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春節(jié)到了。省里的慰問團興師動眾來部隊慰問演出。那時候,還講究大擺宴席隆重招待這一套,團里幾個公務(wù)員根本忙不過來,于是,政治處就讓我們連派十個公差去當臨時服務(wù)員。連里把任務(wù)分給了我們排,并讓我?guī)ш犎?。這碼子事算是對了我的胃口。坦率地說,那時候我是一個毛病成堆的貨色,肚子里勾勾彎彎的東西不少。去當服務(wù)員,美差一樁,吃糖抽煙啃蘋果是小意思,運氣好興許能交上個當演員的女朋友昵!
我立即挑選了九個戰(zhàn)士,命令他們換上新軍裝,打扮得漂亮一點,讓慰問團的姑娘們見識見識部隊小伙的風度。就在我指指劃劃地做“戰(zhàn)前動員”時,丑兵回來了。一進門就嚷:“狗”排長,要出公差嗎?”他這一嚷破壞了我的興致,便氣忿忿地說:“什么狗排長,貓排長,你咋呼什么!”他的嗓門立時壓低了八度,“排長,要出公差嗎?我也算一個?!蔽也荒蜔┑負]揮手:“去,去,你靠邊稍息去?!薄耙龉钜膊皇秦?,咋讓靠邊稍息呢?”丑兵不高興地嘟噥著。我問:“你不是去炊事班幫廚了嗎?”“活兒干完了,司務(wù)長讓我回來歇歇?!薄澳悄憔托桑竿婢屯?,不愿玩就睡覺,怎么樣?”誰料想,他一聽就毛了,說:“狗”排長,你不要打擊積極性吆!大白天讓人睡覺,我不干!”我的興致被他破壞了,心里本來就有些不快,隨口揶揄他說:“你瞎咕唧什么?什么事也要插一嘴。你去干什么?去讓慰問團看你那副漂亮臉蛋兒?”這些話引得在一旁戰(zhàn)士們一陣哈哈大笑。和丑兵一起入伍的小豆子也接著我的話岔說:“老卡——他們稱丑兵為卡西莫多——你這叫豬八戒照鏡子——自找難看。你們是美男子小分隊,拉出去震得那些演員也要滿屁股冒青煙。你呀,還是敲鐘去吧!”
戰(zhàn)士們又是一陣大笑。這一來丑兵像是挨了兩巴掌,本來就黑的臉變成了青紫色,他腦袋耷拉著,下死勁將帽子往下一拉,遮住了半個臉,慢慢地退出門去。我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說得有些過分,不免有些嗅悔。
從打這件事之后,丑兵就像變了個人,整天悶著頭不說話,見了我就繞著走,我心想:這個熊兵,火氣還不小睞。小豆子他們幾個猴兵,天天拿丑兵開心,稍有點空閑,就拉著丑兵問:“哎,老卡,艾絲米拉達沒來找你嗎?”丑兵既不怒,也不罵,只是用白眼珠子望著天,連眼珠也不轉(zhuǎn)動一下——后來我想,他這是采用了魯迅先生的戰(zhàn)術(shù)——可是小豆子這班子徒有虛名的高中生們理解不了他這意思,竟將丑兵這表示極度蔑視之意的神態(tài)當作了輝煌的勝利。
丑兵對我好像抱有成見,在一段不短的時間里,他競沒跟我說一句話。在排務(wù)會上,我問他為什么,他直截了當說:“我瞧不起你!”這使我的面子受了大大的損傷。使我更增加了對他的反感,這小子,真有點邪勁,他竟然瞧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