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緩緩走到***對面坐下,看著他調(diào)酒。修長的手指握著調(diào)酒器有節(jié)奏地?fù)u晃,***抬頭看向我,嬌冶的鳳目有些迷離,仿佛蒙著一層霧氣般。抬手從一旁的架子上取下兩只透明的水晶酒杯,他低頭專注地將調(diào)酒器中散發(fā)著醇香的血色液體緩緩傾注入水晶酒杯中。血的色澤,迷人的醇香,***緩緩將一只酒杯推到我面前,一手拿起另一杯,仰頭一飲而盡。
燈光下,他的脖頸優(yōu)美得仿佛一件沒有瑕疵的瓷器。我怔怔地看著,忘了喝酒。
樸燦烈大步走過來,笑瞇瞇地挨著我坐下,抬手便拿起我面前的酒杯,灌了一大口,隨即叫苦不迭,“啊啊,為什么你會喜歡***那家伙調(diào)出來的這么變態(tài)的酒?。 ?/p>
慢慢轉(zhuǎn)頭,我看著正苦著一張臉抱怨的樸燦烈:“昨晚,你去哪兒了?”樸燦烈一臉訝異,隨即不懷好意地湊近我,笑得像偷了腥了貓兒:“想我了?”
“我,還能變回原來的樣子嗎?”仰頭,我看著樸燦烈,問了一個自從被轉(zhuǎn)變?yōu)槲碇笠恢痹谒伎嫉膯栴}。
“很難,你連是誰咬你都不知道.....”
我微微咬唇,下意識地轉(zhuǎn)動著手指上的銀環(huán)。
“放心,我會保護你的?!睒銧N烈拍胸脯保證。
“我要變回原來的樣子?!?/p>
“這樣啊?!睒銧N烈一臉傷心,“當(dāng)血族不好玩么?”他緩緩抬手,撫上我的臉平頰,“如果沒有你,我的心一定會碎掉?!?/p>
“你有沒有很重要的人?”仰頭,我認(rèn)真地看著樸燦烈漆黑的眼眸,輕輕地開口。
我有,我有很重要的人。鹿晗,我不想鹿晗回來的時候,看到我這副模樣。
“六百年來,從來沒有遇到這樣重要的人”,輕輕撫摩著我的臉頰,樸燦烈一臉陶醉,“你啊,讓我明白了什么叫一見鐘情。”沒有理會樸燦烈戲劇化的表演,我瞪他。
“你果然不喜歡當(dāng)血族?”樸燦烈一臉的受傷,“為什么???我還以為我的戀愛運會比較高一點,張藝興喜歡上了人類女孩,***愛上了一個叛徒。小白那家伙單戀了一千年,我還以為自己會比較幸福,沒有喜歡上自己的點心,也沒有悲慘地去談一場令自己白了頭的戀愛。啊,好好,我的好好,你不會這么狠心待我吧!”
懶得理會樸燦烈夸張的表演,我注意到他身后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仿佛冰雕似的男子,白色襯衣,黑色長西服,黑色的短碎發(fā),很完美的一張臉,卻仿佛冰雕似的沒有表情。
“呵……呵呵……”樸燦烈干笑了幾聲,“你知道張藝興嗎?”
“你這長舌男?!币粋€淡漠的聲音。樸燦烈轉(zhuǎn)身,指向那冰雕男,咧嘴笑開,一點不知道尷尬是何物:“看,他就是張藝興?!?/p>
我沒有太過奇異,從樸燦烈開始,然后是***、邊伯賢,現(xiàn)在又是張藝興。這些以前我做夢都沒有想到過的血族,一個個出現(xiàn)在我面前。從來不知道,這個城市里,會有這么多不為人知的存在。但是誰又知道呢,那一天在路上撞到的***,就算他站在我面前,我也認(rèn)不出他便是一只吸血鬼。
“如果你有時間在這里嚼舌頭,不如去干點正事比較好。”張藝興開口,聲音沒有一絲起浮。
“魔宴同盟,有消息了?”樸燦烈看向張藝興。
“A市最近多起吸血殺人案,均是魔宴同盟的血族所為。”張藝興點頭。
“魔宴同盟?”想起昨夜新聞里的報道,我不解,是個新鮮名詞。
“世有三界,天界、魔界和人界。密隱同盟一脈的血族生存于魔界,由陛下統(tǒng)治,陛下創(chuàng)設(shè)密隱同盟之時,明文定下了六道戒律傳統(tǒng),要求后代血族嚴(yán)格遵守,第一戒條避世、第二戒條領(lǐng)權(quán)、第三戒條后裔……”說到后裔時,洛特頗含深意地看著我一眼,“第四戒條責(zé)任、第五戒條客尊、第六戒條殺親,此六條,如有違反,必受重責(zé),這樣解釋,你懂嗎?”我點頭。
“廢話真多,事情還沒有解決。”張藝興淡淡開口,聲音雖淡,卻不容拒絕。
“藝興,好好是我創(chuàng)造的,我有責(zé)任教導(dǎo)她?!睒銧N烈十分有責(zé)任心地開口道,順勢伸手將我勾入懷中吃點豆腐,“四百年前魔界發(fā)生叛變,離背叛女王陛下,妄想奪權(quán),被女王陛下趕出魔界。離率一眾叛變的血族離開魔界,隱匿在人界,并成立魔宴同盟。因其不守戒律,神之一族的‘最終審判’已迫在眉睫,一不小心,血族便會遭滅頂之災(zāi),一切歸于虛無”,樸燦烈難得正經(jīng)地道,“所以,此次離開魔界,便為收服魔宴同盟而來?!蔽依^續(xù)點頭,覺得樸燦烈的形象高大的許多。
“不過此行最幸運的,是遇見了你?!痹掍h一轉(zhuǎn),樸燦烈又含情脈脈地凝視著我,肉麻兮兮地開始了,剛剛樹立起來的形象,崩塌。
“魔宴同盟行事十分詭密,此事尚無頭緒”,張藝興仿佛早已習(xí)慣了樸燦烈的跑題,只一徑平淡地陳述,隨即看了一眼***。***垂著眼簾,濃密的眼睫微微卷起,他靜靜地擺弄著手中空了的水晶杯,坐在一旁,當(dāng)自己不存在一般。
“Gaea不會來找我的,你們不必在這里守株待兔?!?**懶懶的聲音冷不丁地響起,帶著說不出的倦怠。
“亦凡……”冰雕似的臉略略有些松動,張藝興微微蹙起了眉。剛剛樸燦烈說***愛上了一個叛徒,此時看他們的神情,我突然有了一種茅塞頓開的覺悟,***等的人竟是魔宴同盟的Gaea?而樸燦烈?guī)业竭@間酒吧即不是因為偶然,也不是為了訪友,他是為了捕捉離而來?而***竟在無形中成了……誘餌?以***為餌,來捕捉他心愛之人?
我忽然有些忿忿的感覺,瞪了一眼樸燦烈,扭頭看向***,他卻垂頭把玩著手中的酒杯,栗色短發(fā)遮住眼眸,露出一邊玉一般瑩潤光滑的脖頸,我看不清他此時的神情。
“五點了?!碧а劭戳艘谎蹓ι系膾扃?,樸燦烈忽然沒頭沒尾地開口。張藝興卻是立刻收了話尾,消失在了空氣中。
我微微一愣,“他怎么了,有急事?”“他啊,去見他的點心了?!睒銧N烈笑。
“點心?”我想起之前樸燦烈的話,“那個人類女孩?”說完,有些苦澀,人類女孩,我呢?我不是人類了。
“嗯,五點前,在太陽升起前說早安,這是張藝興惟一能做的,也是必做的?!睜N烈瞇著眼睛笑,眼睛里有一絲淺淺的顏色。
唯一能做的,這句話聽起來有些苦澀。
***可以守著酒吧等一個人,一等就是四百年,可能還要隨著永遠止境的生命那樣永遠無止境地等下去,即使遇見,也還隔閡著背叛族類的罪名;張藝興那么樣急著離開,只是為了趕在自己不得不隱于黑暗前對一個女孩說早安。愛情,一定不是什么好東西。
再轉(zhuǎn)頭時,***已經(jīng)轉(zhuǎn)身消失在吧臺的一側(cè)。外面天色陰沉沉的,到九點的時候仍然不見一絲陽光。
“啊,下雪了!”樸燦烈站起身,笑瞇瞇走出門,仰頭望著天空中飛揚的雪花,閉目作陶醉狀,引來路人的側(cè)目,“看看,這就是魅力非凡啊?!币妿讉€女孩羞澀地朝他看來,樸燦烈挨著隨后走出門的我,得意洋洋。
我白了他一眼,轉(zhuǎn)身離開了酒吧,難得今天是個雪天,沒有陽光的束縛。束縛?曾幾何時,陽光對我而言竟然成了一種束縛?想起張藝興,心里忽然一陣輕松,今天他可以陪著那個女孩一整天了,不必趕在五點之前隱身于黑暗,這是怎樣一種奢侈的幸福。
“好好,好好,你去哪!”燦烈在身后喊著,跑上來拉住我的手。
街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我舔了舔唇,開始感覺饑餓,忽然想起那一日在酒吧,那個金發(fā)女郎昏倒前驚恐的神情,我咬咬牙,下意識地避開行人。
“餓了?”樸燦烈笑瞇瞇地跟著我,“好好,你不是已經(jīng)學(xué)會自己吃東西了嗎?”那樣溺愛的神情,仿佛我是他的女兒,又仿佛是他的情人。可是與那溺愛的口吻不相襯的是,我知道他指的是那一日我在廢棄的公園里咬那個猥瑣男的事情。
但,那不是我的本意,只是出于……本能。多可怕的本能,只為了填飽肚子,我便可能去殺人。每一個從我面前走過的人,我都仿佛能聽到他們血管中血液流動的聲音。我?guī)缀跏锹浠亩?,一路狂奔回了我和鹿晗的家,燦烈沒有追上來。
緊緊關(guān)上房門,我癱坐在地上,就仿佛一個正在戒毒的病人,可是毒品可以戒掉,肚子餓怎么辦?我該怎么辦,鹿晗……
屋里撲面而來的,都是鹿晗的氣息。雖然他已經(jīng)離開了五年,可是屋子里所有一切的擺設(shè)都和五年前一樣,沒有絲毫的變動。
窗上掛著的雪花珠簾是我拉著鹿晗在樓下街角的精品屋買的,沙發(fā)上的玩偶娃娃是鹿晗送給我的生日禮物,甚至矮式的茶幾上還擺著一套精致的茶具,那是鹿晗最喜歡的。鹿晗喜歡在陽光明媚的下午,坐在亭院里喝茶,而我會乖乖地靠在他的膝上,讓他幫我梳頭,溫暖的大手執(zhí)一柄木梳,細細地梳理我的長發(fā)。
我垂下頭,執(zhí)了一縷黑發(fā),細細地看,因為鹿晗喜歡我的頭發(fā),五年來,我從未剪短過。
抬頭四顧,總覺得屋子里少了些什么,到最后才頹然發(fā)現(xiàn),屋子里沒有鹿晗的照片,一張都沒有,鹿晗沒有照相的習(xí)慣,于是,連看著照片想念都成了一種奢侈。
不知道在房間里熬了多久,一個星期?還是一個月?怎么仿佛有一個世紀(jì)那么長?茫然間,唇上忽然微微一軟,我困惑地睜開雙眼,入目的,是樸燦烈放大N號的一張深情款款的臉。
“晚上好,我的睡美人?!睒銧N烈笑瞇瞇地道,“睡得可好?”
我受驚不小地坐起,“你你你——”樸燦烈怎么會在我家。
“王子的吻啊,果然是喚醒公主的良藥。”樸燦烈瞇著眼,一臉陶醉。
“你吻了多少公主了?”身后,***極具磁性的吵啞嗓音慵懶地響起。樸燦烈被踩了尾巴一般跳起來,齜牙咧嘴:“憐香惜玉這種事情又豈是你所能體會的!”***輕笑不語。
我這才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躺在***的房間里,而且,我正睡在***的寶貝黑水晶棺里,那個樸燦烈一直想染指卻沒有成功的水晶棺。
半晌,我抬手,擦了擦唇。樸燦烈的一臉深受打擊,“好好!”他抬手捂胸,“我的吻技不好么?”說著,竟是一臉悲憤欲絕地轉(zhuǎn)身從窗口跳了出去。
我嚇了一跳,忙起身沖到窗臺邊,窗外幽黑一片,樸燦烈便平白消失在空氣里了?“別理他,張藝興來過,他有事要查。”***輕笑。
“這樣啊?!蔽也唤残α似饋恚铧c忘了那個家伙是非人類,哪那么容易掛掉,想起這個問題,我微微繃直了身子,“我怎么會在這里?”
“你餓的沒知覺,燦烈抱你回來的?!?/p>
“我餓了多久了?”
“五天”
我暗暗咬牙,才五天而已,連一個星期都沒有到,我便餓得受不了了。我感覺到口中有血的腥味,知道燦烈肯定喂過我了。
“有些事情,勉強不來的”,***看著我,“我要去酒吧,你去么?”他抬手,理了理頭發(fā)。我仰頭,有些迷惘地看著***妖冶的容顏,站在他面前,女人也會自卑吧。
“我不去酒吧?!?/p>
那里血的腥味令我蠢蠢欲動。
看著***離開,我打開窗戶,任夜風(fēng)輕拂過臉頰。***的住所很高,一眼望去,黑色的夜幕下,街道仿佛一條窄窄的線。夜空中,那一輪月亮清冷萬分,我翻身坐在窗臺上,雙腳輕輕在風(fēng)里晃著,腳下,那街道霓虹,那眾生人群,都仿佛螻蟻一般。
夜風(fēng)撩起黑色的長發(fā),閉上雙眼,我的身子微微前傾,腳下懸空萬丈,便跌入風(fēng)的懷抱,耳邊是呼呼的風(fēng)聲,黑色的長發(fā)隨飛揚起,雙腳落地,如貓一般,無聲無息。從那樣高的地方墜下,卻是毫發(fā)無傷。
“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從高樓墜下,耳邊驀然傳來一陣歡快的歌聲。我微微一愣,轉(zhuǎn)身,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家餐廳外面。隔著透明的落地窗,我看到一個胖胖的女孩被一群人圍著,圓嘟嘟的臉上都是笑,那般幸福。
緊繃的嘴角有了笑意,我不自覺地上前一步,指尖觸到了冰涼的玻璃,怔怔看了一會兒,我轉(zhuǎn)身離開。
拐過一條街,空氣中涌來熟悉的味道,那是血的味道!我不自覺地上前,卻猛地又后退一步。
昏暗的角落里,有一只黑色的羽翼抖動了一下,那是什么?眼前一暗,便見一個身形頎長的男子從拐角處走了出來。
不,準(zhǔn)確的來說更似一個女子
“我不是人類。”見他逼近,我忙下意識地率先表明身份,免得他將我當(dāng)成獵物??墒撬鞘裁礀|西?居然長著黑色的羽翼?
“你是密隱同盟的血族?”危險地瞇了瞇眼睛,那女子沒有停下腳步,她越走越近,銀色的月光灑在他的臉上,她的唇邊猶掛著殷紅的血跡。
女子聲音清冷,與夜色一般,一股甘冽的感覺。
“你也是吸血鬼?”我看不清她的面容,她臉上帶了一個面罩。
夜風(fēng)拂起他微卷的栗色長發(fā),滿身都是邪魅的味道。我注意到那個角落里交疊著幾具扭曲的尸體,忍不住后退一步,轉(zhuǎn)身欲走。這個戴著面具的女人滿身都是危險的氣息,還是保持距離以策安全。下一秒,一陣風(fēng)掠過,還沒有來得及開口,我便被卷進了一股黑暗之中。
掙扎著,我手腳并用連滾帶爬地后退,我貼著墻警惕地看著她,“你到底是什么東西?”
“這個問題我考慮四百年了”,她似乎果然在認(rèn)真地考慮,半晌緩緩開口,“應(yīng)該是血族吧?!?/p>
“應(yīng)該?”我傻眼。
“嗯,很多人都這么告訴我。”
感覺到她審視獵物一般的眼神,我勉強地咧了咧嘴,笑得比哭還難看:“那太好了,大家都是吸血鬼,本是同根生嘛,相煎何太急?!?/p>
“可是,吸血鬼的味道相當(dāng)?shù)牟诲e?!彼恢螘r湊近到我的耳邊,輕聲呢喃。我一下子僵直了身子,不是吧!
“你你你,你這個吸血鬼里的敗類,變態(tài)!”我語無倫次地不知道在說些什么。他愣了愣,忽然放聲大笑起來,仿佛發(fā)現(xiàn)了什么好玩的玩具一般。
“你不喜歡自己的身份?”她蹲下身,一手扣住我的下巴,與我平視。我微怔,想撇開頭,卻是動彈不得。
“怎么辦呢?”她輕輕開口,聲音溫柔得令人毛骨悚然,“你這么不喜歡自己,作為一個血族,那漫長又永無止盡的生命,你該有多痛苦啊,你會把以前的同類看成是食物,你會眼睜睜看著身邊的朋友、親人一個個變老,一個個死去,最后只剩下你,只剩下你一個人在這個陌生的人世里掙扎,該有多痛苦呢……”
“真是讓你失望了,我沒有朋友,也沒有親人。”我咬牙切齒。她似乎微微有些驚訝,隨即又笑了起來:“真是個可憐的姑娘,不如讓我來終結(jié)你的生命吧,這樣,你就解脫了。”
“你這個變態(tài)神經(jīng)?。∧隳睦锟闯鰜砦蚁胨懒??你哪里看出來我不喜歡自己了!”
“因為你說自己是吸血鬼。一個真正的血族,不會用這樣不堪詞語的來形容自己。”
我微微僵住。
“聲”
“所以,讓我來幫你解脫。”她低頭,緩緩張口,充滿了誘惑的味道??粗絹碓浇?,我緩緩地閉上眼睛。
原來,我這么不喜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