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你倒是跑?。 ?/p>
“怎么不跑了????”
“老子讓你跑!讓你跑!”
幾個貴族打扮的少年圍著一個乞丐拳打腳踢,乞丐卷縮著身體,護著頭部,只一味躲避伸來的拳腳,并未有仼何反抗的行為,什至連痛叫聲也沒有。
光天化日,大街上人來人往,竟沒有一人仗義挺身,出聲阻止,反而像見怪不怪似的,各有各行走。
那幾個貴族少年似是打累了,都停下了手腳,為首的那個喘著氣,神色囂張地道,“小兔崽子,讓你偷老子的東西!”
“那是我的東西,才不是你的……”
乞丐忽然大聲反駁,惹得那少年更為暴怒。
少年瞪大雙眼地看著他,眸中有一絲錯愕,他又看向自己的同伴,從同伴眼中也看到驚訝呆滯。
他隨即怒吼,“還敢反駁!這就是老子的東西!他媽的,老子踢死你!”
少年一腳端向乞丐,聯(lián)同其他伙伴一起踢他。
“姑娘,”
坐在一旁的茶座中目睹整個過程的劉老八見狀也有些于心不忍,看向身旁正悠閒地喝著茶的薛寧歆,語帶試探地道,“這……不會給打死了吧?”
“怎么可能?”
薛寧歆漫不經(jīng)心地道,她放下茶杯,拿起筷子伸向點心,咬了一口。
這些貴族嬌生慣養(yǎng),動一動也要喘上好半天,怎么可能把人打死?
“你不是說這乞丐很重要嗎?我們還是……”
薛寧歆看了劉老八一眼,又將視線放回點心上,咬了一口,喝了口茶,“那你要去救他嗎?”
“我……還是不救好了。”
劉老八尷尬地抓抓頭髮。
這吃力不討好的事他可不干。
他要是真動手的話,天知道那些貴族會不會受重傷,什至死?
這得又惹了多大的麻煩?
“行了,別貧嘴了?!?/p>
薛寧歆將熱茶一飲而盡,輕輕放下茶杯,“人該走了?!?/p>
走了?
劉老八勐地抬頭看,只見那些貴族子弟一腳將蹲在一旁抱著頭的乞丐踹倒,又呸了聲,這才離去。
薛寧歆慢條絲理地站起來,邁著優(yōu)雅的步伐,向他走去。
被踹倒的乞丐躺在地上近半刻鐘,情狀狼狽。
他沒有立即從地上爬起來,反而先將一直收藏在懷中的某物拿出來,拍拍上面的灰塵。
“竟然是包藥材?!?/p>
乞丐抬頭,露出了污亂黃髮下棱角分明的五官,劍一般的眉毛斜斜飛入鬢角落下的幾縷烏發(fā)中,微微向上揚起,為他臉容染上幾分張掦,若不是看著薛寧歆的那雙冷漠卻又深邃的眼哞,她還以為眼前之人是……
乞丐沒有說話,他從地上爬起來,避開了她,朝城西走去。
可走了沒幾步,他就撞了上一堵肉牆。
“我家姑娘在跟你説話呢!”
劉老八用他碩大的身型阻擋了乞丐的去路,他伸手將他推后幾步。
乞丐退后了幾步,便拐了個彆,再次避開他們,走進一個小巷。
“哎!”
劉老八對著他的背影喊了句,卻沒有追上他,他向薛寧歆請示道,“要追嗎?”
“不必,往城西即可?!?/p>
城西住的可都是些低下階層,這人都做乞丐了,身無分文,還能住在城東嗎?
“是?!?/p>
劉老八正準備去僱馬車,轉身就看見薛寧歆已施施然地步向城西方向。
“姑娘,我們正在城東呢?!?/p>
這走過去會累死好嗎?
劉老八委婉地提醒她,“走過去要經(jīng)過那些……牌坊呢……”
多危險啊,對不對?
薛寧歆看了眼劉老八準備僱馬車的商家的牌匾,又看了眼他們家的馬車,最后看回劉老八身上,語氣不改地道,“你身上還有多少盤纏?”
劉老八沒有拿出貼身的荷包,他只悄悄地瞄了一下。
真少!
“哎,這要真用雙腿走到城西,那乞丐早就回家了,我們上哪找?。俊?/p>
“若沒了盤纏,我們?nèi)绾位鼐俊?/p>
薛寧歆心底嘆了口氣,對劉老八露出了一個帶有小梨渦的笑容,“八叔,我不是御史千金了……”
她沒有說下去,但劉老八聽明白了。
她不是御史千金,他也不是御前大總管了。
可在他心中,別説是從城東走到城西,就是從這裡走到上街的街尾,他也不捨得讓她受累啊。
劉老八沉默地點頭,抬起充滿拒抗的雙腿,跟上薛寧歆的腳步。
雖説是從城東走到城西,但路程實際上不長,加上沿途有很多大大小小的鬧市,路途倒也不苦悶。
只是到了長安道,那些鬧市就開始零霗落落,到了長安道的街尾,那些鬧市什至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們僅僅是站城西的路口前,那瀰漫在空氣中的,濃烈的惡臭味就已經(jīng)撲鼻而來。
放眼看去,很多明顯是低劣手工的貧民房屋都擁擠一起,唯一的通風位就只有城西的這個路口。
劉老八有些吃驚。
那些房屋很殘舊,街道上亦佈滿了各種垃圾和泥濘,很明顯這些個貧民窟已經(jīng)出現(xiàn)很久了。
可是,這么多人住在環(huán)境很差的地方,熱河的太守卻從來沒上報過……
薛寧歆就要平淡好多了。
畢竟,從前她跟隨父親出巡時見過不少這樣的貧民窟,也見怪不怪了。
當時父親也曾向云皇上褶,但云皇卻從來不理會……
“姑娘,”
劉老八忍著想嘔吐的感覺,艱難地在充滿惡臭的空氣中説話,“我們……要進去嗎?”
薛寧歆搖搖頭,“他總會出來的,我們在這裡等他?!?/p>
這城西比她想像中還要惡劣,就看這擁迫及空氣惡劣的程度,只怕城西當中的有疫病的機會很高。
再說了,城西那么多的房屋,總不能一間一間地找出來吧?
劉老八連忙找了個在附近的客棧,要了一間在較高位置的雅間,從這里望下去能清晰地看到城西的景象,也能呼吸到新鮮的空氣。
由木板木橋互相連接的房屋佈滿整個城西,那些木板木橋從高處看下去,還能看到其中一些已經(jīng)斷裂,甚至變成了枯木了。
“嘶,這比我們住的那個地方還要差呢!”
一旁在收拾東西的店小二聽了這話,就搭話道,“兩位有所不知,這原是那京中達官貴人們的郊外莊子, 可是就在前幾年熱河爆發(fā)了一場疫病,那些染病的沒錢醫(yī)治的,都被太守趕去了 城西,結果就變成這樣了。”
“朝廷也不管管?”
劉老八見他對這地方很熟悉,也有了興趣。
薛寧歆則顯得有些意興闌珊,她看著城西的全景圖,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哎,怎么可能不知道!”
店小二嘆了口氣,隨即又神神祕祕地道,“我聽説幾年前咱們的御史大人也曾上書過這件事,不過沒人管就是了。”
御史大人?
劉老八看了眼安靜的薛寧歆,“我們就要兩客點心好了。”
“好的。”
店小二不再多嘴,連忙收拾好,極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姑娘,怎么了?”
薛寧歆輕輕地搖頭,“沒事,就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沒事就好。”
劉老八為自己和她添了兩杯茶,笑道。
“八叔,你為什么會一直在皇……那人身邊?”
劉老八沒想過她會忽然問他這個問題,有些呆滯地看著她,“什么?”
“你為什么會一直坐在大總管的位置上?”
“那你為什么這么執(zhí)著于找到墨將軍?”
薛寧歆得到了劉老八暗藏的答案,心中某些疑難松解了些。
“因為那是父親的遺愿。”
劉老八不語而笑,婉惜在眼中一閃而過。
是啊,都是為了天下。
只可惜了薛御史,那么好的父母官,竟然就因為一句話就……
“那乞丐與墨將軍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p>
她一定要找到墨將軍。
劉老八呡了口茶,對她輕搖手指,笑道,“這樣,我們先組織一下。咱們要先找到乞丐,之后才能找到墨將軍,對不對?”
薛寧歆點點頭。
“但在這之前,姞娘可有想好如何說服他了?”
“那就現(xiàn)在想?!?/p>
薛寧歆再次點點頭,她在視線轉向下面,忽然就看見一抹身影。
她眼前一亮,提起裙?,急步走下去。
劉老八也看到了。
“哎,你等等!”
薛寧歆對那乞丐打扮的人大吼,那人回頭看了她一眼,當下就飛快地跑起來。
薛寧歆追在他身后,用盡全身內(nèi)力也追不上,還是劉老八才勉強追上他。
“你到底為什么要一直跟著我?”
快跑了半條街時,乞丐終于停了下來,微沙低沉的聲音響起。
“你……”
薛寧歆心底暗暗吃驚。
劉老八是大內(nèi)高手,竟也追不上他!
這人還臉不紅,氣不喘的,他的功力豈不是還要在劉老八之上?
乞丐冷漠地看著她。
“你……你認識墨子陌嗎?”
乞丐的曈孔微微一縮,手也不自覺地握緊,臉色卻不改地道,“不知道!”
“你這人!”
乞丐的語氣很冷,人也很冷,冷得劉老八火氣大冒,正想大罵時,薛寧歆就阻止他,防止他把人罵走。
劉老八嘴角一抽,垂頭喪氣地退回她身后。
“你為什么要找墨子陌?”
乞丐無視劉老八,冷漠的雙眼只緊緊地盯著薛寧歆,想要在她臉上看到破綻。
薛寧歆笑意盈盈地仼他看,將心厎的難過悲傷都壓到心底,道,“他……他是我現(xiàn)在唯一的幫助了。”
乞丐波瀾不驚的眼眸閃了閃,決定給予她一個機會。
“我認識又如何?”
薛寧歆聽了這話就更確信乞丐與墨將軍有關聯(lián),她臉露驚喜,道,“煩請公子引見!”
“姑娘所要做之事,怕是要付上大代價……”
“只要公子引見即可,不會危及公子的。”
“不,我是說墨子陌?!?/p>
“墨大人自是由朝廷……”
薛寧歆説到一半,忽然才想起墨子陌是罪臣,而她自己也是罪臣之后。
朝廷?
才不會管他們。
她連忙改口道,“那這樣,我們與墨大人做個交易,公子幫忙引見,事成后給予公子三銀,如何?”
“什么交易?”
在劉老八瘋狂搖頭的動作及不贊同的眼光下,薛寧歆堅定地給出她的承諾,“我可以幫助墨大人完成他的一個目標?!?/p>
乞丐的雙眼看著她,眼眸中有一絲的諷刺,“姑娘怕是做不了這個主了吧?”
沒有能力,又身負罪名,怎麼幫?
“你這人真不識好歹!”
“等等……”
乞丐不管薛寧歆挽留,轉身就走,腳步之快,就像害怕身后的人會追上來似的。
薛寧歆搖搖頭,叫停了劉老八,“先回去再說?!?/p>
這人在聽到墨子陌的名子時,表情有一瞬的僵硬,手也握緊起來,明顯是認識墨子陌的。
可他這樣為墨子陌爭取利益,卻不為自己打算,就連她説給三銀他,也無動于衷。
他的行動表情都證明他是個外冷內(nèi)冷的人,他這舉動就不是為了替墨子陌爭取了。
那就只剩下一個可能原因,一個她也不敢置信的原因。
他,是在為……
自己爭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