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上滾落了幾個酒壇子,內(nèi)室里彌漫著酒香,螺鈿小幾上擺著幾碟堅果類的東西。哥舒明朗盤腿坐著,雙臂微有些僵硬,呆滯著眼,正在努力加強自己對于這既定事實——換魂的接受程度。不然還能怎樣,對于能見到父王的欣喜若狂,在見到即墨仙貝種種行為舉動之后妥妥的蒙上了一層陰影。
天大亮的時候,精力旺盛的即墨仙貝終于消停下來,鬧騰得太厲害不但肚子餓了,連身上都起了汗。脫下團花的寬袖長袍,見那邊坐著的人沒有反應(yīng),即墨仙貝果斷快速拿起有金繡紋花的袖子擦干凈臉上的汗水,然后立馬跳到矮幾旁邊,趺坐下去,選了幾條肉干墊肚子。
飽暖思那啥的某人目光落到正在思考人生哲學(xué)的哥舒明朗身上,那托著臉愣怔怔的小模樣差點沒讓即墨仙貝心動過速,過度激動的結(jié)果就是,大手一抓,捧了好幾顆核桃起來,一顆一顆的拿門牙慢慢的磕。
咦,兔子牙好方便,小虎牙兩邊長,一點凝聚力都沒有!
那邊哥舒明朗領(lǐng)悟人生頗有幾分感觸,長嘆一聲,手一甩,站起身來走了幾步,女子那柔軟的嬌軀愣是讓他走出了男子的灑脫不羈,哥舒明朗忖著調(diào)整面部表情身子協(xié)調(diào)性,走了幾圈,目光集中在即墨仙貝身上的時候,正好就看見那貨激動的啃著核桃。
“……”
即墨仙貝看著手上滿是口水的核桃,把手藏在矮幾下,左手又抓了個核桃遞過去,討好的看著他。
哥舒明朗忍住名為抓狂的情緒對她笑了笑,接過核桃,使勁一捏……這手得多嬌弱被核桃磕一下也痛得跟斷掉了似的?哥舒明朗眼歪鼻斜了一瞬。
盤腿坐下,淡定的將那核桃放在桌子上,淡定的取過一小錘子,然后拿起那用來擱小錘子的板磚(即墨仙貝語),朝那無辜中槍的核桃砸了下去。
——咔嚓一聲,核桃殼碎成片,連那核桃肉都被砸扁了,哥舒明朗挑了挑,找出來塊稍顯完整的核桃肉,在即墨仙貝面前晃了晃,在對方蔥白的星星眼中丟到自己嘴里,挑眉道:“懂了吧?核桃是這樣吃的?!?/p>
才怪!即墨仙貝大度的沒有揭穿他,手上一用勁,咔咔咔,捏在手上的兩顆核桃也碎了,碎得還挺有藝術(shù)感,將完整的核桃放到哥舒明朗手上,眉飛色舞,“其實我就想磨牙!”
“……”
哥舒明朗這兩天顯然不在狀態(tài),等他正常過來了,見識了即墨仙貝的種種脫線之后,他才深深了解自己有過比即墨仙貝還要不在狀態(tài)的時候是一件多么令人抓狂的事情。
在他看來,無論多么強或者多么要強的一個女人,終究還是個女子,對于男女之防,神鬼之事,多少總該有些避諱??伤凸懒思茨韶愡@人,甚至一度懷疑這人是不是女人,怎么就那么……不設(shè)防?
在別院里竄了許久的即墨仙貝捧著她那一大堆所謂好東西向哥舒明朗獻寶,頭發(fā)濕漉漉的,衣服也沒好好穿著,裸露出胸前一大塊肌膚,赤著腳坐在榻上仰著頭,眼睛清明透徹,一副不諳世事的無邪。
“你做什么去了?”有些頭疼的哥舒明朗。
“身上難受,外面有水池子,我就跳進去洗了個澡。順便還抓了兩條魚?!?/p>
這話說得太理所當然,太云淡風(fēng)輕了,就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啊賭坊里生意太好了這之類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眼睛里干干凈凈不含一絲雜質(zhì)。哥舒明朗再想抓狂也不敢用那什么‘男女授受不親’之類的鬼話來刺激她,雖然他自己也對這些世俗禮儀不屑一顧,可他是男子,而即墨仙貝是女!孩!子!??!她怎么就能這么淡然處之??
那廂即墨仙貝渾身水淋淋的也覺得不舒服,抓了抓頭發(fā),氣沉丹田運起內(nèi)力就想把水烘干,哥舒明朗開始還不知道她在搞什么鬼,等自己殼子渾身上下都冒了白煙,這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對于即墨仙貝當著原主人的面動用原主人的東西,還大方得跟自己才是那東西的主人的態(tài)度,哥舒明朗表示自己有點想吐血。
偏偏即墨仙貝一臉便秘表情,“哥舒明朗,看你一把年紀了,怎么比我十幾歲時候的內(nèi)力還要不如?”
哥舒明朗咬著牙陰沉沉道:“不才前日剛滿二十?!彼越^逼不是什么一把年紀。
即墨仙貝不在意的揮了揮手表示自己明白,自己低頭搗鼓了一下,又眼巴巴的看著哥舒明朗,“餓了。”
“我不餓!”
“可是我餓了?!?/p>
還在生氣的某人根本不理會她,即墨仙貝蹙起眉,覺得很委屈,于是把從水里撈起來的魚拎起來,左看看右看看,咂吧咂吧嘴,“哥舒明朗,你有刀么?”
哥舒明朗看怪獸似的看了看,心里就浮現(xiàn)出一種這倒霉孩子是想剮了魚吃生的?火氣驀然上躥的哥舒明朗:“閉嘴!我告訴你,我忍你讓你那是看你是個女孩子,要真惹火了我我管你是男是女是妖是人呢?!還有再怎么說,你也是個女子,你稍微注意一點,行為舉止都悠著點,免得以后嫁不出去……”
即墨仙貝很認真地聽哥舒明朗說話,然后在哥舒明朗舉起酒當水喝的時候,道,“那你能把火折子給我么?”
哥舒明朗瞇著眼睛重復(fù),“悠著點?!?/p>
“可是我餓啊?!?/p>
“即墨仙貝……”有些陰險的語氣。
“你不供我飯吃就算了,我自己動手你也不讓,你究竟想干嘛?是想餓死我嗎?”即墨仙貝拎著魚尾巴大聲道。
哥舒明朗無語之,你這么中氣十足的怎么看都不像要餓死的人!
于是生生憋回一口逆血。
換魂后遺癥一,想打人都得掂量掂量。
哥舒明朗呆著的地方名為攬月樓,是哥舒明朗某天贏了個賭徒的戰(zhàn)利品,他蠻喜歡這園子的,索性就當做別院用以散心。他離開了物園的時候?qū)儆谛难獊沓保l也沒告訴,而這間園子他也不喜別人來染指,所以這間園子荒蕪凄涼,那核桃都是半個月前的……
影子的辦事效率以及可靠程度,哥舒明朗從不懷疑,指間逸出琴聲悠揚,便聞得庭外有腳步聲漸近,一重一輕。
即墨仙貝說:“哥舒明朗,你說外面那兩個人,有東西可以吃的嗎?”
話聲未落,便聽有門外有人恭敬道:“公子,影子跟昆侖奴求見?!?/p>
即墨仙貝直起身子,臉上滿是驚奇,哥舒明朗繼續(xù)撥動琴弦,見那孩子雖然好奇但沉穩(wěn)的不語,不禁一笑,朗聲道:“進來?!?/p>
聲音圓潤動耳,脆生生的,跟個小姑娘似的。
哥舒明朗滿意了,這個樣子就算站在父王面前父王也不會知道我是哥舒明朗啊。
影子和昆侖奴走進來的時候,便見這么一幅畫面,公子正襟危坐手上拿了兩顆濕漉漉的核桃,一個神似公子的人正彈奏著公子最愛彈的清心調(diào),畫面詭異得連影子都愣了三愣,更遑論性子大大咧咧又是一根筋的昆侖奴了,那傻大個滯了腳步,雙目圓瞪,呼吸都停了幾拍。
到底沒多想,影子昆侖奴對著他們的主子哥舒明朗,實際卻是即墨仙貝行了一禮,即墨仙貝睜著眼睛看他們,那陌生而莫名火熱的眼神盯得兩人毛骨悚然,即墨仙貝看了看手中的核桃,放下,雙目炯炯看著影子的劍又看昆侖奴的頭發(fā),“有吃的吧?我聞到了,桂花香味,還是熱的!給我吧……”
音色沉且緩,一貫的傲氣與漫不經(jīng)心卻沒有了,這把聲音讓即墨仙貝用得尤為親近,影子昆侖奴繼續(xù)保持雷劈的狀態(tài),哥舒明朗指尖一顫,平心靜氣的清心調(diào)硬生生讓他奏出了金戈鐵馬的殺伐氣息出來。
昆侖奴在即墨仙貝近乎虔誠的注視下迷惑地掏出懷里還熱乎乎的桂花餅,影子瞄了眼那餅,一瞬間覺得這么個東西不該出現(xiàn)在公子面前,會降低公子格調(diào)。即墨仙貝倒是很高興地搶了東西過來,剝開裹挾的油紙,熱騰騰的香氣裊裊,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說:“剛才之前我不認識你們,你們認識的也不應(yīng)該是我,不明白的話問那邊彈琴的那個!”
不小心賞賜了個眼神給石化的兩只,看見兩人如遭雷擊的表情,即墨仙貝沒反應(yīng),繼續(xù)嚼吧嚼吧。哥舒明朗的清心調(diào)又回復(fù)了平緩的意境,聞言沒有正眼看幾人,手指在琴弦中靈活的劃過,待得一曲清心調(diào)奏完,才緩緩起身。
這世上,能得到他信任的人不多,在他身邊的兩人他卻是可以相信的,信任到可以將后背將性命都毫無防備的交出去。
換魂之事,神鬼莫測,實在是三言兩語難以說清的,何況現(xiàn)在是他與即墨仙貝這樣的情況。其實他有一點點小小的尷尬,畢竟即墨仙貝是個女人,但看那邊占據(jù)著他殼子的所謂女人即墨仙貝如此淡定,覺得自己一個大男人還比不上一個小女子簡直是貽笑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