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將軍這就把你這個貪吃的小和尚給扔茅坑里!”
——————————
青云頓時覺得背后有些發(fā)涼。
像是一陣詭異的怪風(fēng)緩緩悠悠地掃過他的背脊,又再腿肚子那處一陣一陣地打著旋。單薄的衣衫只稍裹住他清瘦的身體,根本對抵御這看似柔軟但實則讓人膽寒的鬼風(fēng)毫無用處。
他有些疲累地閉上了雙眼,仿佛忽略了仍安穩(wěn)坐在臺面上的佛祖。兩顆隱在嘴里的虎牙卻是緊緊咬住了唇瓣,伴與那陣讓他步伐不穩(wěn)的風(fēng)輕輕地顫抖。彷如早已視死如歸。
這就被嚇著了?
她本是無意想如此??审w內(nèi)戾氣尚存,這十年的安穩(wěn)清凈終還是未讓她消解那左右人心的欲念。
惡鬼伸出一只蒼白的手掌,虛無的空氣悄悄凝結(jié)著一股力量,從供臺上飄下,慢慢靠近還全身蕭瑟的青云。
消除記憶這種法術(shù)她到是很久未使了。
一股涼氣自梁春手掌流動到指尖在他的面前搖擺不定。
正當那一絲承載著這一晚不安寧的回憶的氣息緩緩從青云腦里抽出,他卻猛然睜開了雙眼。伴隨著他敏捷的動作地上食盒的殘骸——紅桃木早已被他握在手中。
梁春暗叫不好,剛想收回微涼的手掌,就被狠狠擺了一道。
掌心火熱,早已多年未感受痛的滋味的梁春幾乎一瞬間就有些壓抑不住。她抬起虛無的手掌,幾乎無法合攏的掌心處是一道黑紅的印記。
她內(nèi)心一陣翻涌,不停外露的黑氣預(yù)示著她耗盡的耐心??粗e著紅桃木一臉防備的青云她大吼出聲:
“臭和尚!”
她眉目一下冷了起來。即便那和尚瞧不見惡鬼的臉,也知自己觸怒了這頭兇獸。前世多年征戰(zhàn)的血性加上她此時完全不受控制的暴躁情緒,梁春指尖續(xù)起一道凌厲的風(fēng)刀。
“啪——”
鋒利的刀刃割破他腰間的玉佩。翠綠色的佩環(huán)若一道閃著溫潤光芒的綠水一下子滴在了冷硬的地面。他慌忙想拾起,卻先一步落入梁春的手上,她運用法術(shù)使玉佩懸浮在空中。
“給我……!”
那糾結(jié)的詞語仿佛是從他咬緊了的牙齒中發(fā)出。
“給你?”
“本將軍這就把你這個貪吃的小和尚扔進茅坑里!”
他尚且稚嫩的臉龐卻勾勒著冷硬骨感的線條,下巴微抬,舉起手中的桃木,黝黑的瞳孔里堆滿了倔強。“給我!”他又重復(fù)一遍,更加的擲地有聲,仿佛已不懼那暗處的鬼怪,只十分堅定地看著……
卻還沒等到他胸腔一團寧折不屈的火苗徹底燃燒起來。
“??!”青云驚懼地從喉嚨里發(fā)出聲音。一陣眩暈過后,人早已在臭得人只想嘔吐的茅房邊。
“臭小子。”剛把小和尚送到了茅房邊的梁春,緩緩收住了還殘留在空氣中的戾氣,透亮的雙眼收斂了銳利,瞳孔再度裹上一層柔和的橘色。
她抬手粉碎了地上剩余的食盒殘骸,又臥在了佛像邊,看著仍懸在空中的玉佩,輕笑。
“沒點本事面子倒是擺的挺大?!?/p>
——————————
清晨的秋鳴寺早已人氣旺盛如殷城街市喧嚷的繁榮。相比較叫賣聲此起彼伏的古都街市,居于山上的寺廟則更為清凈,也算是棲居鬧市仍獨善其身。
“青云!”床前的小和尚喊到。
他一向是愛睡懶覺,平??偙葎e人晚起因此挨過不少罵。可今天一向早起的青云仍在床榻上做著美夢,讓他一度懷疑自己仍還沉在睡夢中。
“起床啦!再不起床就糟了!”
床上的人卻不見動靜,只含糊不清地嚶嚀幾句。
“還我……玉佩”
急紅了臉的小和尚一只手摸著自己光禿禿的腦袋,另一只細嫩的小手揪著衣角。在他耳邊大喊道:“青云——”
床上仿若風(fēng)雨不動安如山的人,吃痛地揉了揉耳朵才悠悠轉(zhuǎn)醒。原本一雙暈染著淡淡墨色的眼瞳爬上紅色的血色,眼皮耷拉著,看起來無精打采。
“哎喲你可終于醒了!”
——————————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春色真正從門前的青苔再到高枝上的桃花竟也不過幾個月。
在后院,他拿著一把掃把,在盛開著桃花的樹下不停清掃落下的花瓣。青云一身灰色的袍衣隱沒在花叢中,他彎腰時吹來的一陣愜意的春風(fēng),使他仿若在這花海里采拾粉色的落霞。
帶發(fā)修行的他已很久未打理自己枯燥的黑發(fā)。長長的劉海時而劃過他下垂的眼角,然又彎曲一個弧度落在發(fā)間。
他垂下的眼眸流轉(zhuǎn)著淡淡的思緒。
“給你?”
“本將軍這就把你這個貪吃的小和尚扔進茅坑里!”
那鬼魂凌厲得仿佛曳著一把血刀的聲音仍舊回蕩在耳邊。他幾乎難以想象如果這鋒利的話語真若化成實質(zhì),他該是怎樣一副萬箭穿心的場景。
可即便是兇惡大煞之人他也不能退后。
思及此處,握緊木棍的指節(jié)微微發(fā)白。垂下的黑發(fā)遮住他眼里的復(fù)雜情緒。這玉佩不能不拿回。即便再去睡一次茅房,抑或缺胳膊少腿他都不能退縮。
這是他從死亡邊緣帶回來的唯一能證明他真實身份的信物,
是唯一的證明他還活著的依據(jù)。
決不能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