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夢歲月,生怕被這現(xiàn)世紛繁所驚擾,愧對了舊年許下的諾言。
穿了新衣,點(diǎn)了鞭炮,一年過后又添一歲,我們真的已回不到兒時了。
我將舊年故事寫成詩,油紙傘外泠泠雨落下,你嘆那人已是塵年事,何必難忘負(fù)相思。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故人著新衣,嫁作他人婦。
夢里的世界上真有叫做永遠(yuǎn)的小小的鎮(zhèn),我夢見和我在燈籠下走完長街的人是你。
多年后門庭清冷,月色凄涼,我翻出舊年的繡花戲裳,拈兩句咿咿呀呀傳過了院墻,最后情動時唱出的嘶啞聲腔,憶幾往事,空淚落兩行。
東流逝水,葉落紛紛,荏苒的時光就這樣悄悄地,慢慢地消逝了,穿了新衣,點(diǎn)了鞭炮。一年,一歲,漸漸接近,偷偷遠(yuǎn)離,我整理凌亂的思緒,向新的一年邁去,又是一年芳草綠,捉不住時光豪不留情的越出手指的縫隙。
山本無憂,因雪白頭。水本無愁,因風(fēng)起皺。
紅燈籠,剛被人點(diǎn)亮,已落滿白霜。紅衣裳,雕著花的床,陳舊了新娘。容顏是種罪,青春是露水,命薄如紙世人才說美。
一路紅花,滿目白雪,羊腸道上,前世走過了你,今生走來了我,還記得油紙傘上朵朵墨荷么?是你的印記,是我的承諾:卿若守之我不負(fù),卿若負(fù)之我不悔。
穿過那條狹長狹長的石板路,推開那扇被歲月的塵埃染盡了色彩的木門,冬天的一股略帶涼意的空氣涌入鼻息。紅底黑字的春聯(lián),只是因?yàn)槎嗄甑睦渎涠时M了自己的最后一絲色彩。
多少青絲染白雪,不復(fù)韶華負(fù)流年。
青山原不老,為雪而白頭。從此,青山是你,白雪是你。
我這一生,愛過關(guān)山契闊,愛過白雪長歌,亦愛過從來不存在的你。
枉我陪你青梅竹馬征戰(zhàn)天下淡飯粗茶四海為家,到頭來卻求不到你的燈籠高掛嫁衣紅霞三千繁華水月鏡花。
燈籠若要閃亮,需要你去點(diǎn)亮。
當(dāng)您絮叨著自己的頭發(fā)開始發(fā)白時,我又何嘗不痛恨這歲月流逝不留情面。
對人生最簡單的愿望,無非就是父母雙全,兒女健康,生活安穩(wěn),歲月靜好,平平安安過好每一天。
唯有走過許多的路,才知道究竟哪里是想要抵達(dá)的終點(diǎn)。冬煮白雪,紅泥火爐,一生所向,如葉落歸園。
那年春、桃花雨下、獨(dú)憶一段紅塵過往的青梅竹馬、指落琵琶。那年夏、生死無話、獨(dú)憶一段情深不假的豆蔻年華、燈籠高掛。那年秋、十里煙霞、獨(dú)憶一段歡聲笑語的觀燈走馬、似水年華。那年冬、同床共榻、獨(dú)憶一段奈何橋頭的流水人家、風(fēng)吹雨打。
恨那年的陽光,任我苦苦追尋,卻只在虛構(gòu)的故事里,才看得見絲絲縷縷的蹤跡。于是,我無法再往前走,也不能再回頭。我只能,把那些曾經(jīng)的句子串起來,掛在頸間,像皇帝的新衣,自我解嘲,自我安慰。多年之后,你在遙遠(yuǎn)異鄉(xiāng)的巷子里走過,酒館燈籠未熄滅,你成了另一個時代里的人,不寫詩,易喝醉,只遠(yuǎn)行。你說,春光易虛度,不如早早相逢。
總有些秋天一般的人,頭頂是明月,腳下是流水,山河鬢霜各一半。總有些秋天一般的句子,臨窗戚寂,落紙為安,雁聲遠(yuǎn)了望蕭關(guān)??傆行┎豢系蛄愕娘L(fēng),懷抱著舊年的松酒,將離人的月光隱藏,不斷修補(bǔ)一場秋深,聞鼓開更,點(diǎn)露成霜。
你是冬日里的白雪,也是心上驚鴻客,更是命中不歸人。你說,秋深至寒,南雁早飛;后來,梧桐樹上,孔雀東南。你說,鳳舞九天,傾城容顏,后來,千年塵封,終是失艷。你說,齊眉舉案,畫里成妝,后來,青霜剪盡,朱顏斷腸。你說,呵手伊?xí)汲焦蚕?,后來,青絲白雪,苦酒獨(dú)嘗。你說,西石橋上,眷侶成雙倚斜陽,后來,青絲一縷,癡情一世望珍藏。
走過山水,走過波瀾,在無數(shù)離合與悲歡中掙扎,輪回。一天又一天,一頁又一頁。過去如蝶舞堆積,陳列舊年的夢;年華如煙月漸薄,泛著清幽的光。總覺得人生,是一個又一個標(biāo)點(diǎn)組成的句子,一個段落維系著一個段落,一個層次托舉著一個層次。降臨人世,注定徘徊。
這一世,我做梅裳,你為雪妝;你說,紅梅白雪,人世天堂,共一生遐想,雪不老花不殤。這一世,你做雪暢,我化梅揚(yáng);我說,雪墨梅香,人間絕唱,赴一世洪荒,梅若妝雪若裳。這一世,我做梅羽,你化雪裳。你說,梅離雪葬,人世憂傷,邀一場落英,雪之殤梅之祭。
2018,有人見塵埃有人見星辰,不過沒關(guān)系,都翻篇了。
為昨時的經(jīng)歷買單,為曾經(jīng)的句子點(diǎn)上最終的句號。告別舊年的陽光,踏上來年的征途。
夜晚的風(fēng),依舊涼到無法呼吸,我在舊年的光影里尋覓,那一抹與我走失的心事,從此渺無蹤跡。晚安,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