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

索隱論語云：“賜不受命而貨殖焉?！睆V雅云：“殖，立也。”孔安國注尚書云：

“殖，生也。生資貨財(cái)利。”

老子曰：“至治之極，鄰國相望，①雞狗之聲相聞，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樂其業(yè)，至老死不相往來。”必用此為務(wù)，挽近世涂民耳目，②則幾無行矣。

注①正義音亡。

注②索隱挽音晚，古字通用。

太史公曰：夫神農(nóng)以前，吾不知已。至若詩書所述虞夏以來，耳目欲極聲色之好，口欲窮芻豢之味，身安逸樂，而心夸矜埶能之榮使。俗之漸民久矣，雖戶說以眇論，①終不能化。故善者因之，其次利道之，其次教誨之，其次整齊之，最下者與之爭。

注①索隱上音妙，下如字。

夫山西饒材﹑竹﹑谷﹑纑﹑①旄﹑玉石；山東多魚﹑鹽﹑漆﹑絲﹑聲色；江南出錻﹑梓﹑②姜﹑桂﹑金﹑錫﹑連﹑③丹沙﹑犀﹑檋瑁﹑珠璣﹑齒革；龍門﹑碣石④北多馬﹑牛﹑羊﹑旃裘﹑筋角；銅﹑鐵則千里往往山出澙置：⑤此其大較⑥也。皆中國人民所喜好，謠俗被服飲食奉生送死之具也。故待農(nóng)而食之，虞而出之，工而成之，商而通之。此寧有政教發(fā)征期會(huì)哉？人各任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故物賤之征貴，⑦貴之征賤，各勸其業(yè)，樂其事，若水之趨下，日夜無休時(shí)，不召而自來，不求而民出之。豈非道之所符，⑧而自然之驗(yàn)邪？

注①集解徐廣曰：“纻屬，可以為布?！彼麟[上音谷，又音雊。谷，木名，皮可為紙。纑，山中纻，可以為布，音盧。纻音佇，今山閑野纻，亦作“苧”。

注②索隱南子二音。

注③集解徐廣曰：“音蓮，鉛之未煉者?！彼麟[下音蓮。

注④正義龍門山在絳州龍門縣。碣石山在平州盧龍縣。

注⑤索隱言如置澙子，往往有之。正義言出銅鐵之山方千里，如圍澙之置也。

管子云：“凡天下名山五千二百七十，出銅之山四百六十七，出鐵之山三千六百有九。山上有赭，其下有鐵。山上有鉛，其下有銀。山上有銀，其下有丹。山上有磁石，其下有金也?！?

注⑥索隱音角。大較猶大略也。

注⑦索隱征者，求也。謂此處物賤，求彼貴賣之。

注⑧索隱道之符。符謂合于道也。

周書曰：“農(nóng)不出則乏其食，工不出則乏其事，商不出則三寶絕，虞不出則財(cái)匱少?！必?cái)匱少而山澤不辟①矣。此四者，民所衣食之原也。原大則饒，原小則鮮。上則富國，下則富家。貧富之道，莫之奪予，②而巧者有余，拙者不足。故太公望封于營丘，地舄鹵，③人民寡，于是太公勸其女功，極技巧，通魚鹽，則人物歸之，襁至而輻湊。故齊冠帶衣履天下，海岱之閑斂袂而往朝焉。④其后齊中衰，管子修之，設(shè)輕重九府，⑤則桓公以霸，九合諸侯，一匡天下；而管氏亦有三歸，位在陪臣，富于列國之君。是以齊富強(qiáng)至于威﹑宣也。

注①索隱下音辟。辟，開也，通也。

注②索隱音與。言貧富自由，無予奪。

注③集解徐廣曰：“舄音昔。舄鹵，咸地也?！?

注④索隱言齊既富饒，能冠帶天下，豐厚被于他邦，故海岱之閑斂囏而朝齊，言趨利者也。

注⑤正義管子云“輕重”謂錢也。夫治民有輕重之法，周有大府﹑玉府﹑內(nèi)府﹑外府﹑泉府﹑天府﹑職內(nèi)﹑職金﹑職幣，皆掌財(cái)幣之官，故云九府也。

故曰：“倉廩實(shí)而知禮節(jié)，衣食足而知榮辱?！倍Y生于有而廢于無。故君子富，好行其德；小人富，以適其力。淵深而魚生之，山深而獸往之，人富而仁義附焉。富者得埶益彰，失埶則客無所之，以而不樂。夷狄益甚。諺曰：“千金之子，不死于市?！贝朔强昭砸?。故曰：“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壤壤，皆為利往。”夫千乘之王，萬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猶患貧，而況匹夫編戶之民乎！

昔者越王句踐困于會(huì)稽之上，乃用范蠡﹑計(jì)然。①計(jì)然曰：“知□則修備，時(shí)用則知物，②二者形則萬貨之情可得而觀已。故歲在金，穰；水，毀；木，饑；火，旱。③旱則資舟，水則資車，④物之理也。六歲穰，六歲旱，十二歲一大饑。夫糶，二十病農(nóng)，九十病末。⑤末病則財(cái)不出，農(nóng)病則草不辟矣。上不過八十，下不減三十，則農(nóng)末俱利，平糶齊物，關(guān)市不乏，治國之道也。積著⑥之理，務(wù)完物，無息幣。⑦以物相貿(mào)易，腐敗而食之貨勿留，無敢居貴。論其有余不足，則知貴賤。貴上極則反賤，賤下極則反貴。貴出如糞土，賤取如珠玉。⑧財(cái)幣欲其行如流水?！毙拗辏瑖?，厚賂戰(zhàn)士，士赴矢石，如渴得飲，遂報(bào)強(qiáng)吳，觀兵中國，稱號(hào)“五霸”。

注①集解徐廣曰：“計(jì)然者，范蠡之師也，名研，故諺曰‘研﹑桑心筭’。”

骃案：范子曰“計(jì)然者，葵丘濮上人，姓辛氏，字文子，其先晉國亡公子也。

嘗南游于越，范蠡師事之?！彼麟[計(jì)然，韋昭云范蠡師也。蔡謨?cè)企凰鴷坝?jì)然”，蓋非也。徐廣亦以為范蠡之師，名研，所謂“研﹑桑心計(jì)”也。范子曰“計(jì)然者，葵丘濮上人，姓辛氏，字文，其先晉之公子。南游越，范蠡事之”。吳越春秋謂之“計(jì)倪”。漢書古今人表計(jì)然列在第四，則“倪”之與“研”是一人，聲相近而相亂耳。

注②索隱時(shí)用知物。案：言知時(shí)所用之物。

注③索隱五行不說土者，土，穰也。

注④索隱國語大夫種曰“賈人旱資舟，水資車以待”也。

注⑤索隱言米賤則農(nóng)夫病也。若米斗直九十，則商賈病，故云“病末”。末謂逐末，即商賈也。

注⑥索隱音張呂反。

注⑦索隱毋息弊。久停息貨物則無利。

注⑧索隱夫物極貴必賤，極賤必貴。貴出如糞土者，既極貴后，恐其必賤，故乘時(shí)出之如糞土。賤取如珠玉者，既極賤后，恐其必貴，故乘時(shí)取之如珠玉。

此所以為貨殖也。元注恐錯(cuò)。

范蠡既雪會(huì)稽之恥，乃喟然而嘆曰：“計(jì)然之策七，越用其五而得意。既已施于國，吾欲用之家?！蹦顺吮庵邰俑∮诮谧兠仔?，適齊為鴟夷子皮，③之陶④為朱公。朱公以為陶天下之中，諸侯四通，貨物所交易也。乃治產(chǎn)積居。與時(shí)逐⑤而不責(zé)于人。⑥故善治生者，能擇人而任時(shí)。十九年之中三致千金，再分散與貧交疏昆弟。此所謂富好行其德者也。后年衰老而聽子孫，子孫修業(yè)而息之，遂至巨萬。⑦故言富者皆稱陶朱公。

注①集解漢書音義曰：“特舟也。”索隱扁音篇，又音符殄反。服虔云：“特舟也。”

注②正義國語云句踐滅吳，反至五湖，范蠡辭于王曰：“君王勉之，臣不復(fù)入國矣?！彼斐溯p舟，以浮于五湖，莫知其所終極。

注③索隱大顏曰：“若盛酒者鴟夷也，用之則多所容納，不用則可卷而懷之，不忤于物也?！卑福喉n子云“鴟夷子皮事田成子，成子去齊之燕，子皮乃從之”也。蓋范蠡也。

注④索隱服虔云：“今定陶也?！闭x括地志云：“即陶山，在齊州平（陽）縣東三十五里陶山之陽也。今南五里猶有朱公頉?！庇衷疲骸安苤轁?jì)陽縣東南三里有陶朱公頉，又云在南郡華容縣西，未詳也。”

注⑤集解漢書音義曰：“逐時(shí)而居貨?！彼麟[韋昭云：“隨時(shí)逐利也?！?

注⑥索隱案：謂擇人而與人不負(fù)之，故云不責(zé)于人也。

注⑦集解徐廣曰：“萬萬也。”

子贛既學(xué)于仲尼，退而仕于韂，廢著①鬻財(cái)于曹﹑魯之閑，七十子之徒，賜最為饒益。原憲不厭糟噯，②匿于窮巷。子貢結(jié)駟連騎，束帛之幣以聘享諸侯，所至，國君無不分庭與之抗禮。夫使孔子名布揚(yáng)于天下者，子貢先后之也。

此所謂得埶而益彰者乎？

注①集解徐廣曰：“子贛傳云‘廢居’。著猶居也。著讀音如貯。”索隱著音貯。漢書亦作“貯”，貯猶居也。說文云：“貯，積也?！?

白圭，周人也。當(dāng)魏文侯時(shí)，李克①務(wù)盡地力，而白圭樂觀時(shí)變，故人□我取，人取我與。夫歲孰取谷，予之絲漆；繭出取帛絮，予之食。②太陰在卯，穰；③明歲衰惡。至午，旱；明歲美。至酉，穰；明歲衰惡。至子，大旱；明歲美，有水。至卯，積著率④歲倍。欲長錢，取下谷；長石斗，取上種。能薄飲食，忍嗜欲，節(jié)衣服，與用事僮仆同苦樂，趨時(shí)若猛獸摯鳥之發(fā)。故曰：“吾治生產(chǎn)，猶伊尹﹑呂尚之謀，孫吳用兵，商鞅行法是也。是故其智不足與權(quán)變，勇不足以決斷，仁不能以取予，強(qiáng)不能有所守，雖欲學(xué)吾術(shù)，終不告之矣?！鄙w天下言治生祖白圭。白圭其有所試矣，能試有所長，非茍而已也。

注①索隱案：漢書食貨志李悝為魏文侯作盡地力之教，國以富強(qiáng)。今此及漢書言“克”，皆誤也。劉向別錄則云“李悝”也。

注②索隱謂谷。

注③正義太陰，歲后二辰為太陰。

注④正義貯律二音。

猗頓用盬鹽起。①而邯鄲郭縱以鐵冶成業(yè)，與王者埒富。

注①集解孔叢子曰：“猗頓，魯之窮士也。耕則常饑，桑則常寒。聞朱公富，往而問術(shù)焉。朱公告之曰：‘子欲速富，當(dāng)畜五牸?！谑悄诉m西河，大畜牛羊于猗氏之南，十年之閑其息不可計(jì)，貲擬王公，馳名天下。以興富于猗氏，故曰猗頓。”索隱盬音古。案：周禮鹽人云“共苦鹽”，杜子春以為苦讀如盬。盬謂出鹽直用不煉也。一說云盬鹽，河?xùn)|大鹽；散鹽，東海煮水為鹽也。正義案：

猗氏，蒲州縣也。河?xùn)|鹽池是畦鹽。作“畦”，若種韭一畦。天雨下，池中咸淡得均，即畎池中水上畔中，深一尺許（侫），日暴之五六日則成，鹽若白礬石，大小如雙陸及（暮），則呼為畦鹽?；蛴谢}，緣黃河鹽池有八九所，而鹽州有烏池，猶出三色鹽，有井鹽﹑畦鹽﹑花鹽。其池中鑿井深一二尺，去泥即到鹽，掘取若至一丈，則著平石無鹽矣。

其色或白或青黑，名曰井鹽。畦鹽若河?xùn)|者。花鹽，池中雨下，隨而大小成鹽，其下方微空，上頭隨雨下池中，其滴高起若塔子形處曰花鹽，亦曰即成鹽焉。

池中心有泉井，水淡，所作池人馬盡汲此井。其鹽四分入官，一分入百姓也。

池中又鑿得鹽塊，闊一尺余，高二尺，白色光明洞徹，年貢之也。

烏氏□①畜牧，及觽，②斥賣，求奇繒物，③閑獻(xiàn)遺戎王。④戎王什倍其償，與之畜，⑤畜至用谷量馬牛。⑥秦始皇帝令□比封君，以時(shí)與列臣朝請(qǐng)。而巴（蜀）寡婦清，⑦其先得丹穴，⑧而擅其利數(shù)世，家亦不訾。

⑨清，寡婦也，能守其業(yè)，用財(cái)自韂，不見侵犯。秦皇帝以為貞婦而客之，為筑女懷清臺(tái)。夫□鄙人牧長，清窮鄉(xiāng)寡婦，禮抗萬乘，名顯天下，豈非以富邪？

注①集解韋昭曰：“烏氏，縣名，屬安定。□，名也?！彼麟[漢書作“臝”。

案：烏氏，縣名。氏音支。名□，音踝也。正義縣，古城在涇州安定縣東四十里?！?，名也。

注②索隱謂畜牧及至觽多之時(shí)。

注③索隱謂斥物賣之以求奇物也。

注④集解徐廣曰：“閑，一作‘奸’。不以公正謂之奸也?！彼麟[案：閑獻(xiàn)猶私獻(xiàn)也。

注⑤索隱什倍其當(dāng)，予之畜。謂戎王償之牛羊十倍也?！爱?dāng)”字漢書作“償”也。

注⑥集解韋昭曰：“滿谷則具不復(fù)數(shù)?！彼麟[谷音欲。

注⑦索隱漢書“巴寡婦清”。巴，寡婦之邑；清，其名也。

注⑧集解徐廣曰：“涪陵出丹?！闭x括地志云：“寡婦清臺(tái)山俗名貞女山，在涪

注⑨索隱案：謂其多，不可訾量。正義音子兒反。言資財(cái)觽多，不可訾量。

一云清多以財(cái)餉遺四方，用韂其業(yè)，故財(cái)亦不多積聚。

漢興，海內(nèi)為一，開關(guān)梁，弛山澤之禁，是以富商大賈周流天下，交易之物莫不通，得其所欲，而徙豪杰諸侯強(qiáng)族于京師。

關(guān)中自汧﹑雍以東至河﹑華，膏壤沃野千里，自虞夏之貢以為上田，而公劉適邠，大王﹑王季在岐，文王作豐，武王治鎬，故其民猶有先王之遺風(fēng)，好稼穡，殖五谷，地重，①重為邪。②及秦文﹑（孝）﹑繆居雍，隙③隴蜀之貨物而多賈。④獻(xiàn)（孝）公徙櫟邑，⑤櫟邑北卻戎翟，東通三晉，亦多大賈。（武）﹑昭治咸陽，因以漢都，長安諸陵，四方輻湊并至而會(huì)，地小人觽，故其民益玩巧而事末也。南則巴蜀。巴蜀亦沃野，地饒潖﹑⑥姜﹑丹沙﹑石﹑銅﹑鐵﹑⑦竹﹑木之器。南御滇僰，僰僮。西近邛笮，笮馬﹑旄牛。然四塞，棧道千里，無所不通，唯曪斜綰轂其口，⑧以所多易所鮮。⑨天水、隴西、北地、上郡與關(guān)中同俗，然西有羌中之利，北有戎翟之畜，畜牧為天下饒。然地亦窮險(xiǎn)，唯京師要其道。⑩故關(guān)中之地，于天下三分之一，而人觽不過什三；

注②索隱重音逐隴反。重者，難也。畏（言）不敢為奸邪。正義重并逐拱反。言關(guān)中地重厚，民亦重難不為邪惡。

注③集解徐廣曰：“隙者，閑孔也。地居隴蜀之閑要路，故曰隙?！彼麟[徐氏云隙，閑孔也。隙者，隴雍之閑閑隙之地，故云“雍隙”也。正義雍，縣。岐州雍縣也。

注⑤集解徐廣曰：“在馮翊?！彼麟[上音藥，□櫟陽。

注⑥集解徐廣曰：“音支。鞕支也，紫赤色也?！?

注⑦集解徐廣曰：“邛都出銅，臨邛出鐵?！?

注⑧集解徐廣曰：“在漢中?！彼麟[言曪斜道狹，綰其道口，有若車轂之湊，故云“綰轂”也。

注⑨索隱易音亦。鮮音尟。言以所多易其所少。

注⑩正義要音腰。言要束其路也。

昔唐人都河?xùn)|，①殷人都河內(nèi)，②周人都河南。③夫三河在天下之中，若鼎足，王者所更居也，建國各數(shù)百千歲，土地小狹，民人觽，都國諸侯所聚會(huì)，故其俗纖儉習(xí)事。楊、平陽陳④西賈秦、翟，⑤北賈種、代。⑥種、代，石北也，⑦地邊胡，數(shù)被寇。人民矜懻忮，⑧好氣，任俠為奸，不事農(nóng)商。然迫近北夷，師旅亟往，中國委輸時(shí)有奇羨。⑨其民羯羠不均，⑩自全晉之時(shí)固已患其僄悍，而武靈王益厲之，其謠俗猶有趙之風(fēng)也。故楊、平陽陳掾其閑，⑾得所欲。溫、軹⑿西賈上黨，⒀北賈趙、中山。⒁中山地薄人觽，猶有沙丘紂淫地余民，⒂民俗懁急，⒃仰機(jī)利而食。丈夫相聚游戲，悲歌□慨，起則相隨椎剽，⒄休則掘頉作巧奸冶，⒅多美物，⒆為倡優(yōu)。女子則鼓鳴瑟，跕屣，[二０]游媚貴富，入后宮，篃諸侯。

注①集解徐廣曰：“堯都晉陽也?！?

注②正義盤庚都殷墟，地屬河內(nèi)也。

注③正義周自平王已下都洛陽。

注④索隱楊，平陽，二邑名，在趙之西。“陳”蓋衍字。以下有“楊平陽陳掾”，此因衍也。言二邑之人皆西賈于秦、翟，北賈于種、代。種、代在石邑之北也。

注⑤正義賈音古。秦，關(guān)內(nèi)也。翟，隰、石等州部落稽也。延、綏、銀三州皆白翟所居。

注⑥正義上之勇反。種在恒州石邑縣北，蓋蔚州也。代，今代州。

注⑦集解徐廣曰：“石邑縣也，在常山?！?

注⑧集解晉灼曰：“懻音慨。忮音堅(jiān)忮?！杯懺唬骸皯找艨?。今北土名強(qiáng)直為‘懻中’也。”索隱上音冀，下音寘。

注⑨索隱上音羈，下音羊戰(zhàn)反。奇羨謂奇有余衍也。

注⑩集解徐廣曰：“羠音兕，一音囚幾反，皆健羊名?！彼麟[羯音己紇反。

羠音慈紀(jì)反。徐廣云羠音兕，皆健羊也。其方人性若羊，健捍而不均。

注⑾索隱掾音逐緣反。陳掾猶經(jīng)營馳逐也。

注⑿索隱二縣名，屬河內(nèi)。

注⒀正義澤、潞等州也。

注⒂集解晉灼曰：“言地薄人觽，猶復(fù)有沙丘紂淫地余民，通系之于淫風(fēng)而言也?！?

注⒃集解徐廣曰：“懁，急也，音絹。一作‘儇’，一作‘惠’也，音翾也?！?

注⒄索隱椎，即追反。椎殺人而剽掠之。

注⒅集解徐廣曰：“一作‘蠱’?！?

注⒆集解徐廣曰：“美，一作‘弄’，一作‘椎’?！?

注[二０]集解徐廣曰：“跕音帖?！睆堦淘唬骸佰@，屣也。”瓚曰：“躡跟為跕也。”

索隱上音帖，下所綺反。

然邯鄲亦漳、河之閑①一都會(huì)也。北通燕、涿，南有鄭、韂。鄭、韂俗與趙相類，然近梁、魯，微重而矜節(jié)。②濮上之邑徙野王，③野王好氣任俠，韂之風(fēng)也。

注①正義洺水本名漳水，邯鄲在其地。

注②集解徐廣曰：“矜，一作‘務(wù)’?！?

注③集解徐廣曰：“韂君角徙野王。”正義秦拔韂濮陽，徙其君于懷州野王。

夫燕亦勃、碣之閑①一都會(huì)也。南通齊、趙，東北邊胡。上谷至遼東，地踔遠(yuǎn)，②人民希，數(shù)被寇，大與趙、代俗相類，而民雕捍③少慮，有魚鹽棗栗之饒。北鄰烏桓、④夫余，東綰穢貉、⑤朝鮮、真番之利。⑥

注①正義勃海、碣石在西北。

注②索隱劉氏上音卓，一音□教反，亦遠(yuǎn)騰蝄也。

注③索隱人雕悍。言如雕性之捷捍也。

注④索隱鄰，一作‘臨’。臨者，亦卻背之義，他并類此也。

注⑤索隱東綰穢貊。案：綰者，綰統(tǒng)其要津；則上云“臨”者，謂卻背之。

洛陽東賈齊、魯，南賈梁、楚。故泰山之陽則魯，其陰則齊。

齊帶山海，①膏壤千里，宜桑麻，人民多文彩布帛魚鹽。臨菑亦海岱之閑一都會(huì)也。其俗寬緩闊達(dá)，而足智，好議論，地重，難動(dòng)搖，怯于觽□，勇于持刺，故多劫人者，大國之風(fēng)也。其中具五民。②

注①集解徐廣曰：“齊世家曰齊自泰山屬之瑯邪，北被于海，膏壤二千里，其民闊達(dá)多匿智?！?

注②集解服虔曰：“士農(nóng)商工賈也?！比绱驹唬骸坝巫訕菲渌撞粡?fù)歸，故有五方之民?！?

而鄒、魯濱洙、泗，猶有周公遺風(fēng)，俗好儒，備于禮，故其民齪齪。①頗有桑麻之業(yè)，無林澤之饒。地小人觽，儉嗇，畏罪遠(yuǎn)邪。及其衰，好賈趨利，甚于周人。

注①索隱齪音側(cè)角反，又音側(cè)龂反。

夫自鴻溝以東，①芒、碭以北，②屬巨野，③此梁、宋也。④陶、⑤睢陽⑥亦一都會(huì)也。昔堯作（游）成陽，⑦舜漁于雷澤，⑧湯止于亳。⑨其俗猶有先王遺風(fēng)，重厚多君子，好稼穡，雖無山川之饒，能惡衣食，致其蓄藏。

注①集解徐廣曰：“在滎陽。”

注②集解徐廣曰：“今為臨淮?！?

注③正義鄆州鉅野縣（在）鉅野澤也。

注④集解徐廣曰：“今之浚儀?！闭x鴻溝以東，芒、碭以北至鉅野，梁宋二國之地。

注⑤集解徐廣曰：“今之定陶。”正義今曹州。

注⑥正義今宋州宋城也。

注⑦集解如淳曰：“作，起也。成陽在定陶?！?

注⑧集解徐廣曰：“在成陽?！闭x澤在雷澤縣西北也。

注⑨集解徐廣曰：“今梁國薄縣?！闭x宋州谷熟縣西南四十五里南亳州故城是也。

越、楚則有三俗。①夫自淮北沛、陳、汝南、南郡，此西楚也。②其俗剽輕，易發(fā)怒，地薄，寡于積聚。江陵故郢都，③西通巫、巴，④東有云夢(mèng)之饒。⑤陳在楚夏之交，⑥通魚鹽之貨，其民多賈。徐、僮、取慮，⑦則清刻，矜己諾。⑧

注①正義越滅吳則有江淮以北，楚滅越兼有吳越之地，故言“越楚”也。

注②正義沛，徐州沛縣也。陳，今陳州也。汝，汝州也。南郡，今荊州也。

言從沛郡西至荊州，并西楚也。

注③正義荊州江陵縣故為郢，楚之都。

注④正義巫郡、巴郡在江陵之西也。

注⑤集解徐廣曰：“在華容?！?

注⑥正義夏都陽城。言陳南則楚，西及北則夏，故云“楚夏之交”。

注⑦集解徐廣曰：“皆在下邳?！闭x取音秋，慮音閭。徐即徐城，故徐國也。

僮、取慮二縣并在下邳，今泗州。

彭城以東，東海、吳、廣陵，此東楚也。①其俗類徐、僮。朐、繒以北，俗則齊。②浙江南則越。夫吳自闔廬、春申、王濞三人招致天下之喜游子弟，東有海鹽之饒，章山之銅，三江、五湖之利，亦江東一都會(huì)也。

注①正義彭城，徐州治縣也。東海郡，今海州也。吳，蘇州也。廣陵，楊州也。言從徐州彭城歷楊州至蘇州，并東楚之地。

注②正義朐，其俱反?？h在海州。故繒縣在沂州之承縣。言二縣之北，風(fēng)俗同于齊。

衡山、①九江、②江南、③豫章、④長沙，⑤是南楚也，其俗大類西楚。郢之后徙壽春，⑥亦一都會(huì)也。而合肥受南北潮，⑦皮革、鮑、木輸會(huì)也。與閩中、干越雜俗，故南楚好辭，巧說少信。江南卑濕，丈夫早夭。

多竹木。豫章出黃金，⑧長沙出連、錫，然堇堇⑨物之所有，取之不足以更費(fèi)。⑩九疑、⑾蒼梧以南至儋耳者，⑿與江南大同俗，而楊越多焉。番禺⒀亦其一都會(huì)也，珠璣、犀、檋瑁、果、布之湊。⒁

注①集解徐廣曰：“都邾。邾，縣，屬江夏?！闭x故邾城在（潭）州東南百二十里。

注②正義九江，郡，都陰陵。陰陵故城在濠州定遠(yuǎn)縣西六十五里。

注③集解徐廣曰：“高帝所置。江南者，丹陽也，秦置為鄣郡，武帝改名丹陽?！?

正義案：徐說非。秦置鄣郡在湖州長城縣西南八十里，鄣郡故城是也。漢改為丹陽郡，徙郡宛陵，今宣州地也。上言吳有章山之銅，明是東楚之地。此言大江之南豫章長沙二郡，南楚之地耳。徐、裴以為江南丹陽郡屬南楚，誤之甚矣。

注④正義今洪州也。

注⑤正義今潭州也。十三州志云“有萬里沙祠，而西自湘州至東萊萬里，故曰長沙也”?；茨虾馍?、九江二郡及江南豫章、長沙二郡，并為楚也。

注⑥正義楚考烈王二十二年，自陳徙都?jí)鄞?，?hào)之曰郢，故言“郢之徙壽春”也。

注⑦集解徐廣曰：“在臨淮?！闭x合肥，縣，廬州治也。言江淮之潮，南北俱至廬州也。

注⑧集解徐廣曰：“鄱陽有之?！闭x括地志云：“江州潯陽縣有黃金山，山出金?！?

注⑨正義音謹(jǐn)。

注⑩集解應(yīng)劭曰：“堇，少也。更，償也。言金少少耳，取之不足用，顧費(fèi)用也?！?

注⑾集解徐廣曰：“山在營道縣南?！?

注⑿正義今儋州在海中。廣州南去京七千余里。言嶺南至儋耳之地，與江南大同俗，而楊州之南，越民多焉。

注⒀正義潘虞二音。今廣州。

注⒁集解韋昭曰：“果謂龍眼、離支之屬。布，葛布?！?

潁川、南陽，夏人之居也。①夏人政尚忠樸，猶有先王之遺風(fēng)。潁川敦愿。

秦末世，遷不軌之民于南陽。南陽西通武關(guān)、鄖關(guān)，②東南受漢、江、淮。

宛亦一都會(huì)也。俗雜好事，業(yè)多賈。其任俠，交通潁川，故至今謂之“夏人”。

注①集解徐廣曰：“禹居陽翟?！闭x禹居陽城。潁川、南陽皆夏地也。

注②集解徐廣曰：“案漢中。一作‘隕’字?！彼麟[鄖音云。正義武關(guān)在商州。

地理志云宛西通武關(guān)，而無鄖關(guān)。蓋“鄖”當(dāng)為“徇”。徇水上有關(guān)，在金州洵陽縣。徐案漢中，是也。徇，亦作“郇”，與鄖相似也。

夫天下物所鮮所多，人民謠俗，山東食海鹽，山西食鹽鹵，①領(lǐng)南、沙北②固往往出鹽，大體如此矣。

注①正義謂西方咸地也。堅(jiān)且咸，即出石鹽及池鹽。

注②正義謂池、漢之北也。

總之，楚越之地，地廣人希，飯稻羹魚，或火耕而水耨，①果隋②蠃蛤，不待賈而足，③地埶饒食，無饑饉之患，以故呰窳④偷生，無積聚⑤而多貧。是故江淮以南，無凍餓之人，亦無千金之家。沂、泗水以北，宜五谷桑麻六畜，地小人觽，數(shù)被水旱之害，民好畜藏，故秦、夏、梁、魯好農(nóng)而重民。

三河、宛、陳亦然，加以商賈。齊、趙設(shè)智巧，仰機(jī)利。燕、代田畜而事蠶。

注①集解徐廣曰：“乃遘反。除草也。”正義言風(fēng)草下種，苗生大而草生小，以水灌之，則草死而苗無損也。耨，除草也。

注②集解徐廣曰：“地理志作‘蓏’?！彼麟[下音徒火反。注蓏音郎果反。正義隋，今為“邁”，音同，上古少字也。蠃，力和反。果邁猶邁疊包裹也，今楚越之俗尚有“裹邁”之語。楚越水鄉(xiāng)，足螺魚□，民多采捕積聚，邁疊包裹，煮而食之。班固不曉“裹邁”之方言，修太史公書述地志，乃改云“果蓏蠃蛤”，非太史公意，班氏失之也。

注③正義賈音古。言楚越地勢饒食，不用他賈而自足，無饑饉之患。

注④集解徐廣曰：“音紫。呰窳，茍且墮懶之謂也?！斌S案：應(yīng)劭曰“呰，弱也”。晉灼曰“窳，病也”。索隱上音紫，下音庾。茍且懶惰之謂。應(yīng)劭云“呰，弱也”。晉灼曰“窳，病也”。正義案：食螺蛤等物，故多羸弱而足病也?；茨献釉啤肮耪呙袷迟?

注⑤正義言江淮以南有水族，民多食物，朝夕取給以偷生而已。不為積聚，乃多貧也。

由此觀之，賢人深謀于廊廟，論議朝廷，守信死節(jié)隱居巖穴之士設(shè)為名高者安歸乎？歸于富厚也。是以廉吏久，久更富，廉賈歸富。①富者，人之情性，所不學(xué)而俱欲者也。故壯士在軍，攻城先登，陷陣卻敵，斬將搴旗，前蒙矢石，不避湯火之難者，為重賞使也。其在閭巷少年，攻剽椎埋，劫人作奸，掘頉鑄幣，任俠并兼，借交報(bào)仇，篡逐幽隱，不避法禁，走死地如騖者，②其實(shí)皆為財(cái)用耳。今夫趙女鄭姬，設(shè)形容，揳鳴琴，揄長袂，躡利屣，③目挑心招，④出不遠(yuǎn)千里，不擇老少者，奔富厚也。游閑公子，飾冠劍，連車騎，亦為富貴容也。弋射漁獵，犯晨夜，冒霜雪，馳坑谷，不避猛獸之害，為得味也。

博戲馳逐，□雞走狗，作色相矜，必爭勝者，重失負(fù)也。醫(yī)方諸食技術(shù)之人，焦神極能，為重糈也。吏士舞文弄法，刻章偽書，不避刀鋸之誅者，沒于賂遺也。農(nóng)工商賈畜長，固求富益貨也。此有知盡能索耳，終不余力而讓財(cái)矣。

注①集解骃案：歸者，取利而不停貨也。

注②集解徐廣曰：“騖，一作‘流’。”

注③集解徐廣曰：“揄音臾。躡，一作‘跕’。跕音吐協(xié)反。屣音山耳反，舞屣也?！?

諺曰：“百里不販樵，千里不販糴。”居之一歲，種之以谷；十歲，樹之以木；

百歲，來之以德。德者，人物之謂也。今有無秩祿之奉，爵邑之入，而樂與之比者。命曰“素封”。①封者食租稅，歲率②戶二百。千戶之君③則二十萬，朝覲聘享出其中。庶民農(nóng)工商賈，率亦歲萬④息二千（戶），百萬之家則二十萬，而更傜租賦出其中。衣食之欲，恣所好美矣。故曰陸地牧馬二百蹄，⑤牛蹄角千，⑥千足羊，澤中千足彘，⑦水居千石魚陂，⑧山居千章之材。⑨安邑千樹棗；燕﹑秦千樹栗；蜀﹑漢﹑江陵千樹橘；淮北﹑常山已南，河濟(jì)之閑千樹萩；陳﹑夏千畝漆；齊﹑魯千畝桑麻；渭川千畝竹；及名國萬家之城，帶郭千畝畝鐘之田，⑩若千畝潖茜，⑾千畦姜韭：⑿此其人皆與千戶侯等。然是富給之資也，不窺市井，不行異邑，坐而待收，身有處士之義而取給焉。若至家貧親老，妻子軟弱，歲時(shí)無以祭祀進(jìn)醵，⒀飲食被服不足以自通，如此不臱恥，則無所比矣。是以無財(cái)作力，少有□智，⒁既饒爭時(shí)，⒂此其大經(jīng)也。今治生不待危身取給，則賢人勉焉。是故本富為上，末富次之，奸富最下。無巖處奇士之行，而長貧賤，好語仁義，亦足羞也。

注①索隱謂無爵邑之入，祿秩之奉，則曰“素封”。素，空也。正義言不仕之人自有園田收養(yǎng)之給，其利比于封君，故曰“素封”也。

注③索隱千戶之邑，戶率二百，故千戶二十萬。

注④索隱息二千，故百萬之家亦二十萬。

注⑤集解漢書音義曰：“五十匹?！彼麟[案：馬有四足，二百蹄有五十匹也。

漢書則云“馬蹄噭千”，所記各異。

注⑥集解漢書音義曰：“百六十七頭也。馬貴而牛賤，以此為率?！彼麟[牛足角千。案：馬貴而牛賤，以此為率，則牛有百六十六頭有奇也。

注⑦集解韋昭曰；“二百五十頭?！彼麟[韋昭云：“二百五十頭?！?

注⑧集解徐廣曰：“魚以斤兩為計(jì)也?！彼麟[陂音诐。漢書作“皮”，音披。

正義言陂澤養(yǎng)魚，一歲收得千石魚賣也。

注⑨集解徐廣曰：“一作‘楸’?！斌S案：韋昭曰“楸木所以為轅，音秋”。索隱漢書作“千章之萩”，音秋。服虔云：“章，方也?！比绱驹疲骸把匀畏秸抡咔?，謂章，大材也?！睒樊a(chǎn)云：“萩，梓木也，可以為轅。”

注⑩集解徐廣曰：“六斛四斗也?！?

注⑾集解徐廣曰：“潖音支，鮮支也。茜音倩，一名紅藍(lán)，其花染繒赤黃也?！?

索隱潖音支，鮮支也。茜音倩，一名紅藍(lán)花，染繒赤黃也。

注⑿集解徐廣曰：“千畦，二十五畝?！斌S案：韋昭曰“畦猶隴”索隱韋昭云：“埒中畦猶隴也，謂五十畝也?！眲⑽踝⒚献釉疲骸敖袼滓远瀹€為小畦，五十畝為大畦?！蓖跻菰疲骸捌瑾q區(qū)也?！?

注⒀集解徐廣曰：“會(huì)聚食?！彼麟[音渠略反。

注⒁正義言少有錢財(cái)，則□智巧而求勝也。

注⒂正義既饒足錢財(cái)，乃逐時(shí)爭利也。

凡編戶之民，富相什則卑下之，伯則畏憚之，千則役，萬則仆，物之理也。夫用貧求富，農(nóng)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繡文不如倚市門，此言末業(yè)，貧者之資也。

通邑大都，酤一歲千釀，①醯醬千瓨，②漿千甔，③屠牛羊彘千皮，販谷糶千鐘，④薪焒千車，船長千丈，⑤木千章，⑥竹竿萬蜐，⑦其軺車百乘，⑧牛車千兩，⑨木器磯者千枚，⑩銅器千鈞，⑾素木鐵器若潖茜千石，⑿馬蹄躈千，⒀牛千足，羊彘千雙，僮手指千，⒁筋角丹沙千斤，其帛絮細(xì)布千鈞，文采千匹，榻布皮革千石，⒂漆千斗，糱曲鹽豉千荅，⒄鮐鮆⒅千斤，鯫千石，鮑千鈞，⒆棗栗千石者三之，[二０]狐杦裘千皮，羔羊裘千石，旃席千具，佗果菜千鐘，子貸金錢千貫，節(jié)駔會(huì)，貪賈三之，廉賈五之，此亦比千乘之家，其大率也。佗雜業(yè)不中什二，則非吾財(cái)也。

注①正義釀千甕。酤醯醋（云）。酒酤。

注②集解徐廣曰：“長頸罌。”索隱醯醢千燦。閑江反。

注③集解徐廣曰：“大罌缶?！彼麟[醬千檐。下都甘反。漢書作“儋”。孟康曰“儋，石罌”。石罌受一石，故云儋石。一音都濫反。

注④集解徐廣曰：“出谷也。糶音掉也?！?

注⑤索隱按：積數(shù)長千丈。

注⑥集解漢書音義曰：“洪洞方焒。章，材也。舊將作大匠掌材曰章曹掾?！?

索隱案：將作大匠掌材曰章曹掾。

洪，胡孔反；洞音動(dòng)。又并如字也。

注⑦集解徐廣曰：“古賀反。”索隱竹干萬蜐。釋名云：“竹曰個(gè)，木曰枚?！?

方言曰：“蜐，枚也。”儀禮﹑禮記字為“蜐”。又功臣表“楊僅入竹三萬個(gè)”。

個(gè)蜐古今字也。正義釋名云：“竹曰蜐，木曰枚?！?

注⑧集解徐廣曰：“馬車也?！闭x軺音遙。說文云：“軺，小車也?！?

注⑨正義車一乘為一兩。風(fēng)俗通云：“箱轅及輪，兩兩而偶之，稱兩也?！?

注⑩集解徐廣曰：“磯音休，漆也?！彼麟[磯者千。上音休。謂漆也。千謂千枚也。正義顏云“以漆物謂之磯”。又音許昭反。今關(guān)東俗器物一再漆者謂之“稍漆”，□磯聲之轉(zhuǎn)耳。今關(guān)西俗云黑磯盤，朱，兩義并通。

注⑾集解徐廣曰：“三十斤。”

注⑿集解徐廣曰：“百二十斤為石?！斌S案：漢書音義曰“素木，素器也”。

注⒀集解徐廣曰：“躈音苦吊反，馬八護(hù)也，音料?！彼麟[徐廣音苦吊反，馬八護(hù)也，音料。埤倉云“尻骨謂八護(hù)，一曰夜蹄”。小顏云“噭，口也。蹄與口共千，則為二百匹”。若顧胤則云“上文馬二百蹄，比千乘之家，不容亦二百。

則躈謂九竅，通四蹄為十三而成一馬，所謂‘生之徒十有三’是也。凡七十六匹馬”。案：亦多于千戶侯比，則不知其所。

注⒁集解漢書音義曰：“僮，奴婢也。古者無空手游日，皆有作務(wù)，作務(wù)須手指，故曰手指，以別馬牛蹄角也?！?

注⒂集解徐廣曰：“榻音吐合反?！斌S案：漢書音義曰“榻布，白疊也”。

索隱荅布。注音吐合反，大顏音吐盍反。案：以為麤厚之布，與皮革同以石而秤，非白疊布也。吳錄云“有九真郡布，名曰白疊”。廣志云“疊，毛織也”。正義顏師古曰：“麤厚之布也。其價(jià)賤，故與皮革同重耳，非白疊也。荅者，厚之貌也?！卑福喊庄B，木綿所織，非中國有也。

注⒃索隱漢書作“漆大斗”。案：謂大斗，大量也。言滿量千斗，即今之千桶也。

注⒄集解徐廣曰：“或作‘臺(tái)’，器名有瓵。孫叔然云瓵，瓦器，受斗六升合為瓵。音貽?！彼麟[鹽豉千蓋。下音貽。炎（反）說（文）云“瓵，瓦器，受斗六合”，以解此“蓋”，非也。案：尚書大傳云“文皮千合”，則數(shù)兩謂之合也。三倉云“橢，盛鹽豉器，音他果反”，則蓋或橢之異名耳。

注⒅集解漢書音義曰：“音如楚人言薺，鮆魚與鮐魚也?！彼麟[說文云：“鮐，海魚。音胎。鮆魚，飲而不食，刀魚也?！睜栄胖^之鮤魚也。鮆音才爾反，又音薺。正義鮐音臺(tái)，又音貽。說文云“鮐，海魚”也。鮆音齊禮反，刀魚也。

注⒆集解徐廣曰：“鯫音輒，膊魚也?！彼麟[鯫音輒，一音昨茍反。鯫，小魚也。鮑音抱，步飽反，今之鯫魚也。膊音鋪博反。案：破鮑不相離謂之膊，（兒）漬云鮑。聲類及韻集雖為此解，而“鯫生”之字見與此同。案：

鯫者，小雜魚也。正義鯫音族茍反，謂雜小魚也。鮑，白也。然鮐鮆以斤論，鮑鯫以千鈞論，乃其九倍多，故知鮐是大好者，鯫鮑是雜者也。徐云鯫，膊魚也。膊，并各反。謂破開中頭尾不相離為鮑，謂之膊關(guān)者也，此亦大魚為之也。

注[二０]索隱案：三之者，三千石也。必三之者，取類上文故也。以棗栗賤，故三之為三千石也。正義謂三千石也。言棗栗三千石乃與上物相等。

注索隱下音雕也。正義音雕。

注索隱羔羊千石。謂秤皮重千石。

注索隱果菜千種。千種者，言其多也。正義鐘，六斛四斗。果菜謂雜果菜，于山野采取之。

注索隱案：子謂利息也。貸音土代反。

注集解徐廣曰：“駔音祖朗反，馬儈也?！斌S案：漢書音義曰“會(huì)亦是儈也。節(jié)，節(jié)物貴賤也。謂估儈其余利比千乘之家”。索隱案：節(jié)者，節(jié)貴賤也。

駔，舊音祖朗反，今音杢。駔者，度牛馬巿；云駔儈者，合市也，音古外反。

淮南子云“段干木，晉國之大駔”，注云“干木，度市之魁也”。

注集解漢書音義曰：“貪賈未當(dāng)賣而賣，未可買而買，故得利少，而十得三。廉賈貴而賣，賤乃買，故十得五?！?

注正義言雜惡業(yè)，而不在什分中得二分之利者，非世之美財(cái)也。

請(qǐng)略道當(dāng)世千里之中，賢人所以富者，令后世得以觀擇焉。

蜀卓氏之先，①趙人也，用鐵冶富。秦破趙，遷卓氏。卓氏見虜略，獨(dú)夫妻推輦，行詣遷處。諸遷虜少有余財(cái)，爭與吏，求近處，處葭萌。②唯卓氏曰：

“此地狹薄。吾聞汶山之下，③沃野，下有蹲鴟，④至死不饑。民工于市，易賈?！蹦饲筮h(yuǎn)遷。致之臨邛，大喜，即鐵山鼓鑄，運(yùn)籌策，⑤傾滇蜀之民，⑥富至僮千人。⑦

注①集解徐廣曰：“卓，一作‘淖’?！彼麟[注“卓，一作‘淖’”，并音斲，一音鬧。淖亦音泥淖，亦是姓，故齊有淖齒，漢有淖蓋，與卓氏同出，或以同音淖也。

注②集解徐廣曰：“屬廣漢。”正義葭萌，今利州縣也。

注③索隱汶山下。上音琒也。正義汶音懡。

注④集解徐廣曰：“古‘蹲’字作‘踆’?！斌S案：漢書音義曰“水鄉(xiāng)多鴟，其山下有沃野灌溉。一曰大芋”。正義蹲鴟，芋也。言邛州臨邛縣其地肥又沃，平野有大芋等也。華陽國志云汶山郡都安縣有大芋如蹲鴟也。

注⑤索隱漢書云“運(yùn)籌以賈滇”。

注⑥正義滇，一作“沮”。漢書亦作“滇（池）”。今益州郡有蜀州，亦因舊名及漢江為名。江在益州，南入導(dǎo)江，非漢中之漢江也。

注⑦索隱漢書及相如列傳并云“八百人”也。

程鄭，山東遷虜也，亦冶鑄，賈椎髻之民，①富埒卓氏，②俱居臨邛。

注①索隱魋結(jié)之人。上音椎髻，謂通賈南越也。

注②索隱埒者，鄰畔，言鄰相次。

宛孔氏之先，梁人也，用鐵冶為業(yè)。秦伐魏，遷孔氏南陽。大鼓鑄，規(guī)陂池，連車騎，游諸侯，因通商賈之利，有游閑公子之賜與名。①然其贏得過當(dāng)，愈于纖嗇，②家致富數(shù)千金，故南陽行賈盡法孔氏之雍容。

注①集解韋昭曰：“優(yōu)游閑暇也。”索隱謂通賜與于游閑公子，得其名。

注②索隱謂孔氏以資給諸侯公子，既已得賜與之名，又蒙其所得之贏過于本資，故云“過當(dāng)”，乃勝于細(xì)碎儉嗇之賈也。纖，細(xì)也。方言云“纖，小也。愈，勝也”。正義音色。嗇，吝也。言孔氏連車騎，游于諸侯，以資給之，兼通商賈之利，乃得游閑公子交名。然其通計(jì)贏利，過于所資給餉遺之當(dāng)，猶有交游公子雍容，而勝于慳□也。

魯人俗儉嗇，而曹邴氏①尤甚，以鐵冶②起，富至巨萬。然家自父兄子孫約，俛有拾，仰有取，貰貸行賈篃郡國。鄒﹑魯以其故多去文學(xué)而趨利者，以曹邴氏也。

注②集解徐廣曰：“魯縣出鐵?！?

齊俗賤奴虜，而刀閑①獨(dú)愛貴之。桀黠奴，人之所患也，唯刀閑收取，使之逐漁鹽商賈之利，或連車騎，交守相，然愈益任之。終得其力，起富數(shù)千萬。

故曰“寧爵毋刀”，②言其能使豪奴自饒而盡其力。

注①索隱上音雕，姓也。閑，如字。正義刀，丁遙反，姓名。

注②集解漢書音義曰：“奴自相謂曰：‘寧欲免去作民有爵邪？將止為刀氏作奴乎？’毋，發(fā)聲語助?！彼麟[案奴自相謂曰：“寧免去求官爵邪？”曰：“無刀。”無刀，相止之辭也，言不去，止為刀氏作奴也。

周人既纖，①而師史②尤甚，轉(zhuǎn)轂以百數(shù)，賈郡國，無所不至。洛陽街居在齊秦楚趙之中，③貧人學(xué)事富家，相矜以久賈，④數(shù)過邑不入門，設(shè)任此等，故師史能致七千萬。

注①集解漢書音義曰：“儉，嗇也。”

注②索隱師，姓；史，名。正義師史，人姓名。

注③正義洛陽在齊秦楚趙之中，其街巷貧人，學(xué)于富家，相矜以久賈諸國，皆數(shù)歷里邑不入其門，故前云“洛陽東賈齊﹑魯，南賈梁﹑楚”是也。

注④集解漢書音義曰：“謂街巷居民無田地，皆相矜久賈在此諸國也?！?

宣曲①任氏之先，為督道倉吏。②秦之?dāng)∫?，豪杰皆爭取金玉，而任氏?dú)窖倉粟。③楚漢相距滎陽也，民不得耕種，米石至萬，而豪杰金玉盡歸任氏，任氏以此起富。富人爭奢侈，而任氏折節(jié)為儉，力田畜。田畜人爭取賤賈，④任氏獨(dú)取貴善。⑤富者數(shù)世。然任公家約，非田畜所出弗衣食，公事不畢則身不得飲酒食肉。以此為閭里率，故富而主上重之。

注①集解徐廣曰：“高祖功臣有宣曲侯。”索隱韋昭云：“地名。高祖功有宣曲侯?！鄙狭仲x云“西馳宣曲”，當(dāng)在京輔，今闕其地。正義案：其地合在關(guān)內(nèi)。

張揖云“宣曲，宮名，在昆池西也”。

注②集解漢書音義曰：“若今吏督租谷使上道輸在所也。”韋昭曰：“督道，秦時(shí)邊縣名?！?

注③集解徐廣曰：“窖音校，穿地以藏也。”

注④索隱晉灼云：“爭取賤賈金玉也?！闭x音價(jià)也。

注⑤索隱謂買物必取貴而善者，不爭賤價(jià)也。

塞之斥也，①唯橋姚②已致馬千匹，③牛倍之，羊萬頭，粟以萬鐘計(jì)。

吳楚七國兵起時(shí)，長安中列侯封君行從軍旅，赍貸子錢，④子錢家以為侯邑國在關(guān)東，關(guān)東成敗未決，莫肯與。唯無鹽氏出捐千金貸，⑤其息什之。⑥三月，吳楚平，一歲之中，則無鹽氏之息什倍，用此富埒關(guān)中。

注①集解漢書音義曰：“邊塞主斥侯卒也。唯此人能致富若此?！彼麟[孟康云：

“邊塞主斥候之卒也?！庇职福撼?，開也，相如傳云“邊塞益斥”是也。正義孟康云：“邊塞主斥候卒也。唯此人能致富若此?！鳖佋疲骸叭庹撸試忾_邊塞，更令寬廣，故橋姚得恣其畜牧也?！?

注②索隱橋姓，姚名。正義姓橋，名姚也。

注③索隱言橋姚因斥塞而致此資。風(fēng)俗通云：“馬稱匹者，俗說云相馬及君子與人相匹，故云匹?；蛘f馬夜行目照前四丈，故云一匹?；蛘f度馬縱橫適得一匹?！庇猪n詩外傳云：“孔子與顏回登山，望見一匹練，前有藍(lán)，視之果馬，馬光景一匹長也。”

注④索隱赍音子稽反。貨，假也，音吐得反。與人物云赍。周禮注“赍所給與”也。

注⑤索隱吐代反。

注⑥索隱謂出一得十倍。

關(guān)中富商大賈，大抵盡諸田，田嗇﹑田蘭。韋家栗氏，安陵﹑杜杜氏，①亦巨萬。

注①集解徐廣曰：“安陵及杜，二縣名，各有杜姓也。宣帝以杜為杜陵。”

此其章章尤異者也。①皆非有爵邑奉祿弄法犯奸而富，盡椎埋去就，與時(shí)俯仰，獲其贏利，以末致財(cái)，用本守之，以武一切，用文持之，變化有概，故足術(shù)也。若至力農(nóng)畜，工虞商賈，為權(quán)利以成富，大者傾郡，中者傾縣，下者傾鄉(xiāng)里者，不可勝數(shù)。

注①集解徐廣曰：“異，一作‘淑’，又作‘較’?！?

夫纖嗇筋力，治生之正道也，而富者必用奇勝。田農(nóng)，掘業(yè)，①而秦?fù)P以蓋一州。②掘頉，奸事也，而田叔以起。博戲，惡業(yè)也，而桓發(fā)③用（之）富。行賈，丈夫賤行也，而雍樂成以饒。販脂，④辱處也，而雍伯千金。⑤賣漿，小業(yè)也，而張氏千萬。灑削，⑥薄技也，而郅氏鼎食。胃脯，⑦簡微耳，濁氏連騎。馬醫(yī)，淺方，張里擊鐘。此皆誠壹之所致。

注①集解徐廣曰：“古‘拙’字亦作‘掘’也?！?

注②索隱漢書作“甲一州”。服虔云：“富為州之中第一?！?

注③索隱漢書作“稽發(fā)”。正義桓發(fā)，人姓名。

注④正義說文云“戴角者脂，無角者膏”也。

注⑤集解徐廣曰：“雍，一作‘翁’?！彼麟[雍，于恭反。漢書作“翁伯”也。

注⑥集解徐廣曰：“灑，或作‘細(xì)’?！斌S案：漢書音義曰“治刀劍名”。索隱上音先禮反，削刀者名。灑削，謂摩刀以水灑之。又方言云“劍削，關(guān)東謂之削，音肖”。削，一依字讀也。

注⑦索隱晉灼云：“太官常以十月作沸湯燖羊胃，以末椒姜粉之訖，暴使燥，則謂之脯，故易售而致富?！闭x案：胃脯謂和五味而脯美，故易售。

由是觀之，富無經(jīng)業(yè)，則貨無常主，能者輻湊，不肖者瓦解。千金之家比一都之君，巨萬者乃與王者同樂。豈所謂“素封”者邪？非也？

【索隱述贊】貨殖之利，工商是營。廢居善積，倚巿邪贏。白圭富國，計(jì)然強(qiáng)兵?！鯀⒊?qǐng)，女筑懷清。素封千戶，卓鄭齊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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