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敬①者，齊人也。漢五年，戍隴西，過洛陽，高帝在焉。婁敬脫挽輅，②衣其羊裘，見齊人虞將軍曰：“臣愿見上言便事?！庇輰④娪c之鮮衣，③婁敬曰：“臣衣帛，衣帛見；衣褐，衣褐見：終不敢易衣?！庇谑怯輰④娙胙陨稀?

　　上召入見，賜食。

　　注①索隱敬本姓婁，漢書作“婁敬”。高祖曰“婁□劉也”，因姓劉耳。

　　注②集解蘇林曰：“一木橫鹿車前，一人推之。”孟康曰：“輅音胡格反。挽音晚?！彼麟[挽者，牽也。音晚。輅者，鹿車前橫木，二人前挽，一人后推之。

　　音胡格反。

　　注③索隱上音仙。鮮衣，美服也。

　　已而問婁敬，婁敬說曰：“陛下都洛陽，豈欲與周室比隆哉？”上曰：“然?！?

　　婁敬曰：“陛下取天下與周室異。周之先自后稷，堯封之邰，①積德累善十有余世。公劉避桀居豳。太王以狄伐故，去豳，杖馬棰居岐，②國人爭隨之。

　　及文王為西伯，斷虞芮之訟，始受命，呂望﹑伯夷自海濱來歸之。③武王伐紂，不期而會(huì)孟津之上八百諸侯，皆曰紂可伐矣，遂滅殷。成王□位，周公之屬傅相焉，乃營成周洛邑，④以此為天下之中也，諸侯四方納貢職，道里均矣，有德則易以王，無德則易以亡。凡居此者，欲令周務(wù)以德致人，不欲依阻險(xiǎn)，令后世驕奢以虐民也。及周之盛時(shí)，天下和洽，四夷鄉(xiāng)風(fēng)，慕義懷德，附離⑤而并事天子，不屯一卒，不戰(zhàn)一士，八夷大國之民莫不賓服，效其貢職。及周之衰也，分而為兩，⑥天下莫朝，周不能制也。非其德薄也，而形勢弱也。今陛下起豐沛，收卒三千人，以之徑往而卷蜀漢，定三秦，與項(xiàng)羽戰(zhàn)滎陽，爭成皋之口，大戰(zhàn)七十，小戰(zhàn)四十，使天下之民肝腦涂地，父子暴骨中野，不可勝數(shù)，哭泣之聲未絕，傷痍者未起，而欲比隆于成康之時(shí)，臣竊以為不侔也。且夫秦地被山帶河，四塞以為固，卒然有急，百萬之觽可具也。因秦之故，資甚美膏腴之地，此所謂天府⑦者也。

　　陛下入關(guān)而都之，山東雖亂，秦之故地可全而有也。夫與人□，不搤其亢，⑧拊其背，未能全其勝也。今陛下入關(guān)而都，案秦之故地，此亦搤天下之亢而拊其背也?！?

　　注①正義邰音胎。雍州武功縣西南二十三里故斄城是也。說文云：“邰，炎帝之后，姜姓所封國，□外家也?！泵O云：“邰，姜嫄國，堯見天因邰而生后稷，故因封于邰也?！?

　　注②集解張晏曰：“言馬棰，示約?！?

　　注③正義呂望宅及廟在蘇州海鹽縣西也。伯夷孤竹國在平州。皆濱東海也。

　　注④正義括地志云：“故王城一名河南城，本郟鄏，周公所筑，在洛州河南縣北九里苑中東北隅。帝王紀(jì)云武王伐紂，營洛邑而定鼎焉?！卑创恕鯛I都城也。

　　書云“乃營成周”。括地志云：“洛陽故城在洛州洛陽城東二十六里，周公所筑，□成周城也。尚書曰‘成周既成，遷殷頑民’。帝王世紀(jì)云‘居衉墉之觽’?！?

　　按：劉敬說周之美，豈言居頑民之所？以此而論，（漢書）非也。

　　注⑤集解莊子曰“附離不以膠漆”也。索隱案：謂使離者相附也。義見莊子。

　　注⑥正義公羊傳云：“東周者何？成周也。西周者何？王城也?！卑矗褐茏云酵鯑|遷，以下十二王皆都王城，至敬王乃遷都成周，王赧又居王城也。

　　注⑦索隱案：戰(zhàn)國策蘇秦說惠王曰“大王之國，地勢形便，此所謂天府”。高誘注云“府，聚也”。

　　注⑧集解張晏曰：“亢，喉嚨也?！彼麟[搤音□?？阂艉史?，一音胡剛反。

　　蘇林以為亢，頸大脈，俗所謂“胡脈”也。

　　高帝問髃臣，髃臣皆山東人，爭言周王數(shù)百年，秦二世□亡，不如都周。上疑未能決。及留侯明言入關(guān)便，□日車駕西都關(guān)中。①

　　注①索隱案：謂□日西都之計(jì)定也。

　　于是上曰：“本言都秦地者婁敬，‘婁’者乃‘劉’也?！辟n姓劉氏，拜為郎中，號(hào)為奉春君。①

　　注①索隱案：張晏云“春為歲之始，以其首謀都關(guān)中，故號(hào)奉春君。”。

　　漢七年，韓王信反，高帝自往擊之。至?xí)x陽，聞信與匈奴欲共擊漢，上大怒，使人使匈奴。匈奴匿其壯士肥牛馬，但見老弱及羸畜。①使者十輩來，皆言匈奴可擊。上使劉敬復(fù)往使匈奴，還報(bào)曰：“兩國相擊，此宜夸矜見所長。②今臣往，徒見羸瘠③老弱，此必欲見短，伏奇兵以爭利。愚以為匈奴不可擊也?！笔菚r(shí)漢兵已踰句注，④二十余萬兵已業(yè)行。上怒，罵劉敬曰：“齊虜！

　　以口舌得官，今乃妄言沮吾軍?！雹菪迪稻磸V武。⑥遂往，至平城，匈奴果出奇兵圍高帝白登，七日然后得解。高帝至廣武，赦敬，曰：“吾不用公言，以困平城。吾皆已斬前使十輩言可擊者矣?！蹦朔饩炊?，為關(guān)內(nèi)侯，號(hào)為建信侯。

　　注①正義上力為反，下許又反。

　　注②集解韋昭曰：“夸，張；矜，大也?！?

　　注③索隱上力為反。瘠音稷。瘠，瘦也。漢書作“胔”，音漬。胔，肉也，恐非。

　　注④正義句注山在代州鴈門縣西北三十里。

　　注⑤索隱沮音才□反。詩傳曰“沮，止也，壞也”。

　　注⑥索隱地理志縣名，屬鴈門。正義廣武故縣在句注山南也。

　　高帝罷平城歸，韓王信亡入胡。當(dāng)是時(shí)，冒頓為單于，兵強(qiáng)，控弦三十萬，①數(shù)苦北邊。上患之，問劉敬。劉敬曰：“天下初定，士卒罷于兵，未可以武服也。

　　冒頓殺父代立，妻髃母，以力為威，未可以仁義說也。獨(dú)可以計(jì)久遠(yuǎn)子孫為臣耳，然恐陛下不能為?！鄙显唬骸罢\可，何為不能！顧為柰何？”劉敬對(duì)曰：“陛下誠能以適長公主妻之，厚奉遺之，彼知漢適女送厚，蠻夷必慕以為閼氏，生子必為太子。代單于。何者？貪漢重幣。陛下以歲時(shí)漢所余彼所鮮數(shù)問遺，因使辯士風(fēng)諭以禮節(jié)。冒頓在，固為子婿；死，則外孫為單于。豈嘗聞外孫敢與大父抗禮者哉？兵可無戰(zhàn)以漸臣也。若陛下不能遣長公主，而令宗室及后宮詐稱公主，彼亦知，不肯貴近，無益也?！备叩墼唬骸吧啤！庇查L公主。呂后日夜泣，曰：“妾唯太子﹑一女，柰何□之匈奴！”上竟不能遣長公主，而取家人子名為長公主，妻單于。使劉敬往結(jié)和親約。

　　注①集解應(yīng)劭曰：“控，引也?！?

　　劉敬從匈奴來，因言“匈奴河南白羊、樓煩王，①去長安近者七百里，輕騎一日一夜可以至秦中。秦中新破，少民，地肥饒，可益實(shí)。夫諸侯初起時(shí)，非齊諸田，楚昭、屈、景莫能興。今陛下雖都關(guān)中，實(shí)少人。北近胡寇，東有六國之族，宗強(qiáng)，一日有變，陛下亦未得高枕而臥也。臣愿陛下徙齊諸田，楚昭﹑屈﹑景，燕﹑趙﹑韓﹑魏后，及豪桀名家居關(guān)中。無事，可以備胡；諸侯有變，亦足率以東伐。此強(qiáng)本弱末之術(shù)也”。上曰：“善。”乃使劉敬徙所言關(guān)中十余萬口。②

　　注①集解張晏云：“白羊，匈奴國名?！彼麟[案：張晏云白羊，國名。二者并在河南。河南者，案在朔方之河南，舊并匈奴地也，今亦謂之新秦中。

　　注②索隱案：小顏云“今高陵﹑櫟陽諸田，華陰、好畤諸景，及三輔諸屈諸懷尚多，皆此時(shí)所徙也”。

　　叔孫通者，①薛人也。②秦時(shí)以文學(xué)征，待詔博士。數(shù)歲，陳勝起山東，使者以聞，二世召博士諸儒生問曰：“楚戍卒攻蘄入陳，于公如何？”博士諸生三十余人前曰：“人臣無將，將□反，罪死無赦。③愿陛下急發(fā)兵擊之?！倍琅魃?。叔孫通前曰：“諸生言皆非也。夫天下合為一家，毀郡縣城，鑠其兵，示天下不復(fù)用。且明主在其上，法令具于下，使人人奉職，四方輻輳，安敢有反者！此特髃盜鼠竊狗盜耳，何足置之齒牙閑?？な匚窘癫墩?，何足憂?！?

　　二世喜曰：“善。”盡問諸生，諸生或言反，或言盜。于是二世令御史案諸生言反者下吏，非所宜言。諸言盜者皆罷之。乃賜叔孫通帛二十匹，衣一襲，④拜為博士。叔孫通已出宮，反舍，諸生曰：“先生何言之諛也？”通曰：“公不知也，我?guī)撞幻撚诨⒖?！”⑤乃亡去，之薛，薛已降楚矣。及?xiàng)梁之薛，叔孫通從之。敗于定陶，從懷王。懷王為義帝，徙長沙，叔孫通留事項(xiàng)王。漢二年，漢王從五諸侯入彭城，叔孫通降漢王。漢王敗而西，因竟從漢。

　　注①集解晉灼曰：“楚漢春秋名何?！?

　　注②索隱按：楚漢春秋云名何。薛，縣名，屬魯國。

　　注③集解瓚曰：“將謂逆亂也。公羊傳曰‘君親無將，將而必誅’?！?

　　注④索隱案：國語謂之“一稱”，賈逵案禮記“袍必有表不單，衣必有裳，謂之一稱”。杜預(yù)云“衣單復(fù)具云稱也”。

　　注⑤正義幾音祈。

　　叔孫通儒服，漢王憎之；乃變其服，服短衣，楚制，①漢王喜。

　　注①索隱案：孔文祥云“短衣便事，非儒者衣服。高祖楚人，故從其俗裁制”。

　　叔孫通之降漢，從儒生弟子百余人，然通無所言進(jìn)，專言諸故髃盜壯士進(jìn)之。

　　弟子皆竊罵曰：“事先生數(shù)歲，幸得從降漢，今不能進(jìn)臣等，專言大猾，①何也？”叔孫通聞之，乃謂曰：“漢王方蒙矢石爭天下，②諸生寧能□乎？故先言斬將搴旗③之士。諸生且待我，我不忘矣?！睗h王拜叔孫通為博士，號(hào)稷嗣君。④

　　注①索隱案：類集云“猾，狡也。音滑”。

　　注②集解漢書音義曰：“謂發(fā)石以投人?！?

　　注③集解張晏曰：“搴，卷也。”瓚曰：“拔取曰搴。楚辭曰‘朝搴阰之木蘭’。”

　　索隱搴音起焉反，又己勉反。案：方言云“南方取物云搴”。許慎云“搴，取也”。

　　王逸云“阰，山名”。又案：埤蒼云“山在楚，音毗”。

　　注④集解徐廣曰：“蓋言其德業(yè)足以繼蹤齊稷下之風(fēng)流也。”骃案：漢書音義曰“稷嗣，邑名”。

　　漢五年，已并天下，諸侯共尊漢王為皇帝于定陶，叔孫通就其儀號(hào)。高帝悉去秦苛儀法，為簡易。髃臣飲酒爭功，醉或妄呼，拔劍擊柱，高帝患之。叔孫通知上益厭之也，說上曰：“夫儒者難與進(jìn)取，可與守成。臣愿征魯諸生，與臣弟子共起朝儀?！备叩墼唬骸暗脽o難乎？”叔孫通曰：“五帝異樂，三王不同禮。

　　禮者，因時(shí)世人情為之節(jié)文者也。故夏﹑殷﹑周之禮所因損益可知者，謂不相復(fù)也。臣愿頗采古禮與秦儀雜就之。”上曰：“可試為之，令易知，度吾所能行為之?！?

　　于是叔孫通使征魯諸生三十余人。魯有兩生不肯行，曰：“公所事者且十主，皆面諛以得親貴。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傷者未起，又欲起禮樂。禮樂所由起，積德百年而后可興也。吾不忍為公所為。公所為不合古，吾不行。公往矣，無污我！”叔孫通笑曰：“若真鄙儒也，不知時(shí)變?！?

　　遂與所征三十人西，及上左右為學(xué)者與其弟子百余人為撓蕞①野外。習(xí)之月余，叔孫通曰：“上可試觀?！鄙霞扔^，使行禮，曰：“吾能為此?！蹦肆铙k臣習(xí)肄，②會(huì)十月。

　　注①集解徐廣曰：“表位標(biāo)準(zhǔn)。音子外反?！斌S案：如淳曰“置設(shè)撓索，為習(xí)肄處。蕞謂以茅翦樹地為纂位。春秋傳曰‘置茅蕝’也”。索隱徐音子外反。如淳云“翦茅樹地，為纂位尊卑之次”。蘇林音纂。韋昭云“引繩為撓，立表為蕞。

　　音茲會(huì)反”。按：賈逵云“束茅以表位為蕝”。又纂文云“蕝，今之‘纂’字。

　　包愷音即悅反。又音纂”。

　　注②索隱肄亦習(xí)也，音異。

　　漢七年，長樂宮成，諸侯髃臣皆朝十月。①儀：先平明，謁者治禮，引以次入殿門，廷中陳車騎步卒韂宮，設(shè)兵張旗志。②傳言“趨”。③殿下郎中俠陛，陛數(shù)百人。功臣列侯諸將軍軍吏以次陳西方，東鄉(xiāng)；文官丞相以下陳東方，西鄉(xiāng)。大行設(shè)九賓，臚傳。④于是皇帝輦出房，⑤百官執(zhí)職⑥傳警，⑦引諸侯王以下至吏六百石以次奉賀。自諸侯王以下莫不振恐肅敬。至禮畢，復(fù)置法酒。⑧諸侍坐殿上皆伏抑首，⑨以尊卑次起上壽。觴九行，謁者言“罷酒”。御史執(zhí)法舉不如儀者輒引去。竟朝置酒，無敢讙嘩失禮者。于是高帝曰：

　　“吾乃今日知為皇帝之貴也。”乃拜叔孫通為太常，賜金五百斤。

　　注①索隱小顏云“漢以十月為正，故行朝歲之禮，史家追書十月也”。案：諸書并云十月為歲首，不言以十月為正月。古今注亦云“髃臣始朝十月”也。

　　注②集解徐廣曰：“一作‘幟’?！?

　　注③索隱案：小顏云“傳聲教入者皆令趨。趨，疾行致敬也”。

　　注④集解漢書音義曰：“傳從上下為臚?！彼麟[漢書云“設(shè)九賓臚句傳”。蘇林云“上傳語告下為臚，下傳語告上為句”。臚猶行者矣。韋昭云“大行人掌賓客之禮，今謂之鴻臚也。九賓，則周禮九儀也，謂公﹑侯﹑伯﹑子﹑男﹑孤﹑卿﹑大夫﹑士也”。漢依此以為臚傳，依次傳令上也。向秀注莊子云“從上語下為臚”，音閭。句音九注反。

　　注⑤索隱案：輿服志云“殷周以輦載軍器，職載芻豢，至秦始去其輪而輿為尊”也。

　　注⑥集解徐廣曰：“一作‘幟’?！?

　　注⑦索隱職音幟，亦音試。傳警者，漢儀云“帝輦動(dòng)，則左右侍帷幄者稱警”是也。

　　注⑧集解文穎曰：“作酒令法也?！碧K林曰：“常會(huì)，須天子中起更衣，然后入置酒矣?！彼麟[按：文穎云“作酒法令也”。姚氏云“進(jìn)酒有禮也。古人飲酒不過三爵，君臣百拜，終日宴不為之亂也”。

　　注⑨集解如淳曰：“抑屈?！?

　　叔孫通因進(jìn)曰：“諸弟子儒生隨臣久矣，與臣共為儀，愿陛下官之?！备叩巯ひ詾槔伞Ｊ鍖O通出，皆以五百斤金賜諸生。諸生乃皆喜曰：“叔孫生誠圣人也，知當(dāng)世之要?jiǎng)?wù)?！?

　　漢九年，高帝徙叔孫通為太子太傅。漢十二年，高祖欲以趙王如意易太子，叔孫通諫上曰：“昔者晉獻(xiàn)公以驪姬之故廢太子，立奚齊，晉國亂者數(shù)十年，為天下笑。

　　秦以不蚤定扶蘇，令趙高得以詐立胡亥，自使滅祀，此陛下所親見。今太子仁孝，天下皆聞之；呂后與陛下攻苦食啖，①其可背哉！陛下必欲廢適而立少，臣愿先伏誅，以頸血污地。”②高帝曰：“公罷矣，吾直戲耳?！笔鍖O通曰：

　　“太子天下本，本一搖天下振動(dòng)，柰何以天下為戲！”高帝曰：“吾聽公言?！?

　　及上置酒，見留侯所招客從太子入見，上乃遂無易太子志矣。

　　注①集解徐廣曰：“攻猶今人言擊也。啖，一作‘淡’?！斌S案：如淳曰“食無菜茹為啖”。索隱案：孔文祥云“與帝共攻冒苦，難俱食淡也”。案：說文云“淡，薄味也”。音唐敢反。

　　注②索隱楚漢春秋：“叔孫何云‘臣三諫不從，請(qǐng)以身當(dāng)之’。撫劍將自殺。

　　上離席云‘吾聽子計(jì)，不易太子’?！?

　　高帝崩，孝惠即位，乃謂叔孫生曰：“先帝園陵寢廟，髃臣莫（能）習(xí)。”徙為太常，定宗廟儀法。及稍定漢諸儀法，皆叔孫生為太常所論箸也。

　　孝惠帝為東朝長樂宮，①及閑往，數(shù)蹕②煩人，乃作復(fù)道，方筑武庫南。③叔孫生奏事，因請(qǐng)閑曰：“陛下何自筑復(fù)道高寢，衣冠月出游高廟？高廟，漢太祖，柰何令后世子孫乘宗廟道上行哉？”④孝惠帝大懼，曰：“急壞之。”叔孫生曰：“人主無過舉。⑤今已作，百姓皆知之，今壞此，則示有過舉。愿陛下原廟渭北，衣冠月出游之，益廣多宗廟，大孝之本也?！鄙夏嗽t有司立原廟。原廟起，以復(fù)道故。

　　注①集解關(guān)中記曰：“長樂宮本秦之興樂宮也，漢太后常居之。”

　　注②索隱韋昭云：“蹕，止人行也?！卑矗洪L樂﹑未央宮東西相去稍遠(yuǎn)。閑往謂非時(shí)也。中閑往來，清道煩人也。

　　注③集解韋昭曰：“閣道也?！比绱驹唬骸白鲝?fù)道，方始筑武庫南?！?

　　注④集解應(yīng)劭曰：“月出高帝衣冠，備法駕，名曰游衣冠?！比绱驹唬骸叭o黃圖高寢在高廟西，高祖衣冠藏在高寢。”月出游于高廟，其道值所作復(fù)道下，故言乘宗廟道上行。

　　注⑤索隱案：謂舉動(dòng)有過也。左傳云“君舉必書”。

　　孝惠帝曾春出游離宮，叔孫生曰：“古者有春嘗果，方今櫻桃孰，可獻(xiàn)，①愿陛下出，因取櫻桃獻(xiàn)宗廟。”上乃許之。諸果獻(xiàn)由此興。

　　注①索隱案：呂氏春秋“仲春羞以含桃先薦寢廟”。高誘云“進(jìn)含桃也。渕鳥所含，故曰含桃”。今之朱櫻即是也。

　　太史公曰：語曰“千金之裘，非一狐之腋也；臺(tái)榭之榱，非一木之枝也；三代之際，非一士之智也”。信哉！夫高祖起微細(xì)，定海內(nèi)，謀計(jì)用兵，可謂盡之矣。

　　然而劉敬脫挽輅一說，建萬世之安，智豈可專邪！叔孫通希世度務(wù)，制禮進(jìn)退，與時(shí)變化，卒為漢家儒宗?！按笾比粼x，①道固委蛇”，②蓋謂是乎？

　　注①索隱音屈。

　　注②索隱音移。

　　【索隱述贊】廈藉觽干，裘非一狐。委輅獻(xiàn)說，撓蕝陳書?；实凼假F，車駕西都。既安太子，又和匈奴。奉春﹑稷嗣，其功可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