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以后,我把今夜發(fā)生的故事講給一位學者型的朋友聽。他對事件本身未予置評,但指出了我一些認識上的錯誤。
他認為,沙舞應該叫娑舞才對,而另一方面,摸吧也是錯誤的說法,正確的稱呼當作摩吧;兩者相合,則是這種藝術形式的全稱:摩挲舞吧。
何以故而云然呢?首先,沙字顯得太無厘頭,甚至沒文化,試問是想表達跳舞的時候手里還抓著一把沙子嗎?就算漢子們愿意,想必妹子們也不答應吧。推敲之下,見《說文解字注》有載:“娑,舞也,從女,沙聲”。說明古時候娑就讀沙。既明乎此,則疑惑渙然冰釋矣。至于“摸”與“摩”不過一音之轉,然而高下立判,通人自能辨其言之不誣也!
看來沙沙舞也大有學問,要是沒點積淀,與庸人何異?只配去工地上背沙,哪夠資格到二橋來玩沙沙,哦,是娑!
“斯人不出,如蒼生何?”我由衷感慨,對我那個朋友說,“雖然我不知道你在鬼扯些什么,但是‘摩挲’下面的兩只小手,相當形象!”說罷淫蕩地笑了。
但在大碗面接受大胡子老板思想品德教育的時候,我完全笑不出來。本來他是以老江湖的豐富經(jīng)驗在為我們分析被騙經(jīng)過,可不知怎么的,說著說著就講偏了,似乎專題在說自己的過往英雄事跡。
“就騙我說……,我一根小指頭戳過去,那家伙就承受不住了!……”老板講得繪聲繪色,旁邊的女老板聽得津津有味,眼中滿是崇拜。但我實在不知道他對著陌生人講這些到底有何用意,也許人上了歲數(shù),就只能活在往日的回憶與虛構的榮光中了吧,那個可恨的出租車司機不也這樣嗎?
輝爺趁著老板自我陶醉的契機,把我的那碗面劃拉到了他的面前,埋著頭,一點一點挑著吃。不知道他酒醒沒醒,身上還痛不痛,但是看得出來他整個人十分頹喪。
街面上靜悄悄的,只有大胡子老板肆無忌憚的談笑聲飄蕩,雪白屋頂上一燈獨照,如漁火孤明,我們四個人像是局促在扁舟之中的眾生,漫無目的航行于夜的海洋之上。
“就拿我追你們嫂子來說吧,那時候追她的人,從街頭排到街尾!”看來大胡子老板打算談談他的情史,我覺得他說這么久,唯一不夸張的就是這句話,“但為啥還是跟了我?首先還得說是緣分?!边@句就又有點過分了。
“除了猩猩的糞便,你還用了啥,咋個把老板娘泡到的?。俊蔽掖蛉だ习逭f。
“猩猩的?哦,除了緣分,要泡你嫂子,那就復雜了,首先……”老板右手捋一捋耳邊虬髯,繼續(xù)說道,“要用心?!边@說了和沒說一樣。
這時候輝爺把面吃完了,抽過餐巾紙揩干凈嘴巴,用胳膊輕微碰了我一下,我轉過頭用疑惑的眼神問他“干嘛?”他眼皮一翻,努努嘴,做了個“撤退”的表情。
大胡子老板談興正濃,現(xiàn)在說走太失禮了吧?雖然我也老早就想撤了。
恰好這個時候,小店里進來了三個人,都穿著奇裝異服,像是社會上的混子。打頭的是個刀疤臉,后面兩個明顯是他小弟。刀疤臉帶著小弟徑直朝我們走過來,我心頭一緊,以為是要來收保護費。走是走不了了,且安心坐著看大胡子老板怎樣小指頭微微一用勁,打得刀疤臉滿地找牙吧。
誰知大胡子老板沒事人一樣,對著刀疤臉哈哈大笑:“阿飛,你來啦,快這里坐!”原來他倆認識,而且刀疤臉叫阿飛,這個名字倒挺對得起他的職業(yè)的。
阿飛見大胡子老板叫他,立馬滿臉堆笑:“私服,我,來看,你啦,介四我,新,收的,的,小弟!”我也不知道他這算結巴還是大舌頭,興許二者皆有。
大胡子老板向我們介紹說:“這是我徒弟,很愛吃我煮的面?!庇窒虬w介紹我們,說我們是他的朋友,也很愛吃他煮的面。
“阮來,系,系同好,要不,一,一起吃,吃碗?”刀疤臉對我們友好地伸出了雙手。
輝爺客氣地回應:“不用,我們已經(jīng)吃過了,你們慢慢吃,”然后對著大胡子夫婦說,“那老板我們就先走了,多少錢啊?”
結完賬出來,老板娘“記得下次再來哦”的甜美聲音還在回蕩,輝爺已經(jīng)氣呼呼的又罵了起來:“媽的,叫你走不走,等著和黑社會談人生啊?”這是對我說的。
“老板那么熱情,我怎么好意思說走呢?”我很無辜。
“熱情?有多熱情?”輝爺極度不以為然地反駁道,“再熱情最后還不是要收錢,也沒說免費請你吃碗面啊,熱情有個屁用!我看你是被老板娘迷住了才對,瞧你那色瞇瞇的樣?!?/p>
“我哪兒有?”我囁嚅道,“不過老板娘的確挺漂亮的啊。”下次過來一定聽聽她和大胡子老板的情史,只是不知道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
“才出賊窩,又入賊窩,今天算是倒霉到家了。剛才那個刀疤臉說他們叫什么來著?對,對,猛虎幫,當自己演武俠片呢,也不怕人笑話,三個人,哼,猛虎幫——”
輝爺?shù)脑掃€未說完,突然身后破空傳來一聲巨吼:“站住!”
我倆不明所以,慌忙回頭,只見刀疤臉的一個綠毛小弟已經(jīng)沖了出來,手中還拿著一個黑乎乎的物件。我心想完了完了,輝爺?shù)脑捰直宦犚娏耍@個綠毛是要砸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