇起眼睛,對于王昭意外的反唇相譏,饒有興致地勾唇冷笑。
王堯“那你現(xiàn)在是人是狗呢?”
王昭聞言,非但不怒,反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他的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直視王堯的靈魂深處。
王昭“比起你所謂卑賤的人,你這只不但喂不熟、還想著反咬主人一口的惡犬,才更應(yīng)該夾起尾巴偷生,以免東窗事發(fā)吧。”
他的話如同一枚驚雷,在眾人心中炸開。王旭眼神一暗,抿緊唇不語,木槿也默默低下頭,避開王堯盛怒的目光。
室內(nèi)的氣氛,如同被狂風(fēng)驟雨猛然掀起的海面,波濤洶涌,不可遏制。王堯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猛地跨前一步,握緊拳頭,仿佛隨時都會揮向王昭。
然而,王昭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滿是不屑與淡然,仿佛王堯的憤怒在他眼中只是一場無關(guān)緊要的鬧劇。
王昭“至于我,是走是留,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音落,王昭不顧王堯的咬牙切齒,兀自起身離去。
見狀,木槿也借口與王郁離去,屋內(nèi)只留下各懷心思的二人。
王郁“昭哥!”
走廊上,二人追上王昭的腳步。
王昭冷著臉轉(zhuǎn)過身,看見笑意盈盈沖他揮手的二人,眼神稍微柔和了些。
樸木槿“剛才謝謝你替我們辯駁,不然我真要半夜里被氣醒。”
木槿說著,一面夸張地用手扇風(fēng)。
不知是不是錯覺,王昭似乎笑了笑,但很快又恢復(fù)一貫的冷臉。
王昭“我只是實(shí)話實(shí)說罷了。”
王郁與木槿早有預(yù)料地對視一眼。
王郁“昭哥要是不嫌棄,和我們一起喝一杯?”
喝酒的提議讓王昭略微一愣,不善社交的他下意識地想要拒絕,又聽見木槿在一旁煽風(fēng)點(diǎn)火的話。
樸木槿“我聽說昭哥可是千杯不醉,要是有幸見識一下就好了……”
見狀,王郁也馬上照貓畫虎,兩雙可憐兮兮的眼睛就這么水靈靈地望向他。
王昭只覺得眉頭一跳,在心里默默刷新了對二人的認(rèn)識,萬年不變的淡然神色終于幾分松動,漸漸有了妥協(xié)的意味。
王昭“走吧?!?/p>
他有些無奈地點(diǎn)頭。
王郁爽快地一把攬住他的肩膀,半推著王昭往宮外走,木槿笑了笑,跟在二人身側(cè)。
早春的日落下,三人漸行漸遠(yuǎn),被拉長的影子像風(fēng)中搖曳的燭影,逐漸模糊了輪廓。一明燈火點(diǎn)不燃的乍暖還寒,浸沒在煮溫了的酒釀中,消散在飄香十里的酣暢中。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