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面:先上原文)
我是被陽光照醒的。
睜開眼,光線太強,閉了閉眼睛,再睜開。
小秋站在窗邊,拉著窗簾,笑吟吟的,用很早晨的聲音輕快的問我:“肖湘小姐,我吵醒你了嗎?”
“……沒有?!蔽业穆曇魩е鴦傂训拿H?,遲鈍的轉(zhuǎn)著眼珠子,看看天花板,看看地面,然后看看她。
“嘻嘻,小姐真可愛?!毙∏锖呛切χ?,“小姐最近氣色越來越好呢,少爺回來了肯定很高興。”
她唧唧喳喳的說個不停。“少爺早上還從歐洲打電話回來問小姐的情況呢,小姐早餐要吃點什么,我去讓廚房準(zhǔn)備?!?/p>
我坐在床上,擁著被子不想動,困困的說:“可是,我還想睡覺?!?/p>
“啊~”小秋聲音拖得長長的,為難的說:“可是陸醫(yī)生快來了呢?!?/p>
我不出聲,垂著腦袋,朦朧著眼……就快要進入睡眠狀態(tài)的時候,一個金屬般冷硬的女聲在臥室門口響起:“肖小姐,請不要因為你的任性而拖累其他人的工作?!?/p>
這么生硬,我不用睜開眼睛就知道是莫管家。
很不想理她,可是還是勉強的推開被子?!昂冒桑揖推饋??!?/p>
穿好衣服下樓,坐在沙發(fā)上繼續(xù)昏昏欲睡,陸醫(yī)生一直沒有來。隱約聽到電話響起,莫管家接起電話,很和藹的說沒關(guān)系,下午來也一樣。
大概陸醫(yī)生有事不能來了。
要是陸醫(yī)生不是陸家最小的公子,賀家的世交,只是一般的醫(yī)生,我猜嚴(yán)厲的莫管家肯定會很生氣的在電話里訓(xùn)斥一通。然而現(xiàn)在莫管家卻十分禮貌和藹的說著話,態(tài)度可親。
她對所有嘉衍的朋友都這樣,除了我。
剛來這里的時候,我還不明白她為何獨獨對我冷口冷面不假辭色,一度曾雄心萬丈的要用行動改變她對我的偏見,搞笑耍寶的事情做了不少,自己都快感動了卻沒有感動其他任何一個人。
現(xiàn)在想來自己也會覺得羞慚。傻沒關(guān)系,又傻又自以為是才要命,可是我一直是這個毛病,改也改不掉。
嘆了口氣,已經(jīng)很久沒有做過回憶這件事情,一想過去的事情就覺得有點累,然后帶來一陣反胃,我戳著盤子里黃橙橙的雞蛋,吃不下去。
早餐的餐桌設(shè)在花園里,玫瑰花園。我的四處都是玫瑰,火紅火紅的包圍著我,沒有一朵雜色。
去年我來時也是這個時節(jié),玫瑰花開,艷若朝霞。嘉衍告訴我這是他最喜歡的花,希望我也喜歡。后來我才知道,嘉衍其實并不喜歡花花草草,他喜歡不過因為另一個人喜歡。
吃完就變得無所事事,小秋收拾了餐桌,我托著下巴蹲在玫瑰花旁發(fā)呆,花匠史密斯先生正小心翼翼的照顧著玫瑰花們,我無聊的用小石頭挖著花圃邊的泥土。
“肖小姐,你在做什么!”
我停下動作,抬頭。史密斯先生一臉憤怒的瞪著我,我茫然的看著他,我怎么了?我什么都沒做啊。
“你在殘害一株嬌弱美麗的生命?!笔访芩瓜壬闹形目偸且回灥奈乃嚒?/p>
“?。俊蔽冶牬笱劬?,低下頭目測了一下,我挖土的地方離最近的玫瑰花大概有半米多,這樣也能殘害到玫瑰嗎?
雖然有點懷疑,但是史密斯先生畢竟是嘉衍從英國重金聘來的專家,他說的話應(yīng)該不會錯吧。
連忙站起來退開幾步撇清嫌疑。
這時忽然想起了什么,我叫道:“史密斯先生你等我一下?!?/p>
我興沖沖的跑上樓,打開柜子,在一堆我久不穿的舊衣服里翻了半天,翻出一個小紙包。
里面是青菜種子,用最普通的白紙包著,我捏著這包種子,有片刻的失神。買這包種子的時候,我還是大學(xué)里無憂無慮的學(xué)生。
有一次硬拗嘉衍去吃人間美味麻辣燙,結(jié)果嘉衍只勉強吃了幾顆青菜就拉了一天肚子,那天的青菜大概不干凈,很多人都拉了肚子。我愧疚無比,嘉衍反而安慰我說以后我可以自己種青菜給他吃,他家有個大園子,可以讓我種青菜。
所以跟嘉衍來香市之前,我特意去買了青菜種子,準(zhǔn)備務(wù)農(nóng)。來這里后才發(fā)現(xiàn),嘉衍說的那個園子,已經(jīng)種滿了玫瑰。
揮開這些擾人的思緒,我跑回花園,史密斯先生還站在原地。
我氣喘吁吁的問他:“史密斯先生,你應(yīng)該知道怎么種青菜吧?”
史密斯先生臉上出現(xiàn)一瞬間的凝滯,隨即現(xiàn)出一種被侮辱的神態(tài)?!安唬ば〗?,我只種玫瑰?!?/p>
他氣呼呼地拿起一旁的工具,怒氣沖沖的走了。
呃?我不解的看著他遠(yuǎn)去的背影,不知道哪里又惹到他。我撓撓頭,有些一籌莫展。
本來以為種青菜是很簡單的事情,真正做起來,才發(fā)現(xiàn)有一籮筐的問題。比如說要在一天中的什么時候種,菜地要向光還是背光啦什么的……
腦子中忽然閃現(xiàn)一個壞主意。
我鬼祟的四顧,沒人,飛快的拆了包裝紙,用力的把青菜種子撒向玫瑰花叢。
艾先生剛剛在松過土,青菜種子順利的鉆進土壤中,應(yīng)該會順利生長吧。我想象過段時間玫瑰花叢里忽然冒出一棵棵綠油油的青菜的樣子,不由自主就笑出來。
嘉衍大概會很生氣吧,他那么愛護這些玫瑰。
不知道那時候他的臉色會不會青過青菜。
我大概看不到他生氣的樣子了。那時候,我會在哪里了呢?
“你剛剛?cè)隽耸裁???/p>
清俊帶笑的聲音在我身后響起,我沒有回頭。
“青菜種子?!?/p>
“天那!青菜?那種綠綠的能吃的東西?”那個聲音夸張的叫起來,“賀嘉衍那個家伙會瘋掉。”
我笑起來,點頭:“肯定?!?/p>
回頭看向一臉陽光的俊朗青年,“陸醫(yī)生會幫我保密嗎?”
“當(dāng)然,你是我的病人,我要為你的人生安全負(fù)責(zé)?!彼呛堑恼f。我知道他是在打趣,可是仍然禁不住想,嘉衍知道我破壞了他的玫瑰園,會生氣到什么地步?
不管怎么樣,這些青菜的命運肯定是被連根拔起。
我也想為它們尋找個自由的空曠的土壤,可是,這個園子已經(jīng)栽滿了玫瑰,我只好把我的青菜種子盲目的扔在玫瑰園里,我不知道它們能不能活。
我忽如其來的沉默似乎讓陸醫(yī)生有些無所適從,他彎下腰:“最近睡得好嗎?”
“好。”我點頭,“醫(yī)生的藥很有用。”
“嗯,有沒有做惡夢了嗎?”
“沒有了?!?/p>
我抬頭靜靜的看著他。
那個夢其實我仍然在做,寒光閃閃的手術(shù)刀,冰冷可怖的觸感,病態(tài)瘋狂的眼神……
可是,有一種東西叫習(xí)慣。同一個夢,再可怕,做多了就覺得沒什么。
我已經(jīng)學(xué)會在早上醒來,安靜的看著天花板。
很早就有人教導(dǎo)過我們,夢與現(xiàn)實要分清。
無論是惡夢還是美夢。
“最近心情開朗很多哦?!标戓t(yī)生笑瞇瞇的看著我。
我點點頭,很嚴(yán)肅的看著他:“其實,我是在強顏歡笑?!?/p>
他表情呆滯了半晌,然后哈哈大笑,蹲了下來,“哈哈哈,笑死我了,肖湘,你真是好玩啊。”
其實,沒什么好笑吧。我同情的看著他,他平時肯定生活在幽默感嚴(yán)重匱乏的地方。
我把剩下的最后一把種子塞他手里,“你會撒吧,就這樣。”做了個撒種的手勢。
他傻愣愣的接過種子,學(xué)我的樣子,把種子撒向玫瑰園。
我拍拍手,“好了,現(xiàn)在不怕你告狀了,同謀先生?!?/p>
“?。俊彼桓辈欧磻?yīng)過來自己干了什么的表情,雖然我知道他多半是假裝,但是仍然開心的笑起來。
他盯著我眼睛眨也不眨,“同謀小姐,你應(yīng)該經(jīng)常笑才對?!?/p>
“唉?!蔽覔蠐项^?!八郧敖?jīng)常笑嗎?”
他有些吃驚的看著我,好像不敢相信我這么輕易的提起她。研究了半天我的反應(yīng),他才繼續(xù)說下去,有些不以為然的樣子?!捌鋵?,心唯不常笑,白長那么漂亮?!?/p>
然后又興致勃勃的看著我說:“你笑起來很漂亮啊,同一張臉,心唯肯定笑不出這樣。”
拍拍我的肩膀,“想開些吧,你看,雖然挨了刀子,可是變漂亮了啊?!?/p>
“???”我慢吞吞的說:“你沒見過我以前的樣子吧?!?/p>
“沒有。我上個月才從美國回來。”他聳肩。
“哦,所以你沒聽說過,我以前是美女。”我胡謅?!拔乙郧暗臉幼颖人炼嗔??!?/p>
“真的?”陸醫(yī)生眼光閃閃,將信將疑。
“呃,好像就我自己覺得?!?/p>
陸醫(yī)生一臉受騙上當(dāng)?shù)谋砬?,像小狗發(fā)現(xiàn)被主人耍了以后一樣單純無辜。
真可愛,即使是偽裝的。
這些人,好像天生就有偽裝呢。
像嘉衍,他的偽裝是溫柔。
回屋做了幾項常規(guī)檢查后,陸雅弦露出滿意的笑容,留下藥給莫管家。其實我很想和他多聊聊。周圍這些人中,我最不怕見的就是他,因為他是唯一沒有參與那件事的人。
他不會提醒我那些不堪回首。
他走后,我又開始無所事事起來,打開電視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聽到“流星雨“三個字時猛的停下,新聞播報的女主持人說明晚有流星雨,景元山是最好的觀察點之一。
明晚,景元山——也許一切可以提前了。
莫管家恰好在客廳,我轉(zhuǎn)頭對她說:“管家,我明天要去看流星雨?!?/p>
莫管家死板的說:“少爺吩咐過,肖小姐不能出去,除非少爺陪同?!?/p>
“可是他在歐洲。”
“肖小姐,少爺是這樣吩咐的,你不能出去?!蹦芗荫娉值男肌!盎蛟S……”
她眼神閃爍的看著我。
“心唯小姐16歲生日的時候,少爺放棄了他的畢業(yè)典禮,連夜從英國飛回來,肖小姐也可以試試,或許,你明天就可以見到少爺?!?/p>
她難得和藹的拿起電話,撥好號碼,把話筒塞在我手里。
在我怔仲間,那邊電話已經(jīng)被接起。
嘉衍低沉的聲音從電話彼端傳來:“喂?!?/p>
“……嘉衍,是我。”
“小象。”他的語氣頓時溫和了很多,“今天身體覺得好嗎?”
“嗯,好?!笔种笩o意識的繞著電話線,“嘉衍,明天晚上我想去景元山看流星雨?!?/p>
“不行?!彼胍膊幌氲木芙^,“山上風(fēng)大,你吃不消?!?/p>
“我很想去看……”
他打斷我?!靶∠?,不要任性,你也不希望我擔(dān)心是嗎?”
錯了,其實我一直希望你擔(dān)心,只是從來沒做到。
“嘉衍,前年也有流星雨,你知道嗎?”
“嗯?”他只是虛應(yīng)了一下,話筒里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我知道他正在忙,也許我說的話他未必就聽清,可是我仍然說下去。
“去年流星雨的時候,我還在學(xué)校,剛認(rèn)識你不久。我們一個宿舍的人都說要等流星雨,要許愿,可是到了兩點還沒有,大家都抗不住去睡了,只有我不死心,一定要等到,因為我想許愿。我跟自己說,要是等到流星雨,我就向那個人表白?!?/p>
我在話筒這邊微微的笑著:“那時候我想,那個人脾氣那么別扭,明明那么喜歡我,卻死也不肯說,我不主動怎么行。”
“嘉衍,你是不是覺得很靈?所以,我今年還想許愿?!?/p>
紙張翻動的聲音停止了。
“許什么愿?”
“這個怎么可以告訴你,說出來就不靈了?!?我屏住呼吸,“嘉衍,你回來嗎?”
那邊沒有聲音。
我想嘉衍的眉頭肯定皺得可以打結(jié)了。他在英國,如果要回來,必須現(xiàn)在就訂機票,可是,還是來得及的。
他年少輕狂時做過的事情愿不愿意為我做一次?
“小象,明天下午有個很重要的會議,我不能缺席?!彼罱K說:“我讓雅航陪你去山上?!?/p>
腦子有一瞬間的空茫,然而我卻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還會有那一瞬間的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