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宮中樂師,看不慣他孤高耿直,暗中使壞。國宴撫琴,他忽的斷了琴弦。
不敬的大罪,往日榮寵忽成了云煙,御用琴師轉(zhuǎn)瞬成了階下囚徒。
他的琴被砸毀,受了很重的刑罰,奄奄一息被遺忘在天牢里。
夜晚,透過天牢透氣的窗子,他看著天邊寥寥的幾顆星子,受傷了的手指在空中撥弄,輕聲哼唱著熟悉的琴曲。
手腳上帶著鐐銬,身上帶著傷,衣上沾著塵土,那樣的悲慘,那樣的冷清,亦是那樣的……自在。
他對自己的境遇并不是太在意。告別了皇室的浮華,褪去了往日的光環(huán),他似是才找回那個為琴所生自己。
“可惜,此處無琴?!币磺M了,不禁有些感嘆。
忽有一聲輕笑。
聞聲看去,隔著監(jiān)牢的欄柵,白衣的女子抱著琴,安靜的同他對視,一身冷清,白紗覆面,眸下有碧色花枝糾結(jié)團繞。
她抬手,他身上的束縛便都輕巧落了下去。她抬步踏入,欄柵如同虛設(shè)。
將手覆在他的手上,那雙手柔軟卻缺少溫度。他不及反應(yīng),她已將手拿開,而他那雙滿是傷痕的手,已然恢復(fù)如初。
她將懷中的琴遞給他,他從怔愣中反應(yīng)過來,接過琴,仔細(xì)打量,發(fā)現(xiàn)這竟是自己所接觸過的最好的一把琴。
她席地坐下,靜靜的看著他。他沉默片刻,將琴放在膝上,屈指,彈起了第一個音符。
熟悉的琴曲悠悠傳出,陰暗的天牢里,她沉默的做他唯一的聽眾。
琴曲盡了,他雙手放在琴上止住微微顫動的琴弦,心底有著故友重逢似的喜悅。她站起身,示意他跟著自己走。
一路無話,亦未見其他人。周遭景色跳躍式的突兀變化,天色亮起來的時候,他已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何方。
清晨第一縷陽光中,她停下腳步,回過頭對他道:“去你該去的地方,不要再回去了?!?/p>
“那樣懂得的琴音,不該被埋沒?!?/p>
而后,身影漸漸消失。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再次踏出腳步才發(fā)現(xiàn),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她的那處小村。
他留了下來,隱姓埋名,平時教村中孩子識字認(rèn)草藥,當(dāng)了村中唯一的教書先生。閑時依舊撫琴,卻是唯有村中野戶耳聞,再無人以錢權(quán)相追捧。
數(shù)年后,山中夜雨,暴雨傾盆,電閃雷鳴。
第二日,山中老人云,這般雷雨,百年不遇。
越數(shù)日,有行腳商販小村歇腳,講山外閑聞,云數(shù)日前,帝王宴會遇刺,所幸,帝乃洪福之人,有驚無險。然帝貴妃云氏,替王擋刀,傷重離世。
細(xì)細(xì)算來,妃離世之日,正是山中雷雨的那日。
他聽聞,震驚不已,不顧眾人但擔(dān)憂詢問,慌慌張張沖進山林。
林中雜枝滿地一片狼藉,他腳步踉蹌,被樹枝劃了一身的傷,終于沖到了當(dāng)日遇見她的地方。那處山崖似是曾受過落雷轟擊,到處都是焦黑痕跡。
他喊她的名字,至筋疲力盡,沒有得到回答。
山間下起了雨,他沒了力氣,茫然仰面摔倒在泥濘中。
天色昏暗,漸入夜。許久后,有腳步聲傳來,片刻后,一把紙傘出現(xiàn)在他視線中,遮住了迎面落下的雨水。
抬頭,順著紙傘望去,執(zhí)傘的人面無表情,半邊身子淋在雨中,沉默的同他對視。
“呵……”過了不知多久,他抬手抹掉自己滿面的雨水,坐起身,控制不住的笑了起來。
心底只有一個想法,分外清晰。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