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是血地爬起,羅根用還算完整的右眼望向面前肥胖的青年,扯出一個詭異的微笑。
“你確實很強……”羅根撿起在地上的兩把斷刀,再次擺出一個迎擊的姿態(tài),“但是你一定活不過今夜?!?/p>
而他面前的肥胖青年,則露出了一個更加詭異的微笑。
“臨死之人,說什么大話?”青年臉上的褶子一陣抖動,隨即幾縷口水就順著他的嘴角流了下來,滴落到地上,把地上堅硬的石磚腐蝕出一個個的小坑。
在他這個年紀,本該是朝氣蓬勃的青年??伤臉幼訁s怎么也跟“朝氣蓬勃”聯(lián)系不到一起:圓滾滾的身軀臃腫而笨重,而多層的下巴使得這個青年的面孔更加丑惡。
事實上,他才是真正的暴食。銀行里德蘭克等人所遭遇的只是暴食的一只寵物罷了。而他真正的目的,是麻痹德蘭克等人的心神,讓他們以為一切都結束了。這時,真正的暴食再在半路出手,把他們殺個干凈。
而小鎮(zhèn)的外來者,是不在小鎮(zhèn)規(guī)則之內的。他們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不會被“刷新”,更不會復活。
“為什么?”羅根突然問道,“你們到底為什么要這樣做?”
“‘這樣’?”暴食歪了歪頭,讓人擔心他的脖頸會不會因為承受不住重量而斷裂。
這個臉上掛著慵懶的胖子咧開嘴笑了:“你是在詢問我們?yōu)槭裁匆圃爝@些殺戮?”
“因為我們想?!?/p>
五個字從暴食的口中吐出,他臉上的慵懶在一瞬間轉變成極致的嗜血和邪惡,那肥碩的身體爆射而起,矛頭直指羅根!
稍微緊了緊手中的兩把長刀,再沒有過多的言語,羅根也朝著暴食撲了上去。
長刀的刀刃利落地劃開暴食的胸腹,帶著血腥味的腸子直接滾了出來,只不過這足以讓平常人哀嚎著倒地的一擊對于暴食來說卻仿佛沒有任何作用。那詭異的微笑仍然在他的臉上,而他的雙拳也依然朝著羅根打了過去,方向和軌跡沒有絲毫改變。
即便這個家伙身形龐大得有些異常,可動作卻是出乎意料地敏捷!當羅根一擊失手之后想再次攻擊,就已經失去了機會。因為暴食的雙拳已經結結實實地打在了他的胸腹,而通過身體上的痛感來判斷,暴食的這兩拳要是打在一塊鋼鐵上,那塊鋼鐵一定會粉碎。
他向后倒飛出去,重重地撞在一棟居民樓的外墻上。而他的胸腹已然凹陷了一大片,在漸漸滲出血液。
“啊……”伴隨著痛苦的呻吟,羅根倒在了地上,眼神在慢慢地散開。
暴食幾步跨到他的身旁,伸手想要去抓他的領子。
“不知死活?!北┦逞壑虚W爍著可怖的兇光,“一個人類竟然妄想挑戰(zhàn)我們的權威!”
一把血色的短刀被他身后抽出,在短暫地揮舞后,他直直地朝著羅根的面部刺了過去!
而就在這時!
羅根一躍而起,躲過了這致命的一刀,隨即拳頭便如雨點般轟擊在了暴食的胸口之上。在這暴風般猛烈的攻擊下,盡管無法對自己造成什么實質性的傷害,但暴食還是連連退后。
“你這樣沒用的?!北┦澄⑽⒌乩湫?,短刀朝著羅根狠狠地劃了過去,“給我死!”
兩只腳尖挑起兩邊的長刀,跳到他的手里,這個蒼老的老人給人的感覺此時像是獵豹般危險。他用力地揮舞刀刃,一只對準的是暴食的脖頸,而另一只對準的,則是他的手腕!
在刀口上生存的五十年中,羅根只有寥寥幾次失手。有些時候是因為技不如人,有些時候則是因為心神不定。而這次,兩者兼而有之。
刀刃切在暴食的手腕和脖頸上,卻只切進去了短短的一層,當觸及到骨骼的時候,就怎么也切不進去了。
血紅色的匕首刺進羅根的左胸,讓他的眼球幾乎凸了出來,這是他全身唯一的要害,只是很少人知道。
“從那扇門背后來的吧?”暴食笑了笑,把刀推得更深了些,帶起羅根的悶哼。只不過這次不再是偽裝的了,而是真真切切的痛苦。
“即便在這個鬼地方,我弱小得像一只螞蟻。”暴食把刀刃全部沒入羅根的胸口,嘴角瘋狂地上揚,“我一樣也能把你們這些垃圾干掉……”
子彈穿破空氣,也貫穿了暴食的腰。李暮雨握著一把手槍,眼神鋒銳而堅定。
“把他放開?!崩钅河赀B續(xù)扣動扳機,子彈帶著呼嘯噴射而出,“然后滾回你該回的地方!”
暴食快速地橫跳,龐大的身軀總與子彈擦肩而過。而但他輕車熟路地躲開了最后一枚子彈時,他把目光投向了秋葵兄妹的眼睛——他們的瞳色吸引了他。
“冰霜巨人之血想必就在你們的身上嘍?”暴食的眼神變得熱切,“把它給我,我可以讓你們有尊嚴地死去?!?/p>
秋葵眼中滑出一滴淚,轉瞬間凝成一顆珠子,正是她講解歷史時,展示給德蘭克等人的那一顆。
“如果你想要,就來搶?!迸nD拔劍,而眼神比劍更要鋒銳,“預先說明一下——我的朋友是卡巴克族。”
堅硬的銀黑色物質從德蘭克身上升起的那一刻,他很確信自己從暴食的眼里看到了一種他本部不該有的感情——那是恐懼。
“他們懼怕卡巴克?”德蘭克朝著秋葵輕輕地問道。
“卡巴克對于這類卑劣的魔鬼是天生克制的?!鼻锟c頭,“我們會掩護你……把卡巴克刺進他身體內的那一刻,我們就贏了。”
隨著一個自信的微笑,暴食的身體竟然突然膨大了起來!飛速生長的肌肉直接撕裂了他的皮膚,讓他的體表變得鮮血淋漓。而異變還不止如此!他的嘴巴驀然變成了一張巨口,像是河馬般巨大,還帶著幾排鋒銳的牙齒!
現在的暴食,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個怪物!暗黃色的肌肉塊棱角分明,卻毫無美感,上面蜿蜒的血管也只讓人覺得惡心。比常人多了幾百斤的脊髓直接撐破了他的脊柱,所以他只能保持一個彎曲著身子的姿態(tài),真難以想象他身上的那些剩余的關節(jié)到底怎樣承受這樣一個恐怖的重量!
如果德蘭克徹底變身,大概也只有兩米多高?而德蘭克敢肯定,即便自己再長五十公分,比暴食差得也不止一點!在常人看來,這家伙就像是一個巨魔般魁梧!
“聽好了,暴食?!钡绿m克的雙手化作兩把修長的尖刀,即便眼神有些晃動,但依然還算是堅定,“我奉勸你不要動手……否則你一定會后悔。”
“我可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樣的蠢貨?!北┦彻笮?,“沒有人敢挑戰(zhàn)我的權威……不過你倒是顯得很有趣。”
“必須要殺死他,這個結界才能解開?”德蘭克扭頭向秋葵問道。
“……對?!鼻锟黠@遲疑了一下,雖然很短,但還是被德蘭克捕捉到了。他的內心逐漸浮起了懷疑,只是他清楚現在不是想三想四的時候,既然都走到這一步了,就要跟著走下去。
“你們所有人都后退?!钡绿m克兩手的銀黑色物質邊緣逐漸鋒銳起來,化作兩把利刃,“這家伙不像是好對付的樣子。”
“正是如此才要與你并肩戰(zhàn)斗?!蓖郀柣餃喩矸派涑鰪娏业墓?,讓她的容貌更美艷了三分,“小弟弟……你帶著羅根他們回去,這里我和德蘭克來處理?!?/p>
“我不會走的?!绷劝哑岷诘亩虅ξ赵诹俗笫?,另一只手則握著那根能夠抽打靈魂的鞭子,即便渾身是血,這個少年蒼白的臉上依然寫著狂妄,“我會讓這個家伙后悔把我弄成這樣?!?/p>
“嘖嘖嘖?!北┦忱湫?,一張堆滿肥肉的臉上遍布諷刺,“從那扇門后來的存在……果然有膽量呢?!?/p>
“你們走吧。”這個可怕的,身上流淌著粘液的巨人朝著德蘭克身后的一眾人招手,“等殺掉他們三個后,我才會來處理你們。這中間大概有三個小時的間隔……去做你們想做的事吧。”
說著,他腹部突然突出幾根肥壯的尖刺,看起來雖然沒有德蘭克手上的利刃鋒利,卻比其更有威懾力。
唐默默點了點頭,帶著重傷的李暮雨和羅根離去。拉海爾和阿提拉看起來有留下來的意思,可最終還是默默地退去了。即便生活在這片瘋狂的土地,做著黑暗的職業(yè),可他們還是想活下來的。
“抱歉,德蘭克?!卑⑻崂蝗婚_口說。
“沒事?!钡绿m克揮了揮手,“把李暮雨和羅根保護好,否則一會去找你們算賬?!?/p>
三人身體前傾,手持著不同的武器,都在緩緩地移動著自己的位置,尋找著最佳的攻擊方位。而被圍在中間的暴食則絲毫沒有移動的想法,他只是站在那里,微瞇著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在幾個呼吸后,德蘭克出手了!
不僅是銀黑色的利刃伸長,德蘭克的身體也跟著動了。在一個流暢的轉圈后,暴食的腹部被被完完全全地劃開,流出一串青綠色的腸子!而瓦爾基里也隨之出手,她矯健的身形猛地躍起,把兩把雙劍插在了暴食的肩頭。
而出手最慢的是柳先,也是他帶動了暴食的動作。相比于之前的不慌不忙,在柳先丟出了那一把黑色短劍后,暴食的臉色才真正變了。他肩頭的肌肉用力抖動,在夾斷了瓦爾基里那一雙無堅不摧的長劍后,他一腳踢開了德蘭克,順便折斷了他留在自己體內的卡巴克利刃。隨即,他躲開了這把小劍,然后回身把他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現在你們完蛋了。”暴食把玩著手里的短刀,再次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即便身上有好幾處可怖的傷口,他卻跟沒事人一般。
“卡巴克對他無效?”德蘭克驚駭地說。
“不……那只是因為你沒有刺到更深的地方?!蓖郀柣飦G開手里的兩把斷劍,身上的光芒與眼中的殺意一同變得更加熾烈,“把那柄短劍給我!”
“給你?好?!彪S著一聲響亮的口哨,暴食把短劍朝著瓦爾基里丟了過去,“接好了,美女!”
那種可怕的感覺再次浮現,德蘭克眼睜睜地看著短劍刺向瓦爾基里,卻無法移動。他看到了瓦爾基里眼中的驚恐——那不僅是她眼中的驚恐,也映射著德蘭克自己的恐懼。
“你是個失敗者……”德蘭克聽見心里有個聲音在刺耳地笑,“你被放逐……被輕視……你的力量和地位給你帶來的只有痛苦……”
還沒真正觸及瓦爾基里的身軀,那枚短劍在空中的氣流就已經撕裂了瓦爾基里的白色盔甲,露出幾片美麗的肌膚。暴食饒有興趣地看著她的樣子,露出惡心的笑容。
“倘若那個人是代克絲,是茱莉亞呢?”德蘭克心底那個聲音又重新說道。
“閉嘴!”德蘭克咆哮。
巨大而不可思議的力量一瞬間充斥了他的身體,銀黑色物質升騰咆哮,令他的身體膨脹了將近一倍!他暴怒地抓下了那把短劍,任由劍氣把自己身體劃得遍體鱗傷,而隨著一聲更加憤怒地咆哮,他把短劍反擲了出去!
“不可能……”德蘭克聽見柳先喃喃低語,“這把劍不刺中目標絕不會停下……”
“骯臟的螻蟻!”德蘭克大聲地吼叫,身體中突出無數根鋒利的尖刺。
“你是……你是……”三秒鐘前還在冷笑著的暴食此時已經喪失了所有驕傲,目睹了向自己飛來的纏繞著銀黑色物質的短劍,這個怪物的眼里此刻只有驚恐。
德蘭克忽然伸手,握住了短劍。這是他第二次,令這把詭異的劍強行停下!
他目視著暴食眼里的恐懼,然后面無表情地,把劍刺進了他的心臟。
暴食忽然大笑起來,在極度的疼痛下,他身上的肥肉一顫一顫地,但看起來沒有一點喜感,只有詭異和奇怪。
“你原來是……”還沒說完話,暴食就徹底咽了氣。而迅速的,他的身體化作一攤惡心的黃水,在地上流淌,就像那些人們心中的河。
“結束了?!蓖郀柣矬@魂未定地拍著胸口,卻發(fā)現胸口幾乎已經完全赤裸,不禁驚叫了一聲。
而柳先則面色復雜地看著德蘭克,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暴食腐爛的身體后,空氣突然急劇收縮起來,黑色的氣流盤旋繚繞,竟露出了一扇門。門后映照著旋轉的星空,只是看起來讓人并不覺得美,反而覺得無盡的詭異。
“是……”柳先的表情忽然在一瞬間變得極度驚恐,“是那扇門?。?!是那扇門!?。 ?/p>
“別慌?。 北M管這么喊著,瓦爾基里的臉色也在霎時間變得十分蒼白,她死死地咬著牙,瞪著那扇奇怪的門,表情仿佛要一口將其吃掉。
門內,走出來卻不是什么可怕的怪物,而是一個一頭白發(fā)的老人。值得一說的是,他的瞳孔和秋葵兄妹一樣,也是那種奇怪的冰藍色。
老人微笑著望著德蘭克三人,散發(fā)出遠山般的淡雅氣息。而在這股淡雅氣息的背后,德蘭克感受到的卻是非同一般的寒冷。
他忽然走了,幾步就跨到了德蘭克的面前。帶著微笑,他伸手撫過德蘭克的臉頰,輕聲說:“謝謝你?!?/p>
他沒有跨回門去,而是就這么佇立在原地,仿佛想多看德蘭克兩眼。而就是老人那么輕輕地一撫,德蘭克的思維瞬間遲緩起來,他只是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不像剛剛那個咆哮的勇者,反倒更像是個初出茅廬孩子。
只是在一個眨眼的瞬間,老人和那扇門,就這么憑空消失了。
德蘭克無神地望向手心,那里是一顆冰藍色的珠子,不知在什么時候出現在他的手里的。而這顆珠子與秋葵藏在眼眶里那顆不同的是,這里面所刻畫的是德蘭克三人斬殺暴食的情景,少了幾分痛苦和悲傷,多了幾分壯烈。
而他望向周圍,已經發(fā)現街道上的一切血跡和尸體都消失了。暴食那龐大的身體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是幾個歡笑的孩子。
原本是黑夜的小鎮(zhèn)竟然在一剎那之間轉變成了正午,天空的陽光普照,時間回到了詛咒發(fā)生前的樣子。
“這想必就是秋葵所說的‘刷新’了?!绷日f,緊接著響起“撲通”一聲。
德蘭克和瓦爾基里連忙回頭看,卻發(fā)現柳先已經倒在了地上——經過連續(xù)的幾場高難度的戰(zhàn)斗,他已經體力不支。
……
在熱鬧的酒館里,死里逃生的青年們和老人喝得大醉。
“接下來之后,你們準備去哪?”德蘭克對著秋葵兄妹問道。
“去哪都好,總而言之離開這個地方。”牛頓把一大杯酒灌進自己的喉嚨,“我解放了??!”
“是啊?!泵嫔t潤的秋葵跟著溫柔的笑,“去哪都好,只要離開這里。我們解放了?!?/p>
“好?!钡绿m克點了點頭,隨即轉向柳先,“那你呢?”
“我無所謂。”柳先把頭轉過去,“在哪都好?!?/p>
“那我就請你在這里養(yǎng)完傷之后再離去吧,神靈殿下?!钡绿m克半開玩笑地說,“畢竟你知道,我會很需要人手?!?/p>
“我的控制臺和武器可以留給你?!迸nD從兜里掏出一串電子鑰匙遞給德蘭克,“他們會把任何試圖殺死你的敵人碾碎,當然,前提是你在這個小鎮(zhèn)內?!?/p>
“短時間內……我們大概是不會離去了?!碧撇遄?,“直到我們發(fā)展起足夠把博丹碾碎的勢力為止?!?/p>
“這是個寧靜祥和的小鎮(zhèn),你想拓展勢力并不那么容易?!绷_根說,“但是我會協(xié)助你們,在任何時候,一個電話我就會到?!?/p>
“天啊,老爺爺?!崩钅河晡孀∽彀?,“我是真的很吃驚……一位強大如您的戰(zhàn)士竟然會幫助我們?”
“我知道你是在夸贊我……不過聽起來真的像是嘲諷?!绷_根喝了一口酒,“我之所以會留下來,一方面是因為德蘭克的強大,另一個方面則是因為……?!?/p>
他忽然笑了笑:“不說也罷?!?/p>
“因為他與你們有共同的仇人?!蓖郀柣镅a充道,“他一直想殺掉博丹?!?/p>
“拉海爾和阿提拉呢?”李暮雨突然問道。
“傍晚之時才想起他們,想必他們在你心里沒有多大地位。”唐說,“他們覺得很虧欠德蘭克,不好意思見他,于是就先行離開了?!?/p>
“的確?!绷赛c頭,“那兩人最后逃離的行為只有最卑劣的混蛋才會做出來?!?/p>
“好啦?!钡绿m克拍拍柳先的肩,“誰都想活下去……我們不必責怪他們?!?/p>
短暫的沉默后,秋葵又提起了一個話題。于是大家又熱烈地交談了起來,可快樂總是短暫的。他們將一同度過這個傍晚,也許還能一同度過一個深夜。而在此之后,他們或將不得不各自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