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疼得只感覺得到疼。全身上下的每一處關(guān)節(jié),每一寸皮肉都猶如被火灼燒炙烤一般,疼得我真想一死了之。恨只恨我現(xiàn)在連抬抬手都做不到,更別提自裁了。
耳邊傳來雜亂的聲音,完全沒心思去分辨那是什么。
我這才知道,原來雖然人在絕境中會本能地求生,但當這絕境是面對極大的痛苦時,唯一的信念就只剩求死了,而且是越快越好,越干脆越好。
他娘的,這毒應該很猛吧?怎么到現(xiàn)在老子還沒死,要跟這里干受罪啊——!?
我的公主哎!我的小女鬼呦!我求求你們了,給個痛快行嗎???我寧可給那大猞猁啃一口……
“……小哥……胖子……潘……”不知道過了多久,反正對于我來說那幾乎是一個世紀,我實在忍受不了了,硬撐著從牙縫里擠出幾聲叫喚。
“我在,你再撐一會兒。”低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是悶油瓶。
我突然很想哭,很想告訴他,我真的太難受了,撐不住了……我不知道我哭了沒有,那種仿佛下一刻就會自燃的灼熱感讓我懷疑自己其實已經(jīng)熟透了,就算眼淚流出來也會在第一時間蒸發(fā)干。
“小哥……讓我……死吧……”我哀求他。也幸好是他,要是胖子,還真可能下不了手。悶油瓶的話,一定有方法在最快的時間內(nèi)讓我解脫的。我拼命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像搜尋救命稻草一樣尋找著他的身影,可惜眼前就像蒙了一層霧,根本什么都看不真切。
我本以為悶油瓶會利索地擰斷我的脖子或是點了我的死穴什么的,沒想到咬牙等了半天,竟聽到他隱含著滔天怒氣的喊聲在耳邊炸開:“你想都別想!給我挺著!” 這好像是我第一次見他這么生氣,生氣到媲美奧斯卡影帝的演技都掩飾不住的生氣……為什么?
我知道我這種求死的行為很孬,那也應該是孬到不值得他為我生氣才對啊…… 其實我也不想死……還有那么多謎題沒有解開,三叔還行蹤不明,二叔說要告訴我的事情還沒有說……還有,還有悶油瓶的身世,才剛剛有了眉目……我們還沒有找到解決尸化的方法……他還沒有平安……這個時候死了,我真的不甘心……但是,我也真的承受不住了…… 過分的痛苦讓我想大叫,出口卻支離破碎成呻吟……
“吳邪!吳邪,你不能死。你答應過要幫我找回記憶的,你欠我的!”悶油瓶的聲音聽起來急切而遙遠。
是……我是欠他的,他救過我那么多次,欠得太多了。而我就答應過他那么一件事都還做不到……如果你消失了……如果你消失了……
“再找一個人吧……會發(fā)現(xiàn)你不見了的……人……” 我很想遵守對他的承諾,不過現(xiàn)在,即使我不想死……只怕……也不行了……
“吳邪!”悶油瓶的聲音在遙遠的天邊變了調(diào)。感覺到微涼的手拍著我的臉,清爽的感覺緩解了痛楚,我本能地想向這低溫的源頭靠近。
悶油瓶好像一直在叫我,可我已經(jīng)漸漸聽不分明了。最后依稀可辨的好像是他問我:“吳邪,為什么……你……只有著急生氣的時候……才會叫我的名字……?” 這件事我從來沒有注意過,大家都叫他小哥,我也就跟著這么叫了啊,為什么他要在意這種事呢?腦海中嗡嗡地回響起胖子說過的話……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人……沒有人叫他的名字了啊……就連三叔,都沒有…… 如果,這竟然也能是你的心愿的話……我努力地動著嘴唇,想要發(fā)出聲音。
“張……起靈……起靈……”我突然笑了一下,接著叫他,“……悶油瓶……” 體內(nèi)的毒大概終于發(fā)作到了極點,全身一陣徹骨的灼燒劇痛之后,所有的一切都遠了…… 悶油瓶的聲音,悶油瓶的樣子……全部都遠了……全部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霧中…… 不知過了多久,我看到那片迷霧中一只墨色的麒麟向我走來,很大,有一人多高,默默地伏在我跟前。我遲疑了。它是讓我坐上去嗎?然后呢?是載我上天還是入地?
苦笑了一下,現(xiàn)在問這種問題,已經(jīng)沒有任何意義了吧,又不是我能做主的……能派出這么一只黑麒麟來接我,上天入地我也都沒有怨言了。 黑麒麟腳下,地獄的業(yè)火在燃燒著,僅是熱浪就快要讓我變成烤肉了,可是在麒麟背上的感覺卻是騰云駕霧的,冰火兩重天般不和諧。
最終,我因為受不了這水生火熱的煎熬,在見到閻王爺之前,斷了神識知覺……
“哎!哎!”我感覺有人推了我兩下。有聲音從遠處接近,最后停在我身邊?!斑@怎么還沒醒???小哥,你不是說……他會不會闖不過這關(guān)???”
這聲音非常耳熟,我經(jīng)常聽到……我靠,這他娘的不是胖子的聲音嗎?我怎么會聽到他的聲音?等等,他剛才說什么?難道,連悶油瓶也沒有能躲過那個詭異公主的各種暗算,他們現(xiàn)在是和我在底下會合了?
一想到這兒我就激靈一下子醒過來了,一把抓住身邊的胖子大叫:“你們怎么也死了!” 胖子給我嚇了一大跳,叫著娘就一把把我甩開了,還連退了好幾步,邊撤邊喊:“哎呦我操!天真起尸啦!” 我給他這一甩弄得有點頭暈,躺著緩了一會兒才又睜開眼睛。喃喃地納悶道:“我這是起尸呢?原來……起尸是這種感覺?”
“唉……”隨即我聽到一聲沉悶的嘆息,轉(zhuǎn)頭看過去,悶油瓶靠廊柱上,用那種萬年不變的淡定眼神看著我,語氣卻透著無奈:“你沒死。”
“???”我一時還真反應不太過來。胖子也有點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靠近我,在我鼻子底下探了探,又在我脖子上搭了搭,這才鬼叫著:“哇塞!小天真,你這可真是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啦!”
我對他無語,也那份沒力氣和他貧嘴,就問他這是怎么回事,他們是怎么救了我的。
“救你的人不是我們……”胖子對著我笑得很賤。我心里咯噔一下子,心說不會吧,又遇上玉礦那檔子事了?這回還好,最少我們知道我們是要給誰陪葬。正要哀嘆,就聽胖子接著說到:“是小哥救了你?!?
我在心里這通暗罵胖子:讓你小子說個事情又不是說相聲,你丫還給老子抖起包袱來了!
“話說回來,天真小無邪,胖爺我還真沒看出來,你原來這么英勇啊,這上去就把小哥給撞開了,自己生生挨了一箭!你知道不,這箭在你左肩上可是穿個透心兒涼的洞,我們都當你沒救了呢。關(guān)鍵時刻,還是得看人家小哥的。你那一撞雖然讓他避開了要害,但那箭還是穿透了你,劃傷了他的胳膊,傷口立馬就變色了。誰知人家不慌不亂,抱起你就跑,還叮囑我們先撤回之前的營地,如果一天之內(nèi)見不到你們回來,就另想辦法找出路?!?
我那時候毒發(fā),根本不知道悶油瓶也中了毒。難怪我一心求死的時候他會那么生氣,換成是我,忍著毒發(fā)的痛苦拼命救一個人,而那個人竟然說他想死,我也得氣得七竅生煙。
“那后來呢?你是怎么解了那種毒的?”我問悶油瓶,卻看見他已經(jīng)靠著柱子睡了。雖然知道他一向淺眠,但他也是毒傷初愈,我和胖子都很默契地互遞了個眼神,壓低了聲音,由他繼續(xù)給我解惑。
原來悶油瓶是抱著我跑到了那個藥廬,在那里找到了解藥把兩個人身上的毒都給解了。悶油瓶告訴他們說這種毒是炙熱藥性的,剛中的時候我們都有高燒的跡象,饒是悶油瓶中毒比我淺得多,身上的紋身也全都顯現(xiàn)了出來。而我,在解了毒之后還睡了一天多。
我試著動了動,全身的骨頭像被拆了重組過似的,每一處肌肉都在酸痛,身上青一塊紅一塊紫一塊的,都快能湊一幅牡丹圖的了,我知道這是中毒高熱之后皮下血管崩裂造成的淤血現(xiàn)象,就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好了。再動一動,就覺得內(nèi)臟都跟著疼,索性也就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