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nèi)恢復安靜,友人離去,鄭號錫并未打算相送,只安靜的靠在憑幾上,出來了半天兒神,這才問金泰亨。
“如今京都那位盯你盯得緊,你這剛回郴州就過來了,恐落她把柄?!?/p>
金泰亨笑著坐在他對面,方才金南俊坐過的位置。
“我倒不怕她捏我把柄,皇帝有心,有沒有把柄都是一樣的?!?/p>
“你如今愈發(fā)看得開,也愈發(fā)任性妄為了?!编嵦栧a搖搖頭,繼續(xù)說道:“那個人有消息了,前幾個月曾出現(xiàn)在祁山?!?/p>
“祁山? 他在川中?”金泰亨皺眉,那人本就一身孤膽,南朝亡國后,他更是不拘束縛,想要尋他恐難于登天。
鄭號錫見他皺眉,心下生疑:“那封信你沒收到?”
他恍然,想起今天過來的第二件事。
“先生不說我差點忘記了。那封信,我收到了只是未來得及打開?!?/p>
“怎么回事?”
“那時,張善正巧奉命送我回府,那孩子忽然沖過來送信,流云一眼看見信封上是一間客棧的花紋,便趕緊撕了信把那孩子轟走了。說起這孩子…我正要和先生賠罪,回郴州的路上我曾遇刺,那孩子在遇刺那晚消失不見了,不過,我已經(jīng)派人去尋了?!?/p>
“孩子?”鄭號錫有些疑惑,他派去送信的明明是丁芻,丁芻年歲已過三十,早已成家,可絕不是孩子。
“叫樸智旻?!苯鹛┖嘌a了一句,見鄭號錫依舊困惑,頓時眉頭更緊。
“來人,去看看丁芻回來了嗎?”
鄭號錫索性招手,吩咐下去,不一會兒,便見小廝拿著一封信回來了。
“公子,丁芻在驛站遇刺,身負重傷如今不能趕路,捎了信上午剛到,下人見先生會客正忙,便沒及時送上來?!?/p>
鄭號錫趕緊拿過信拆開來看,頓時明了。
“你說的那孩子,是丁芻在街上隨便拉的乞兒,他原想可以掩人耳目,不想竟弄巧成拙。”
“不是先生的人?”金泰亨頓覺有趣,那日樸智旻忽然沖過來送信,不過是為了解那當下馬墩仆人的圍。
流云說那孩子蠢笨,自己還笑,先生身邊的人哪里會有蠢笨的,卻不想,竟不是先生的人。
轉(zhuǎn)念又想到那日在帳內(nèi),他竟不惜冒充先生的仆人也拒絕伺候自己,能為幾兩銀子冒喪命之險來送信解圍,卻不愿被束縛在自己身邊換取富貴,當真是有趣得緊。
“說起來,我還沒過問你,為何要尋那個人?”鄭號錫拈著桌布一角的流蘇,有些疑惑。
“相良身受重傷,那東西,現(xiàn)在應(yīng)當是在他手里?!苯鹛┖喟櫭肌?/p>
鄭號錫聞言也忍不住跟著面色凝重,隨后了然。
“是了,當年南朝宮變……若他去取那東西,確實是理所當然。”
回到郡王府,流云正在校場練兵,他順口問了一句樸智旻人可找到了。
流云急忙下跪請罪。
“屬下失職,正準備回稟殿下,人找是找到了,只是沒能帶回。”
“哦?”金泰亨挑眉,“說來聽聽。”
密林深處
一堆篝火前,少年架著一只野兔烤的正開心,時不時扭過頭去看身后坐在樹下的男子,像是生怕他跑了一樣。
“烤好了,大俠你嘗嘗?!鄙倌昱e起烤兔遞過去,有些討好的意味,這少年,正是樸智旻。
那男子接過來,也不客氣就開吃了。
“怎么樣,好吃吧?!睒阒菚F有些小得意,別的不行,論烤些野味,那絕對沒得挑。
“不錯?!睙o名大俠點點頭。
“你看大俠,你這經(jīng)常在外風餐露宿的,我也能幫你做些吃的是不是?”樸智旻湊過去小心翼翼的說著。
無名大俠看著他笑的眉眼彎彎的樣子,問道:“你想跟著我?”
樸智旻被他一問,懵了一下,感情他這跟了一路,又是遞水又是烤肉的,您老還沒明白是什么意思啊?
不過,雖然大俠暫時不答應(yīng)收他為徒,先跟著總是有機會打動他的,便答道:
“對啊,我想跟著大俠你。”
“噢?!睙o名大俠點點頭。
“噢?”樸智旻又懵了,噢是什么意思啊,這是同意了?
“嗯?!?/p>
嗯又是身什么意思啊!!!
“所以大俠你同意了?”
“什么?”
“讓我跟著你啊?!?/p>
“那是你的事?!?/p>
“什么意思?!?/p>
“你若想跟,便跟著?!睙o名大俠看了他一眼,想跟著誰是他的事情,問自己做什么。
樸智旻徹底放棄了跟他交流,根本就交流不來啊!
不過,既然不趕他走就好。
“那,大俠,你這是要去哪里啊,往北走嗎?”樸智旻時刻不忘恩公的教誨。
“往東。”
他松了口氣。
“往東是去哪里?”
“淮嶺?!?/p>
“要去那么遠的嗎?”樸智旻咋舌,淮嶺是川中最東邊的屬地,過了嶺關(guān)就是一望無際的大海。
“你不想去?”
“沒有沒有。”樸智旻連連擺手,我跟著您,您說去哪兒咱就去哪兒。
人在屋檐下,還是他死皮賴臉求來的屋檐下,自該是低頭。
一夜無話。
清晨,樸智旻醒來時,忽然發(fā)現(xiàn)身旁空空如也,只有那個包裹著那把黑劍的黑布還在。
他瞬間清醒,站起來四下打量,忽然耳邊傳來劍聲,他便順著聲音往前走了幾步,發(fā)現(xiàn)前面是個湖。
一個男子光著上半身,站在湖中央練劍,那湖水剛好及他腰間,男子抬腕揮劍,平靜的湖面瞬間激起半丈高的水浪,濺起的透明水花在空中炸開又落下。
男子本就白皙的皮膚在此刻水珠的映照下看,更像是一塊沉淀千年的好玉,只可惜,那白玉上,縱橫交錯著一條條扭曲的粉色傷疤。
這大冷天兒的,樸智旻光看著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等到大俠練完,他才跑過去,蹲在湖邊問他。
“大俠,你不冷嗎?”
“不冷。”大俠收劍,走到了岸邊,蹲在他身旁洗臉。
樸智旻見狀也趕緊跟著他伸手掬水洗臉,卻在碰到水的瞬間縮回了手,忍不住呲牙裂嘴。
這水也太冰了吧……
無名大俠洗完臉,穿好衣服,背上劍往樹林中走去,樸智旻忙起身跟上,最終還是放棄了洗臉。
“大俠,我餓了?!?/p>
“前面不遠有個小鎮(zhèn)?!?/p>
“你怎么知道?”
“地上,有車軸印?!?/p>
晨光東霜間,兩個人一前一后,朝著日頭升起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