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五百七十七年,周武帝大舉伐齊,元帥楊林統(tǒng)領大軍勢如破竹,大敗齊軍,攻陷晉陽。守將秦旭勇戰(zhàn)身亡,齊后主棄城逃亡。周武帝一統(tǒng)江北,只欠一步,就是攻占北齊最后的孤城——濟州。
現(xiàn)在,楊林大軍已將濟州團團包圍。
“停!”隨著楊林一聲令下,大軍漸漸止步,在濟州城外排列得整整齊齊,肅容待命,一萬多人的大軍竟然一點聲音也無。只聽得風吹旌旗獵獵作響,空氣中充滿一觸即發(fā)的緊張氣息。
濟州城中。
“楊林在五個月之內,連接攻下26個城池,我國皇土只剩下晉陽和我們濟州。萬一晉陽失守,楊林定會馬不停蹄,用所有的兵力將我們一軍。在這種敵眾我寡的時候,我想聽聽,你們有什么計策?!笔貙⑶匾鸵荒樐?和部下圍在沙盤前共商大計。
一副將在沙盤上邊指畫邊獻計:“將軍,如果楊林急來,他的部隊一定來自于西北。這段路雖然很短,但很危險。我們在這里給他挖陷馬坑,晉陽來的兵力不足一萬五千,其他城郡都是五千七千調來的,我們在各個路口設段埋伏……”
話語被另一副將打斷,“但是要到南陳去請救兵,我相信不是一個好的辦法?!?/p>
秦彝的臉色越來越凝重,沉聲道:“你們這幾個方法,都不錯,能解一時之困??梢院笤趺崔k?難道我們就死守?就算我們守得住,可我們堂堂齊國,就剩下這么一個州,還有什么用呢?”他拿起沙盤上的一個模型小人,狠狠地拍在沙盤中央,“我的意思是以攻為守,打他個措手不及!”
幾人被外患所困,商議的正專注,誰也沒有注意到秦彝五歲的兒子偷偷地來到正廳,躲在簾幔后聽他們說話,他全然沒意識到即將到來的災難,純真的臉上泛起沒有被人發(fā)現(xiàn)的得意笑容。
“叔寶哎——”一個溫柔的女子聲音響起,正廳里的人都抬起了頭,向簾幔后望去。
秦叔寶見被娘找到,干脆跑出來,一頭沖進秦彝的懷里,脆聲叫道:“爹!”
剛才還臉色凝重的秦彝一把將兒子抱起,綻開笑容應了聲。隨后而來的秦彝妻子寧氏走過來笑道:“叔寶你怎么跑這兒來了,你爹談大事呢,老師還等著你拜師呢!”笑容中略帶嗔怪。
各位副將這才向寧氏抱拳道:“夫人!”
寧氏還了一禮道:“各位將軍辛苦了。”言談舉止中透出雍容大度,不難看出是一個賢惠的妻子和溫柔的母親。
秦彝想和妻子兒子多呆一會兒,對幾位副將道:“哦,你們下去先議一議好吧?!?/p>
“是,將軍,夫人?!北娢粚④娡讼隆?/p>
秦彝抱著叔寶,親切地道:“我差一點忘了,叔寶啊,今天是你的大日子,要入學堂了,怎么不聽娘的話,到處亂跑了?”
秦叔寶望著父親的眼睛,認真自信地道:“爹,我向您學打仗,以后跟您一樣做大將軍。”
寧氏在一旁望著父子兩人,不禁臉露微笑。
“好,有出息!”秦彝將兒子放下,樂得喜笑顏開,語重心長地道,“兒子啊,要想做大將軍啊,得先學會做人。要想做好人啊,就得把學上好,明白嗎?”此時的他不是一個馳騁沙場的大將軍,而是一個慈愛的父親。
叔寶望著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秦彝牽起叔寶的手,“走,爹帶你去拜師!要想打仗啊,就得把學上好,明白嗎?”
三人剛出門來,秦家家仆秦安就一臉著急的跑來叫道:“老爺,老爺,晉陽,晉陽失守了!”
秦彝大驚,“什么?”
“副將軍高阿古告訴我的?!?/p>
“高阿古呢?”
“在城樓上。你看……”
秦彝回頭望了一眼妻兒,心里涌起一陣愧疚,然而妻子的眼里并沒有責怪,有的只是理解和包容。于是他決然扭頭道:“走!”
寧氏知道戰(zhàn)況陡然危急了起來,望著丈夫遠去的背影,眼中充滿擔憂。
叔寶不明所以,抬頭問娘,“娘,爹不是說去拜師傅的嗎?”
寧氏摸摸兒子的頭,盡量將心中的擔心壓下,“沒事,爹有軍務在身,娘帶你去拜師,啊?”
“高將軍,情況怎么樣?”秦彝疾步上樓,一眼就看到了負傷在身的晉陽副將高阿古。
“將軍,楊林的軍隊勢不可擋,晉陽城已破了!”
“什么!”雖然早已聽聞消息,但心還是不自主地一沉!
“將軍,大齊只剩下一座孤城了,你看……我們還是打開城門,放楊林他們進來吧。否則后果不堪設想?!?/p>
“高將軍,你是讓我投降?”秦彝盯著高阿古,眼神凜冽。
“高阿古!”秦彝旁邊的一副將刷地拔出刀,對高阿古怒目而視。
“你這個畜生!”另一人也緊接著拔刀,上前就要發(fā)作。
“慢!”秦彝揮手阻止了他們。
高阿古見形勢不對勁,忙道:“不,我只是提個建議?!?/p>
秦彝沒有繼續(xù)追究,問道:“我問你,主公呢?”
“主公我們給他換上老百姓的衣裳,想讓他隨出城的人出去,可是走出去沒多遠,就讓馬隊給追上了……”
“什么!”秦彝如一頭發(fā)怒的獅子般,一把將高阿古按在墻上。
“真的,末將所做全是我的過錯,我沒保護好主公。”
“哼!”秦彝放開了手,低頭望向城外。看著城外整裝待命的周兵,秦彝的眼里兩團怒火熊熊燃燒。
高阿古小心翼翼地建議:“將軍,我看我們還是打開城門吧?!?/p>
秦彝沒回答,只是沉聲道:“高阿古,你跟我來?!?/p>
“張將軍?!薄霸?”
秦彝把一封信交給副將張阿靜,囑咐道:“濟州城的命運就托付到你手里了。你務必把這封信交給幽州的守將羅藝,讓他盡快派兵到濟州?!?/p>
秦彝有一妹,遠嫁幽州燕公羅藝為妻,此番大齊將亡,能夠提供幫助的也只有他了。
“遵命!”張阿靜帶信離開。
高阿古湊上來,試圖說服秦彝:“將軍,就是可以擊敗楊林,解濟州一時之困又有什么用呢?難道憑我們軍民同心,士氣高昂就可以富國興邦嗎?大齊皇土已盡落人手,主上又不知所蹤,我們在此堅持又有何用呢?”
秦彝兩道刀一樣的目光落在高阿古臉上,盯得高阿古渾身不自在。他堅定地道:“只要我們上下一心,齊心協(xié)力,我們就一定能打敗周兵,報仇雪恨!”又對高阿古道,“主公下落不明,能找到他非你莫屬,我給你一只令箭,今天晚上,你從北門出去,沿著往徐州的路尋找主公,希望主公盡快回來?!?/p>
高阿古目光閃爍,臉現(xiàn)猶豫之色,“楊林大軍重重包圍,我出去豈不是自投羅網?要是落到他們手中,那可是兇多吉少。而且天地茫茫,主公又不知道在哪里……秦將軍,你還是另派他人……”
“高阿古,貪生怕死,枉為齊國大將!”旁邊的將士都是一群俠肝義膽之人,此時聽了這番話,又忍不住拔出刀來。
秦彝再次阻止了他們,“慢!螻蟻且偷生?!庇帜托膶Ω甙⒐诺?“你如果辦不到,其他人就更辦不到了。你放心,我把這么大的重任交給你,當然考慮過你的安全。北門是周兵兵營的西北側,今夜月缺,那里有山丘掩護,今晚上你徒步一人出城,他們不會發(fā)現(xiàn)的。出門后,往東走五里,繞到敵營后面,那就是通往徐州的大道?!?/p>
“我真的可以安全離城嗎?”高阿古懷疑地道。
“當然,難道我會隨便的把令箭交給你嗎,你要知道這個令箭,可以出齊國十八州的所有城門,暢通無阻?!鼻匾统林拿嫒葑屓瞬坏貌恍?。
“看來我還有機會。”
“你的機會,也是大齊的機會。”秦彝將令箭鄭重地舉到高阿古面前。
高阿古思慮良久,終于答應,“那我就冒險走一趟?!?/p>
可是,秦彝怎么也不會料到,在他安排好了一切,正和妻子在房中喝茶時,高阿古帶著他的令箭,投降了周兵,出賣了大齊。
“老爺,您辛苦了,喝杯茶吧。”寧氏體貼地泡好熱茶,遞給丈夫。
秦彝接過茶,問道:“哎,寶兒呢?”
寧氏笑道:“剛行完拜師禮,拉著老師東跑西跑,東問西問的,把老師都問煩了。”
“是啊,叔寶這孩子,將來長大了,比我有出息。你看我這做爹的,連兒子的拜師禮都不能去參加?!鼻匾蛧@了一口氣,想起目前濟州的狀況,強烈的疲憊感席卷了全身。
“老爺,您是為國家大事勞心勞力夠辛苦的了?!?/p>
秦彝正要喝口熱茶,放松身體時,秦安匆匆忙忙沖進來,“將軍,將軍!高阿古那個狗賊,帶著你的令牌,投靠楊林,帶著周兵,現(xiàn)在殺進來了?!?/p>
兩人同時一驚,秦彝渾身一震,手指突然無力,茶杯掉到地上摔了個粉碎!
周兵進城,大肆屠殺。金鼓震天,軍聲鼎沸。一時間腥風血雨,生民涂炭。素來安定的濟州城轉眼間成了人間地獄。
秦彝親耳聽著王府外的慘叫廝殺聲響成一片,手緊握成拳,悲憤不已。濟州就這樣被攻破了,不是因為守將的失職,而是內部的出賣!
半晌,秦彝終于下定決心,濟州已經失守,他現(xiàn)在要做的是保護自己的妻兒!
“夫人,我們夫妻多年,我有一事求你?!鼻匾娃D頭望向寧氏。
寧氏雙目含淚,心知他要說什么,急道:“我不會走的?!?/p>
“不,你一定要答應我?!?/p>
寧氏哽咽道:“老爺,你說過,生要同生,死要同穴。你不要逼我?!?/p>
同在大廳的叔寶也稚聲道:“我也不走,爹!”
秦彝緩緩蹲下,表情復雜地看著兒子,對寧氏道:“你知道,叔寶是我們秦家唯一的后代,你一定要把他帶出去,養(yǎng)大成人。”站起身從身上拿出一塊玉佩,塞給寧氏,“這塊玉佩我們秦家傳了七代,現(xiàn)在,我交給你了?!?/p>
“爹,我不要!”叔寶搖頭。
寧氏牽著叔寶的手,哭道:“要走,我們一起走。老爺,沒有你,我們孤兒寡母活著有什么意思啊。”
秦彝的眼中滿是不舍,但是他不能就這樣離開?!安?我不能走。我要是走了,怎么對得起在城外拼命的父老鄉(xiāng)親啊。”
叔寶喊道:“爹,我不走,我要跟你一起打仗!”
秦彝的聲音異常堅定,“不,你必須走。兒子啊,記住,你一定要學好武功,將來替你爹出氣,記住了嗎?”又對秦安吩咐道,“秦安,你一定要帶夫人和寶兒出去?!?/p>
“將軍,我要跟你同生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