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fēng)肆虐,大雪紛飛,萬里無一物。突然一輛馬車自西北狂奔而來,滿是銀白的大地被染上了一抹紅,顯得格外不協(xié)調(diào),就像一匹白色的駿馬頭部有了幾處花色。
趕車的馬夫一邊狠狠地抽打著馬屁股,一邊不停的向車內(nèi)張望,奇怪的是,抽打馬屁股時眼里的那股狠勁在他轉(zhuǎn)向車里的瞬間變得那么溫情,那么充滿敬意,更滿是關(guān)切。
獨孤劍秋靠在馬車里一動不動,血仍在不住地流,可仿佛流著的血不是他的,不僅血不是他的,就連生命已與他無關(guān),原本帥氣的臉上卻看不出一絲生機,應(yīng)該明亮的眼睛卻是那般蒼涼無神,似乎歲月已經(jīng)從他的眼中快速流盡。
可他卻還年輕。
八年前,他初出茅廬,懷著滿腔熱血闖蕩江湖,機緣巧合之下結(jié)識了馬超,這個改變了他一生的人,從創(chuàng)立天山派時的事業(yè)有成,有權(quán)有勢,人生贏家,到今天的手足背叛,被人追殺,生無可戀。如果說人這一生最不愿看到的事是自己辛辛苦苦爬到了山頂,卻突然一下子跌落山底,倒不如說是一個相信對方就像相信自己一樣的人背叛自己。
風(fēng)依舊很烈,似乎恨不得刮走一切,讓“它們”都完全裸露,曝光在這片大山之上,當然,已然呈現(xiàn)在大山上的除了一尺厚的雪,就只有這輛馬車,和馬車上這“一個半人”。
月光格外明亮,明亮的足以照亮每一寸土地,讓一切的骯臟與陰謀都無所遁形,讓所有的“交易”都能擺上臺面。
馬兒走的愈來愈慢,或許是因為趕了太久的路,已然疲憊,或許是它感覺到危險的氣息已離它愈來愈遠。趕車的馬夫也不再鞭打馬兒,任由它走地快或慢,只是呆呆的看著車內(nèi)之人,猶豫良久,終于走進去說了句“二爺,今夜的月光好美,你不妨起身看看”。
“二爺”,這個稱呼是他在建立天山派之后別人對他的稱呼,那時的他是多么的風(fēng)光,多么的神氣,何等氣派。可如今的他,哪還有往日的神氣。
獨孤劍秋緩緩的往后靠了靠,不知道是由于流血過多而使渾身乏力,還是他已對生活沒有了過多的積極。顯得那么無力,更多的是無助。
他還是沒有起得了身,何況他現(xiàn)在也懶得起身,這里的月光再美,再亮,也不能普照在天山上,天山上依舊一片漆黑。
馬車進了輪臺城,馬夫已然很餓,也很疲倦,就想吃碗面條然后美美的睡上一覺,他雖然以前并無大富大貴,但至少衣食無憂,從未想過一碗面條竟然對自己有這樣大的誘惑力,他把馬車趕到一個漏天的面館前停了下來,跳下車然后對獨孤劍秋道:“二爺,下來吃碗面吧,好久沒吃碗熱乎的了,聞著都香”,半響,獨孤劍秋才緩緩地揭開車簾,走了下來,這里與其說是一個露天的面館,倒不如說是一個可以吃面的小攤,可這里確實“高朋滿座”,所有的桌子上都坐了人,只有一張桌子是空的,一個伙計笑臉跑過來道:“兩位爺請坐,吃點什么”,然后勤快的去擦桌子和凳子,獨孤劍秋瞟了一眼這里的每一位食客,他們都吃的很慢,似乎生怕這碗面被吃完,或者說他們根本就一點也不想吃,那他們留在這里干嘛呢,獨孤劍秋又看了看他們的左手,要么放在離包袱很近的地方,要么手里邊臥著劍,顯然他們不是不想吃太快,而是不敢吃太快,可見每個人警惕性都很高,莫非他們也全都是逃亡之人?答案顯然是否定的,獨孤劍秋又看了一眼伙計,在這種場合扮演笑臉人,足見這伙計才是領(lǐng)頭人,于是獨孤劍秋淡淡的笑了一聲,然后道“劉本昌,馬超派你來可不是讓你擦桌子來的”,這個伙計一愣,然后轉(zhuǎn)過身來,看了一眼獨孤劍秋,道:“獨孤劍秋,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伙計”
獨孤劍秋道:“手那么白皙,掌上卻起了很多繭子,肯定是長期拿劍,下盤這么穩(wěn)健,應(yīng)該還是個高手,輪臺分壇的劉壇主是馬超一手提拔的,我雖沒有見過,但我?guī)鶘|逃亡,一定會路徑輪臺,馬超又怎么可能不派你來殺我”。
劉本昌道:“獨孤掌門果然精明,怪不得能在那么周詳?shù)牟稓⒅刑用摗?/p>
獨孤劍秋道:“你不該來,你殺不了我”
劉本昌道:“可我已經(jīng)來了,看到你的人我才知道你的傷并沒有想象中的嚴重,那么我也知道我殺不了你”
獨孤劍秋道:“那你為什么還不走”
劉本昌道:“因為馬大哥對我有知遇之恩,我不得不報,我知道我現(xiàn)在殺不了你,可我卻還想一試”
獨孤劍秋道:“就憑你有恩必報的性格,也算一名英雄,我不想殺你”
劉本昌道:“不必廢話,來吧”
獨孤劍秋依然看起來全身無力,不過他那雙蒼涼無神的眼睛卻突然變亮了,也滿是機警,忽一瞬間,劉本昌倒了下去,誰也沒看清他是怎樣出的手,仿佛他的眼睛就是一把刀,在頃刻之間結(jié)束了對方的生命,此刻獨孤劍秋殺了敵人,應(yīng)該感到高興,可他并不愉悅,不僅不愉悅,反而增加了一絲哀傷。
他不喜歡殺人,他不僅不喜歡,更是厭惡極了,可他卻時常不得不殺人。
人生本就是個矛盾體,任何人也無可奈何。
合迷里是個晝夜溫差特別大的地方,因此這里的瓜果都特別甜美,獨孤劍秋以前闖蕩江湖的時候也來過這里,不過這次故地重游卻讓他新生了許多感慨,無奈與心酸,荒涼與落寞油然而生,他一路逃亡到這已經(jīng)幾個月的時間了,他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因此他不再連累這個忠心耿耿的馬夫,一個人孤行至此。
六月合迷里的天就像一個溫棚蓋在大地一般,除了悶就只剩下熱了,獨孤劍秋滿是迷惘地走在大街上,內(nèi)外一般燥熱,汗水不住的滴打在地面上,可沒有留下一絲汗水的影子,掉下去的瞬間已被蒸發(fā)掉了,這么大熱的天,獨孤劍秋只想找個陰涼的地方坐下來喝碗水,他已是疲憊之極。
在合迷里這種地方找一個茶館可真不容易,獨孤劍秋找了許久才找到這樣一個破舊的茶棚,說是茶棚,可這里只賣一文錢一碗的白開水,和兩文錢一個的饅頭,只有一個老板,當然也是伙計,過路的人并不多,所以他也請不起伙計來,雖然這樣的吃食和他以前無法比,可放在如今,他覺得美味極了,他已經(jīng)忘了什么時候感受過食物的美味了,他這一頓足足喝了四大碗水和十八個饅頭,顯然他真是腸胃空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