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恩在羽,今天的值日就交給你了,我們還要去補習(xí)班呢。
林允兒對啊,你腦子這么笨再去也沒有用了,我?guī)湍阆蚶蠋熣埣侔?,就這么愉快的決定了!
李知恩完了,今天忘帶便當(dāng)了!姜在羽,你那份給我吧!就當(dāng)減肥了。
林允兒吶,反正你的腿都那么粗了。
李知恩哇,這個獎品好想要......可是抽獎的話,很勉強吧。
林允兒什么話!在羽,你買這個產(chǎn)品吧,我想要抽獎卷,你有多少錢?全拿來吧,我們是好朋友對吧!
這樣的事情一而在,再而三,導(dǎo)致一直沉默不言的男生,配合這椅子摩擦地板的刺耳聲響,皺眉說了同學(xué)以來的第一句話。
吳世勛吵死了......
這只一到課間就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的白蒸糕,終于不耐地掙開眼睛,我聽見一聲輕微的,煩躁的,厭惡地,“嘖",像錯覺。
吳世勛嫌棄:你難道就沒有一點骨氣么?
......這個嘴欠的家伙是我的同桌,光看外表的話,想從日劇里走出來的,神清冷淡,眉目清秀的少年,嵌進一片光里,空氣瑤晃的嘩啦作響。
但只要他一開口說話,這種柔光鏡頭般的唯美感立刻就消失殆盡了。
不合群。沉默寡言,脾氣一般,像只黑色的獨角獸,孤僻的菱角分明。
我記得上次集體合照的時候他就面無表情的站在了對后一排,沉郁得好像要融進暗色的背景里。
姜在羽關(guān)你、關(guān)你什么事......
我挺胸抬頭,想顯得有氣勢一點,骨子里的懦弱卻開始作祟,底氣不足的聲線像弦一樣顫抖起來。
吳世勛剛剛不是還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嗎?現(xiàn)在知道回嗆了?
他輕飄飄地撇了我一眼,頭轉(zhuǎn)到另一邊,黑的后腦勺對著我。
我慫,但那是我自己的本事不是嗎?
對此隨意置喙的吳世勛,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自以為是,沒禮貌。
這樣不好的印象持續(xù)了一段時間,直到國中的第一次地理課,我倒霉得被老師叫起來回答恒星年和回歸年的區(qū)別。
同學(xué)們紛紛起哄道,“嘁,姜在羽是外星來的吧,這都不知道,365天五時,56分四秒?哈哈哈笑的我肚子疼呢......"
國中時期的我很愛哭,所以那個時候我肯定也哭了,在同學(xué)們嘈雜而不懷好意的哄笑聲里,眼淚悄悄的掉了下去,啪嗒啪嗒,雨點一樣小聲而密集地砸在書本上。
反正也沒人在意我的感受吧。
吳世勛喂......你。
吳世勛頓了一下,皺著眉斟酌用詞,半響后拿筆輕輕戳了下我的小手臂。
吳世勛不要哭了
~~出乎預(yù)料的柔軟語氣。
他小心翼翼,壓低的聲音就像在我的胸口里投下了一枚不安卻溫柔的種子,心像一團被初夏陽光烤融的雪,融那間塌陷了下去。
吳世勛回歸年是365天五時48分46秒,365天六時九分十秒才是恒星年。
回歸年,恒星年。
書頁翻過,光線嘩嘩作響,我看見她其實很秀氣的睫毛。
2016年5月13日多云轉(zhuǎn)晴,我開始寫日記。
2016年5月20日晴。
尋常而系你的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浸滿了墨水的日記本變得越來越厚重,潮濕,五月也在塵囂漫天的日光中走向末尾。
很快就到了提交志愿調(diào)查表的時間,今天的我依然笨到讓吳世勛束手無策。
姜在羽今天真糟糕,在補習(xí)班睡著了一小會兒,習(xí)題都不會做,吳世勛你幫我看看唄。
吳世勛你最近......他搜尋著措辭,很吵,比以前吵多了。
姜在羽一時語塞:......不耐煩的話就不要問了,我去問班長。
吳世勛待定系數(shù)法。
姜在羽......欸?待......
吳世勛扶額:昨天我和你講過。
姜在羽好像......
吳世勛啊~~他郁悶地把頭砸到桌子上,崩潰的揉著頭發(fā),聲音無奈的拉長,你沒救了。
姜在羽對不起啊......總是要你反復(fù)的講數(shù)學(xué)題。我垂頭用力的掐著手心的肉,心里被鉛重的自卑感灌滿,我也知道自己很笨。
吳世勛你......
他看我一眼,嘆口氣,又揉揉額角,隨意的指了指我桌上的某本書。
吳世勛把那本書送給我當(dāng)報酬好了。
是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
撐著頭轉(zhuǎn)筆的少年停下指尖翩遷的動作,想知剛睡醒的貓一樣悠然地朝我伸出手。
一種相同的色調(diào)~~早年的斯萬,整日閑暇,散發(fā)出大栗樹,覆盆果和蒿草葉的芳香。
我腦海中盤旋的那些綺麗而零碎的句子,在炎熱季節(jié)特有的訇然的傳音的大氣中回蕩,仿佛抖落下無數(shù)火焰色的星雨,一顆顆飛向遠方。
吳世勛現(xiàn)在請不要大意地摧殘我吧,他接過書,放進黑色手提包里拍了拍,象征性的宣告了所有權(quán),為了志愿表上的京都女子學(xué)院,你的腦子也應(yīng)該轉(zhuǎn)快點兒。
依舊欠揍的語氣,以及那內(nèi)斂含蓄著的~~赤誠善良的內(nèi)心。
2016年5月20日,晴轉(zhuǎn)多云。
為了完成植物科屬的調(diào)查作業(yè),我和吳世勛去了小樽停運的鐵軌,那里有大片大片黃色的金星草,每次列車經(jīng)過的時候,那些金星草都會被熱浪掀起飛的很高。
我們一前一后地沿著鐵軌走著,吳世勛瘦高的背影,像是山峰上那些孤零零的樹,我想起他平常落落寡合的行走在人群中的樣子,就像一陣透明的風(fēng)輕輕吹過他的身體。
吳世勛姜在羽,你喝過酒嗎?
姜在羽懵:啊?
我正盯著他的后腦勺發(fā)呆,措不及防的被問了這么一句。
吳世勛我以前問過我父親為什么小孩子不能喝酒,他說......
吳世勛因為小孩子不喝酒也很開心。
他的聲音帶著幼齒的奶糯感,我每次聽他說話都會覺得心軟和得像蓬松的白色棉花糖,可是現(xiàn)在他悶著頭走路的樣子像一只疲憊的麋鹿。
我突然想起了小王子那個每天看43遍落日的孩子,哪個守著自己唯一一朵玫瑰花的孩子。
當(dāng)整個花園都開滿了玫瑰花,而他卻找不到自己的那一朵,他蹲下來難過的哭了。
吳世勛我昨天偷喝了家里的菊正酒,很辣,一點兒都不好喝。
夕陽最深的時候,整個小樽都像蘢罩在火光里面,各外漂亮,就像失了火的天堂一樣,讓人聯(lián)想到了盂蘭盆節(jié)的意思里燃燒著,照亮長街的燈燭。
姜在羽你......不開心嗎?
吳世勛皺眉搖搖頭,不再說話了。
我被他身體里外溢的悲涼入侵了靜脈,現(xiàn)在他像個小孩兒一樣把調(diào)查作業(yè)拋在腦后,躺在廢棄的鐵軌上看天空上漂浮的云,我也沒有制止。
每個人都有不開心的時候吧,可是他難過的話,我的心情也明朗不起來。
2016年6月2日。
吳世勛隨意的在身后的閱覽桌坐下來,空曠的圖書館里紅光灑滿了地板和一小塊墻壁,像失火一樣艷麗。
我在整理圖書的間隙里抬起臉,看著夕陽下他輪廓的影子,連一根根頭發(fā)都分明起來。
風(fēng)吹動窗簾,陽光透進來,暖色調(diào)的話面空無一人,我對他的回憶到此為止,藤井樹給渡邊博子的信就此收尾。
世紀(jì)美少年柏原棕在《情書》中飾演藤井樹,他閉著眼睛靠在窗邊的模樣,像是玻璃教堂里微微綻放的百合花。
風(fēng)輕輕吹過他的身體,在暖光色的朦朧光影中定格,驚艷了無數(shù)人。
捧著書連眼?也不抬一下的吳世勛有點兒像他。
可是好看歸好看,這么一直沉默的話,連凝滯的空氣里都彌漫著尷尬的氛圍。
說點兒什么吧,寒暄也好,什么都好,而且~~李智恩強行塞給我心形的情書,還想燙手山芋一樣灼燒著我的手掌心。
李知恩在羽,我們是好朋友對吧?所以請把這封信交給吳世勛。
姜在羽緊張:吳世勛,給你這個。
我顫抖著,指尖低頭把那封情書遞到他面前。
吳世勛那是什么?
他輕輕的撇一眼,怔愣一瞬順接過去,卻不立刻拆開。
吳世勛寫的什么?
吳世勛聲音里有幾句不可聞的緊張,這讓我的心在微微泛著酸澀感的同時,又產(chǎn)生了淡淡的失望。
奇怪,不該是這樣。
他應(yīng)該更傲慢些,就像他平常若無其事的一個人慢慢走在走廊上的模樣,就像他剛剛側(cè)靠著書架,皺著眉,專心低頭看書的樣子。
窗外是墨綠色的樹冠,響亮的蟬鳴聲在我耳朵里回響著。初夏一到,這些蟬就迫不及待破土而出,爬上樹的最頂端,用力的聒噪。
我盯著它干凈整潔的白色制服領(lǐng),突然有一種撲上去把信強回來的想法。
想要獨占面前,指尖修長,睫毛微顫的少年。
姜在羽是李智恩讓我給你的......
..........
吳世勛小心翼翼拆開紙張的動作驀然頓住了,空氣陷入墨般濃稠的沉默,連時間都流不動了。
在我瑟縮躲閃的目光里,他緩緩抬頭對上我的眼睛。
這次又是同樣的理由吧?她是你的好朋友,所以你要幫他。
吳世勛那我呢?我對你不好嗎?
無法形容那一刻的感受。窗外那些密集的蟬鳴全都消音,好像先前那樣迂回地踏上了一層層的旋轉(zhuǎn)樓梯,他一句話就可以讓我失重般急速墜落,接住我的是松軟的棉花糖。
吳世勛~~我對你不好嗎?
我可不可以理解為吳世勛也是有一點點在意我呢?
吳世勛疊這么麻煩,打不開。
她鼓著腮幫把情書塞回我手中,提上包,轉(zhuǎn)頭就走。
那么我的任務(wù)也算完成了。
姜在羽吳世勛。
他停住腳步。
吳世勛干什么?
姜在羽這次畢業(yè)郊游,你會去嗎?
因為我曾經(jīng)控訴他說話不看人沒有禮貌,他這會兒轉(zhuǎn)頭看我。
吳世勛這又是替誰問的?他的語氣在盛夏里聽起來涼涼的,我去不去和你又有什么關(guān)系?
總是說話不好聽的~~喜歡的你,奇怪的你。
沒完沒了的蟬鳴令人心煩意亂,緊攥的手心里也滲出了薄汗,一顆心臟跳隨著躁動不安的蟬鳴劇烈的搏動著,急促的鼓點一般。好像下一刻就要跳出胸腔。
姜在羽我很在意,我一邊深呼吸一邊心跳如雷的盯著他,你不來的話,就沒有人和我一組。
姜在羽不想在回到只有一個人的時候啦了。
微風(fēng)吹起窗簾,光線從窗戶的縫隙里進來,跳躍在她柔軟的睫毛上吳世勛看著我有些傻氣的眨了眨眼睛。
吳世勛......不早說。
他看著快把臉埋進衣領(lǐng)里的我,別過臉去清了清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