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勉勉強強在地上坐直身子，按壓著被撞痛的地方，我覺得自己無法呼吸，全身麻木，看著那三個初中生沖向我的弟弟。
?我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赐蝗话压魧ο髶Q成了克里斯。但現(xiàn)在，我仍然可以竭盡全力去制止這一幫狗娘養(yǎng)的，無論我將因此付出何等的代價。
【邁克爾嘆了口氣，把作業(yè)放在了一邊。他最近的成績正在走下坡路。而克里斯則明顯有要超過自己的趨勢，這是他和克里斯在小學(xué)的最后一年。小升初的臨近他越感不安。學(xué)習(xí)成績是他已知不會讓父親數(shù)落，克里斯無論如何也超越不了他的地方。失去了這個優(yōu)勢，克里斯無異于完勝了自己。而他和父親的本就處于谷底的關(guān)系保不齊會沖破谷底的禁錮。
麻煩已經(jīng)夠多了。
非要在任何地方都勝過自己。這個家伙才會滿意嗎？
他閉上眼睛做了一個深呼吸，將目光瞟向窗外。馬路兩旁的北美黃松已展現(xiàn)出熟悉而又柔和的金黃色。落下的松針在路上鋪上了一層天然的地毯。同它們一同飄落在地的楓葉和赤楊葉也昭告著秋日的到來。
邁克爾抿緊了嘴唇，強迫著自己看著小鎮(zhèn)道路上來往的車輛與行人，企圖把那些糟心事忘掉。
“邁克爾，中途放棄這可不像你啊。”?一個女孩的聲音說道。
“拜托，查莉。霍恩斯先生的作業(yè)已經(jīng)夠我受的了?！?/p>
“好啦...只要耐心琢磨肯定會有辦法的嘛...”
“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來做做看？”
“你忘了我才五年級嗎？”
“啊...好像也是...”
“所以接著寫吧——”查莉的嘴角揚起了調(diào)皮的笑容，她出手。有些顫顫巍巍的拿起了桌上的一個冒著熱氣英式茶杯，湊到嘴邊吹了吹，輕抿一口。
“哄！?。?！”
邁克爾被這一聲駭人的大叫嚇得一哆嗦，而瓷制的茶杯則從查莉的手中滑脫。在地上摔碎了。熱氣騰騰的咖啡濺了她一身。
"克里斯?。。?！”?邁克爾率先反應(yīng)過來，歇斯底里地大吼一聲。
樓梯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隨后是門被打開的咔噠聲。
“嘿...孩子們，噢——對不起...你們都沒事吧?”?亨利本想打開門，卻撞到了在一旁的克里斯。
“杯子碎了...”?查莉望著打碎的瓷杯，語無倫次的解釋著。
“嘿，要不是克里斯嚇我們倆，不然也不會出這種事情。”邁克爾憤憤不平的說。
“喂，周末了還不讓人放松一下？”克里斯雙手環(huán)抱著，顯然對自己的杰作似乎沒有一絲一毫的悔意。
“如果我告訴你幾個月后就要小升初考試你就不會想要放松了?！?邁克爾壞笑著說，“整天不復(fù)習(xí)還想進尖子班？”?他似乎認定自己的這句話可以瞬間澆滅克里斯囂張的氣焰，可誰知道克里斯缺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這使他有些摸不著頭腦。
“啊...這個...”亨利解釋著?！翱死锼挂呀?jīng)被市中心的國際學(xué)校提前錄取了，所以他可以不用考試直接去那里報道了?！?/p>
邁克爾心里一沉，這個該死國際學(xué)校一直是他心中過不去的坎。兩年前父親執(zhí)意自己去報考，結(jié)果自己卻以一分之差名落孫山。好像就是因為這個。從此以后父親對自己開始變得疏遠，愛理不理。
“噢，自從進了這個學(xué)校。我人生中的三場重要的考試都成了浮云?！笨死锼寡a充著。
“不用小升初?！?/p>
“不用中考?！?/p>
“不用高考。”
查莉輕輕咳嗽了一聲，他知道克里斯可能在吹牛。與此同時，隱隱約約聽見了一陣關(guān)節(jié)的清脆響聲令她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了邁克爾。
果不其然，那位受盡了屈辱的男孩，手早已經(jīng)緊緊攥成了拳頭?？煽死锼顾坪踹€沒有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為了讓氣氛不繼續(xù)惡化下去，她趕緊轉(zhuǎn)移了話題。
“我說。咱們是不是該解決一下眼下的問題啊？”
“噢...沒事的，我去拿掃帚?！?亨利說罷就要走。
“叔叔。”邁克爾閃身擋在亨利面前。“這就不用麻煩您了，讓克里斯來就好。”
“誒??!"
“這事可是你干的。”
“可是...”
“可是？自己犯了錯還指望別人給你收拾爛攤子？？”
“Yes?Sir！”?克里斯響亮的回應(yīng)了一聲，隨后學(xué)著中國軍人的樣子踢起了正步。
哭笑不得的邁克爾沖著克里斯的屁股上踢了一腳。
“我對此感到很抱歉，叔叔，弄壞了你們家的杯子..."邁克爾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對亨利說。?“我會和我爸反應(yīng)這件事的?！?/p>
“嗯...相比以前那個動不動就哭鼻子的他，這倒是個進步？”?亨利一只手放在了邁克爾的肩膀上。
“我可不這么覺得。”邁克爾神情嚴肅。“如果他改變的代價是被他無休止的捉弄，我寧可希望他還是以前的那個愛哭鬼?！?/p>
“其實也沒那么糟嘛...”亨利說。
“為什么啊?”
“他起碼有在改變啊...對吧？你作為哥哥讓讓他點......”?】
我蹣跚地跑開了。
我試圖讓自己認為我只是害怕芬恩，害怕他攥緊的拳頭。更害怕我再度受到傷害...
可這并不是我逃跑的真正原因，真正的原因是積累了數(shù)年的怒氣在這一瞬間徹底爆發(fā)?！凰脚诉@么多次，這次就是他的報應(yīng)。對，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就因為他是克里斯，就因為他是父親最疼愛的兒子。就因為他老是讓我難堪！就因為他什么都比我好！所以他必須為此付出代價！近些年遭的罪，受的苦。一次性償還??！我不收拾你...有人替我收拾你?。?！
但...是不是做得太過了啊...他可是我的親弟弟啊...
還來不及將其抑制，答案便送到了我的嘴邊:
“那又怎么樣？他就是一個成天就知道捉弄我，一點一點奪走我一切的混蛋啊，不是嗎?”
四個人同時向自己沖來，克里斯不知道該從誰先下手，實際情況也不允許他做出選擇。慌亂之下他隨手抄起披薩的紙盒，狠狠擲向其中一名初中生。對方意識到了危險趕忙閃身躲過。
率先沖上來的初中生，伸手攥住了克里斯的衣領(lǐng)，利用自己的體重優(yōu)勢不斷將他推向墻角。
“呃哈...”克里斯重重的撞在了墻上，還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胸口和腹部就傳來了一陣劇痛，他喘息著，口干舌燥，12月凜冽的空氣燒灼著他的肺葉。之前唯一一次體會到類似這種感覺的是在一年半前的冬令營。一位胡子拉碴的，自稱前海豹突擊隊隊員的大叔用其粗礦的南部口音教大家?guī)追N“實用的防身術(shù)”。而在不久前，這個該死的家伙就以某人的被子沒疊好為由罰大家在烈日下跑了十來分鐘。被如此折騰的學(xué)生們哪里還有心思聽他講話。但克里斯是個例外。
于是克里斯迅速收起了下巴，抬起雙手擋在自己的面前。對方又一次出手了，但被自己的胳膊擋下了。格擋令自己手臂的骨骼被撞得生疼。但克里斯忍耐著，尋找著最佳出手的時機。當(dāng)對方將他的關(guān)節(jié)內(nèi)側(cè)暴露出來的時候，克里斯找準機會用空出的左手沖著對方的關(guān)節(jié)內(nèi)側(cè)狠狠一擊。
對方攥緊自己衣領(lǐng)的手明顯放松了?？煽死锼箾]時間感謝那個南方大兵，趁著對方被打懵的一瞬間，他迅速用右手的手掌底部頂向?qū)Ψ较掳?。同時雙手死死扣住他的眼珠。
對方在自己的攻擊下不斷慘叫著，揪住他衣領(lǐng)的手完全松開，在空中胡亂揮舞，掙扎著。克里斯則趁機繞到了他的后面，脫離了他的控制。
可克里斯的后背撞在了一個人的身上，克里斯一驚，剛剛轉(zhuǎn)過頭，對方便舉起玻璃瓶。使勁砸在了自己的后腦勺上。
克里斯隱約感覺后腦勺似乎在流出溫?zé)岬囊后w，隨后便倒在了地上。徹底失去了意識。
“頭兒！...咱...咱是不是太過了...”?一名初中生看著在地上的克里斯，看著鮮血不斷從他的頭上流出，再看了看一旁拿著玻璃瓶，一臉殺氣的芬恩。
一個初中生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上前，把手放在克里斯的鼻子旁。
“還...還活著...”
“太過？你他媽看看我?。 ?芬恩拿開他的手，傷口扔在呼呼的冒血，臉上也青一塊紫一
塊。“媽了個巴子...老子長這么大還沒被打得這么慘...這家伙完蛋了...！?！?/p>
“那...你打算怎么辦？”
“當(dāng)然，黑鍋總要有人背。我知道這里有一條路可以去后臺。那里大概...”?他看了看手表?！叭趾箝_始演出。我們把這個海灘之子吊在那個該死的機器人上...讓他們來一次親密接觸...正好也可以完成那個醉鬼給我的委托...”
“不會有人看見吧...？”?
“不可能，表演前十分鐘所有的工作都做好了?！?芬恩不耐煩閉上眼睛搖搖頭?！澳悖堰@個該死的家伙抱起來，跟我去后臺。不然就來不及了?！?/p>
一個初中生以公主抱的形式抱起克里斯。跟著芬恩跑向舞臺，兩名受傷的同伙踉蹌起身跟在他們后面。到達舞臺后，芬恩抓住克里斯的兩肋。將其輕松的舉起。
金色的費斯熊已經(jīng)開始預(yù)熱。嘴部不斷地一開一合。金屬相碰的聲音沖擊著克里斯的耳膜。而處于昏厥狀態(tài)的克里斯已經(jīng)沒辦法掙扎了。只能任憑芬恩處置。而后者看準時機。把克里斯頭朝前放進玩偶張開的嘴里。
為了保險起見，芬恩將克里斯連帽衛(wèi)衣的繩子向后拉扯著，繞過克里斯的脖子。然后再繞過玩偶的脖子，下顎，在牙齒處打了兩個很緊的死結(jié)。這樣一來，當(dāng)演出一開始，人們就會看見克里斯被掛在玩偶上，隨著玩偶頭的轉(zhuǎn)動，而可憐巴巴的左右晃蕩著。
可他不知道玩偶的固定裝置是彈簧鎖。
他也不知道，按他的這個設(shè)計。
克里斯醒來后一定會因為呼吸困難而掙扎。
掙扎倒不是什么問題，問題在于如果克里斯的頭一旦離開了玩偶的嘴里，
哪怕一點兒。
那么他的體重。
就會把他活活勒死。
“好了，我們該走了?！狈叶饕粨]手，招呼著自己的跟班。“我們從儲藏室翻窗出去?！?/p>
距離演出開始還有五分鐘。
———分割線———
邁克爾邁著輕快的步伐從走廊里走出，舞臺上已經(jīng)放起了預(yù)熱的音樂。震耳欲聾的音樂和餐盤的碰撞聲，小孩子的嬉戲聲混雜在一起。
他的心跳的很快，身體似乎也因復(fù)仇的快意微微發(fā)著抖。百倍奉還嘛，自己被捉弄了一年多，他被一群高大強壯的初中生痛揍一頓，也算是平衡了，不是嗎？即便領(lǐng)頭的那個是鎮(zhèn)上有名的惡霸。
可...這樣真的可以嗎...？
邁克爾停在了里自己餐桌不遠的地方，惆悵的看了一眼走廊的入口。
還是過去看看吧...
邁克爾墊著腳尖走進了入口處。
禮品柜一片狼藉，到處都是散亂的塑料袋，披薩連著紙盒也被甩到了一邊，地上還有玻璃瓶的碎片，以及零零散散的血跡。
邁克爾心里轟隆一聲，他最不愿意看見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邁克爾順著血跡走著。繞到了舞臺的后方，血跡的盡頭是那只碩大的叫“費斯熊”的熊形電子玩偶。
【?“這是費斯熊，披薩店的吉祥物。也是...送給你們倆的生日禮物！。”?威廉一邊向克里斯和邁克爾介紹著舞臺上那只金色的大熊。一邊摁下了手中的遙控器。
費斯熊站直了身體，發(fā)出了憨厚的笑聲。
“嘿——！小朋友們，你們好！歡迎來到費斯熊家庭餐廳！”
費斯熊用起醇厚的嗓音向眼前的三人問候著，伸手摘下了自己的紳士帽，盡力彎下自己肥胖的身體，有些笨拙地行了個紳士禮。
三人被費斯熊滑稽的動作逗得哈哈大笑。
“憨憨傻傻的，對吧！”威廉站在兄弟倆的中間，伸手攬住他們，笑著說。
“爸爸...我好喜歡他啊——”?克里斯久久望著費斯熊，伸手撫摸著它腹部金色的毛皮，又伸出手指撥了撥它紫色的領(lǐng)結(jié)，嘴角上揚著，露出了俏皮的微笑?！癢hat?a?gentleman！”
“真不愧是阿夫頓先生?！边~克爾也笑了起來。“品味真不一般，竟然會喜歡這個超級大胖子——！”
“各有所好嘛...！”威廉拍了拍邁克爾的肩膀。“像我，就喜歡費斯熊的搭檔，那只金色的兔子彈吉他的技術(shù)可是很厲害的！”
“那你喜歡哪一只呢，盧？”
“當(dāng)然是霍斯船長——它真的很酷！”邁克爾笑著回答威廉。伸手直指向海盜船區(qū)域的那只海盜行頭的紅色狐貍。
“話說...”他伸手動了動一旁的克里斯。“阿夫頓先生，能不能分享一下，您為什么會喜歡費斯熊呢？”
“因為和他在一起。”克里斯很認真的回答著?！拔腋杏X很踏實?！薄?/p>
“克里斯！？”
邁克爾慌亂的沖上前，抓住他的下半身，向把他拉下來，可衛(wèi)衣死死鉤在上面。任他怎么扯都扯不下來。邁克爾絕望的準備再次嘗試，但是克里斯的衣角一次次在他顫抖的手里滑脫。
他踮起腳尖看了看金熊的情況，克里斯連帽衣的繩子在他的脖子繞了一圈，綁在了金熊的口腔內(nèi)。繩子綁得非常緊...只要克里斯的頭離開玩偶的嘴里...他就完蛋了...邁克爾的吞咽了一下，天殺的...這就是存心想讓他死啊...
克里斯似乎也恢復(fù)了意識，在玩偶內(nèi)發(fā)出了咳嗽和干嘔聲，雙手撐住玩偶的臉頰企圖掙脫玩偶的嘴。
“別動...！我來想辦法??！”?邁克爾大喊，可是樂聲淹沒了他的聲音?？死锼挂琅f顧自掙扎著。
“這個裝置有一個缺點，由廉價金屬材質(zhì)制成的彈簧鎖遇到濕氣或者碰到水會劇烈收縮，固定的金屬板會彈開，玩偶的液壓上下顎也會猛地閉合...其咬合力不亞于捕獸夾...機械版本倒還好...但讓員工們穿著這種服裝上臺表演...危險性...那更是不容設(shè)想的...?！?/p>
一年前聽到的話在耳邊回蕩著。
克里斯的頭眼看就要掙脫出玩偶的頭，邁克爾顧不了這么多了。雙手緊緊抱住他的下半身，把他盡力向上舉。
同時，電動簾幕開始慢慢拉開，音響的音樂戛然而止，隨后切換成了圣誕節(jié)歌曲悠揚的前奏。
僅幾秒鐘的時間。玩偶的身體突然蹦直了。上下顎迅速閉合?？死锼沟那邦~葉不可能承受兩邊同時施加的壓力。
隨著幕布的開啟，臺下的呼聲越來越高，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孩子們笑著，跳著。一陣一陣的起哄。
“費斯熊！費斯熊！費斯熊！”
但沒過多久，臺上的那一幕令一切都回歸沉寂。
隨后是一陣揪心的斷裂聲。
是鮮血噴濺而出。
是騷動和尖叫在一瞬間的爆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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