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母親的關(guān)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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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秋天來得早,天氣也算溫和,到了晚上更是有些寒冷。蔣勒辰回到宿舍后,簡(jiǎn)單沖了身子早早地歇下,他很累,再者,不敢晚睡破了規(guī)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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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起床鈴準(zhǔn)時(shí)響起。蔣勒辰睡得淺,聽見響動(dòng)后張開帥氣朦朧的眼睛,感覺到身后傳來的如刀割的痛楚,他只好微微側(cè)身,盡量不壓著傷口,費(fèi)勁的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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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根本來不及上藥,經(jīng)過一晚上的發(fā)酵,有些難以忍受,再加上穿著濕衣服坐了許久受了涼,一時(shí)間頭昏腦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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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傷折磨得他冷汗參差,還得坐在硬板凳上,壓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堅(jiān)持了兩節(jié)課終于受不住了,他請(qǐng)示了老師站在教室后面,說是犯困怕影響了聽課效率。
這一天,過得有些昏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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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師節(jié)當(dāng)天的活動(dòng)中,蔣勒辰站在臺(tái)上從容,自信地演講。除去在蔣林面前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模樣,他溫馴有禮,在旁人眼中,他從來都是出眾的。
只是在蔣勒辰心中,旁人無數(shù)羨煞的眼光,或許還比不上蔣林隨意的一句夸贊,他渴求了多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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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蔣勒辰背了個(gè)純黑色書包收拾了一番往家里走。剛一開門,就聞到了廚房傳來的菜香,是他最愛的魚子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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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關(guān)處放了一雙高跟,一雙童鞋,幾不可查的緊了緊眉心,踩了一雙淺灰色拖鞋徑直往臥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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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桌前,少年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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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心中,扮演母親的角色模糊了十年。父母稱是感情破裂結(jié)束了七年婚姻,可他明明看到了父親眼中掩飾不去的濃烈的悲郁,頹廢了那么久,整整三個(gè)月,才稍微振作了一點(di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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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作為清華畢業(yè)的建筑、數(shù)學(xué)雙學(xué)位學(xué)士的蔣林,毅然決然辭去了高管職務(wù),安心當(dāng)起了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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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三年,蔣勒辰再?zèng)]見過所謂的母親。直到他八歲生日那天,元佳玉給他帶了一大堆高檔玩具,往后,幾乎每隔幾個(gè)月就會(huì)來一次,還順帶一個(gè)素未謀面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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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對(duì)于元佳玉的態(tài)度,僅限于被蔣林棍棒教育后疏遠(yuǎn)的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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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里,兩個(gè)月沒開過的電視機(jī)傳出動(dòng)畫片的聲音,元滿坐在小椅子上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電視傻笑,蔣勒辰半跪在一旁舀了一勺湯飯遞到小孩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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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里嘈雜地放著,小孩看上去有些激動(dòng),突然猛一起身,手一揚(yáng)把蔣勒辰手中的小碗打翻掉,小孩一個(gè)重心不穩(wěn)就要倒在碎片上,蔣勒辰一把推開元滿,左手因?yàn)閼T性壓在了地上,微微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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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滿受了些驚嚇,坐在一旁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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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剛?cè)油昀貋?,便看到眼前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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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里洗碗的元佳玉聽到動(dòng)靜出來,扶起元滿,有些擔(dān)憂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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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抽泣著,“哥哥推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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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慌抬頭,急迫想要抓住什么,“爸,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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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你房里去跪著!”怒火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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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再說其他,埋下腦袋,有些哽咽,轉(zhuǎn)身欲往臥室走去。
元佳玉拉住他,“勒辰聽話,給你爸道個(gè)歉!”
眼睛默默地濕了,蔣林的話從來說一不二,若是敢猶豫,不過罰得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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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執(zhí)拗掙脫自己,著急的轉(zhuǎn)頭吼:“蔣林你說句話??!小孩子難免有點(diǎn)意外,你何必如此!”
母子半年相聚一次,何必弄的如此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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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佳玉紅了眼眶,死死抓住兒子指骨分明如蔥的手,竟這樣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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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把地上收拾了吧。”蔣林扶了扶腦袋,疲憊的聲音有些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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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勒辰彎下腰一塊塊拾起碎片,前幾天著了涼,有些胸悶,左手疼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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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gè)房子寬敞明亮,采光極好,處于市中心的位置。
色調(diào)以暗灰為主,輔有白色和米色,有幾許歐美風(fēng)格。
進(jìn)門朝右的酒柜上,定定幾瓶香醇的紅酒,斜斜的立于架子上,邊上幾個(gè)高腳杯。
挑高大面窗的客廳,吊燈白玉似的,清新不俗,倒有幾分雅淡。
臥室背西,冬暖夏涼,被收拾的一塵不染,空氣中有淡淡的茉莉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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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所有的布局設(shè)計(jì)都是妻子操辦的,十年來都未曾動(dòng)過。
坐在躺椅上吹著江邊傳來陣陣涼風(fēng),閉著眼有些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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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壓了一床毛毯,睜開眼看到元佳玉溫暖的淺笑,終歸是自己負(fù)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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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什么呢,這么入神?!蹦眠^一把椅子在一旁坐下,享受這難得的閑暇時(shí)光。
“哪里那么多想的,不過養(yǎng)養(yǎng)神而已?!笔Y林這世間所有的溫柔都給了面前的女子,只可惜造化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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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歸正傳,“今天的事,不是勒辰的錯(cuò)?!?/p>
眼前的女子肌膚雪白,般般入畫姣若秋月,溫婉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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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林輕“嗯”一聲,也知道自己的孩子不會(huì)如此失了分寸,只是氣頭上,習(xí)慣性的用強(qiáng)硬的手段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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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目光空洞,循循善誘:“孩子大了,別老是約束著他,該給他自己的空間去思考一些問題了?!币徽Z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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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臥室,蔣勒辰笨拙地哄著小孩兒,哭聲停了些。
看見蔣林,不自覺的有些緊張,站起身不敢看他,“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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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理睬他,自顧自朝元滿走去,蹲下來撫了小孩的呆毛,“沒事了嗎?”語氣是從未聽過的溫柔。
“嗯。”乖乖的回答,眼睛卻是一直盯著蔣勒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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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帶你出去買糖吃好不好?”繼續(xù)揉著松軟的頭發(fā),有些愉悅。
“嗯!”媽媽不準(zhǔn)自己吃糖,每次都只能偷偷的藏起來,小孩兒對(duì)五顏六色的糖果天生的喜歡,眼睛亮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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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著蔣林的手往門口走,像是想起什么,轉(zhuǎn)過頭,“哥哥你要吃糖嗎?”
抿嘴微笑,“不用,哥哥不喜歡吃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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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是不喜歡,只不過小時(shí)候偷偷攢錢買糖吃,被蔣林發(fā)現(xiàn)了,打的他一個(gè)星期不敢碰凳子,還斷了兩個(gè)星期的零花錢,剜心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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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元滿一樣,喜歡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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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shí)間只剩下二人,氣氛有點(diǎn)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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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年元佳玉生下元滿,蔣勒辰連面都沒見著,她就帶著元滿走了,不論表面多么云淡風(fēng)輕,一直都是介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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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元佳玉先開口,“勒辰,來看看這雙鞋喜不喜歡?!睆暮凶永锬贸鲆浑p純黑色aj球鞋,是當(dāng)下最流行的款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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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準(zhǔn)備彎下腰給他試試。
“謝謝您,我不需要?!蓖蟪妨税氩剑Ь炊柽h(y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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尷尬的放下手,還是在笑,“嗨,沒事,也是我不好,你跟媽...跟我說說你喜歡什么樣的,我去買?!?/p>
剛才吃飯時(shí),蔣勒辰一勺魚子醬都沒吃,她明明記得這孩子小時(shí)候愛吃的,每次做了也不見他動(dòng)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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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的,您別麻煩了,不用在意我?!币琅f禮貌得找不出差錯(cuò),偏偏就覺得心里難受。
“沒什么事我去寫作業(yè)了,您隨意。”說完淺鞠了一躬,回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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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佳玉還是心痛得難受,她自問當(dāng)年迫不得已,卻是虧欠了這個(gè)孩子太多,這么多年都想要彌補(bǔ),可是,真的一點(diǎn)機(jī)會(huì)都不能給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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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有些酸澀,掩飾不去的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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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我回...媽媽你怎么哭了?”買了糖回來的小孩很是擔(dān)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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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那混賬東西欺負(fù)你了?”蔣林換好拖鞋走了過來,緊了眉心。
“沒有,不小心被風(fēng)迷了眼睛,休息會(huì)兒就好了。”勉強(qiáng)的帶著苦笑,“時(shí)間不早了,我們就先回去了,滿滿,跟爸爸說再見?!闭f著拿起了沙發(fā)上的包,牽著元滿準(zhǔn)備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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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再見?!庇行┮酪啦簧?。
“我送你們?!?/p>
“不用了,我開了車來的,先走了?!闭f完急匆匆出了門,情緒有些不穩(wě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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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十年來,二人相處更像是朋友,不會(huì)刻意避著不見,但元佳玉的態(tài)度,總是淡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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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出來!”對(duì)著臥室門一陣爆栗。
蔣勒辰打開門踱著步子過去,腦袋一直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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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下?!?/p>
緩緩屈膝端正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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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孩子溫潤(rùn)如玉,從前便懂事得讓人心疼,只是為何偏對(duì)于這件事,如此大的執(zhí)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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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說,都做了什么好事。”坐在沙發(fā)上,揉著太陽穴,做老師之后,便戒了煙,頭有點(diǎn)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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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買了雙鞋給我,我沒...”
“她是誰!再給我犟我打爛你的嘴!”右手食指指著蔣勒辰的鼻尖,簡(jiǎn)直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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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身一緊,屁股上沒好全的傷隱隱作痛。
“媽...媽她給我買了鞋我沒收下?!毙睦镄÷箒y撞,快要跳到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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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了目光,“你媽媽一片心意,以后都收下。”
“是?!逼椒€(wěn)了呼吸,聽不出不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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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你何必辜負(fù)你母親的慈母之心?”無奈勝過惱怒,教過多次,見效甚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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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不答話,耐心循導(dǎo):“當(dāng)年的事都是無可奈何,誰都沒錯(cuò),終究是緣分盡了,你作為晚輩,不該摻和介意這件事。”說完自己心里難受得緊,也不愿再多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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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沒有?再敢不敬長(zhǎng)輩讓我看見,你知道后果!”
拳頭緊了緊,“是,聽見了?!?/p>
后果自然知道,掌嘴罰跪都是輕的,打得他痛哭流涕不在少數(shù)。
他本不是個(gè)愛哭的性子,若非實(shí)在疼的緊了受不住了,全都是強(qiáng)迫著自己忍下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