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冷眼瞧著，見唐蛟提燈籠往南走了沒幾步，腳下步子眼瞧著就開始偏，走了一圈竟是又回到了亭子前，他愣了一下繼續(xù)走，走了兩三回都是繞回到了原地，他這才開始慌，約莫著是以為鬼打墻了，許是想起民間說的鬼怕惡人，扯著脖子高聲就罵將起來，用詞粗鄙，不堪入耳，罵完還狠狠啐了兩口，我聽得臉上都有些掛不住，看柳仙卻是神色如常。再瞧唐蛟罵完繼續(xù)走，結(jié)果自是不變，又走了兩回，唬得他臉色發(fā)白，直打牙花，也不知是凍得還是嚇得，撂下燈籠就沖亭子跪下了，幾個(gè)響頭磕的瓷實(shí)，渾身抖得如篩糠一般，聲音都帶著顫兒：

唐蛟小的唐蛟，不知驚擾了哪位鬼爺爺鬼奶奶，方才得罪了，我并非有心，您大人不計(jì)小人過，饒了我這一回吧，還放我家去，我再不來擾您清凈的。

那燈籠就在他身側(cè)擱著，忽的一只手伸了過去，只閃了那么一下，燈籠里隱約便飄出一縷煙，唐蛟只顧著滿嘴里求饒，壓根也沒瞧見，我倒是看的真鑿，這才發(fā)覺原本在我身邊的柳仙不知什么時(shí)候摸了過去，往燈籠里加了香粉又悄沒聲兒的回來了，在我身邊站定：

柳玄姑娘瞧好罷。

就瞧唐蛟滿口里爺爺奶奶的亂嚷了一通，嚷罷又磕了幾個(gè)頭，站起來提了燈籠急匆匆就要走，剛走了兩步忽的面色大變，臉都扭曲起來，瞪著眼睛連連后退，像是瞧見了什么可怕的東西：

唐蛟??！

這一嗓子喊的突然，倒把我嚇了一跳，問柳仙道：

悅卿他瞧見什么了？

柳玄他能瞧見什么，全在于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他既認(rèn)定此處有鬼，那能瞧見的大抵是些厲鬼了，倒是夠他喝一壺。

我忍俊不禁，看唐蛟被嚇得慘叫連連，自己踩了自己的大氅，一下子摔倒了，燈籠脫了手，跌在地上燒了起來，唐蛟捂著臉沒命的叫喚，連滾帶爬的往后躲，嘴里阿彌陀佛早念了一萬聲，忽的兩眼往上一插，竟是暈死過去。我同柳仙互看了一眼，都上前去看。那唐蛟滾了一身土，臉上也不知是冷汗還是眼淚，方才用手一抹好不難看，柳仙忽的伸手撩了他的前襟，我便看到地上有一灘水漬，這唐家的大少爺竟是被嚇得尿了褲子，我失笑：

悅卿到底是仙家的法子好，我只瞧他以后還敢不敢亂來。

柳仙丟了手，臉上竟也有了一絲笑意：

柳玄時(shí)辰不早了，卿兒還是先回去吧，這里有我盯著。

悅卿是，多謝仙家。

辭了柳仙，一徑回了離塵軒，初陽(yáng)那屋的燈已經(jīng)熄了，阿曼還守在床邊，也已是餳著眼支持不住，我入了竅，阿曼恍惚著：

阿曼姑娘回來了，早些睡罷，我將這香倒了去。

阿曼倒了香回來，吹了蠟燭便睡下了。晨起洗漱過了，阿曼先將初陽(yáng)開的藥端來我喝了，又去取了飯來，吃飯時(shí)我將昨夜情形一說，初陽(yáng)一口粥險(xiǎn)些噴出來，阿曼笑得連筷子都掉在了地上，初陽(yáng)拿了帕子一擦嘴：

谷初陽(yáng)好好好，這下子看那登徒子還敢不敢來找我們卿兒的麻煩。

我擱下筷子：

悅卿他昨兒吃了虧，怕是且要鬧呢，但我不怕，我只替阿曼擔(dān)心，柳仙耳音如此好，那平日里阿曼說柳仙的那些壞話豈不是都被聽了去？

話音剛落，阿曼才撿起來的筷子便又掉了，初陽(yáng)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谷初陽(yáng)柳玄不是凡人，耳音自然是極好，不過阿曼寬心，據(jù)我對(duì)柳玄的了解，他還不至于為了幾句閑話就殺人滅口。

阿曼早漲紅了一張臉：

阿曼我哪里說柳先生的壞話了？姑娘可莫混說！

悅卿我混說？是誰見天兒在我耳邊咕嘰，說柳先生是冰疙瘩了？

阿曼被我和初陽(yáng)逗得說不出話，撂了筷子直跑出了屋子，我們兩個(gè)在屋里又笑了一回，攪得我也吃不下東西了，瞧了瞧剩在碗里的粥：

悅卿哎……我可是再吃不下了，這粥就擱這兒罷。

初陽(yáng)還沒說話，門外忽然傳來阿曼的聲音：

阿曼姑娘今兒要是不將那粥喝盡就別想出這門兒！

我和初陽(yáng)都愣了，還是初陽(yáng)先反應(yīng)過來，將勺子塞在我手里笑道：

谷初陽(yáng)聽見沒，趕緊吃，我盯著你。

無奈將粥吃完，開了門照例向柳仙問了好，柳仙一點(diǎn)頭，手上遞過來一個(gè)東西，正是昨兒他拿來的香囊，我收了又回到館中。不一會(huì)兒廣德樓那三位又來了，我想起昨兒個(gè)答應(yīng)了秦霄賢要帶他們?nèi)@子里吃茶，因讓阿曼收拾了亭子，入了冬天兒涼，石凳子坐不得，吩咐阿曼拿了軟墊墊在石凳上，帶著幾人進(jìn)了園子，孟鶴堂不住稱贊：

孟鶴堂昨兒在聽雨堂，我見霄賢只站在窗口瞧，也不知是在瞧什么，今兒一見這園子算是明白了。

孟鶴堂無心的一句話，倒教我想起昨兒阿曼說的秦霄賢看我的情景來，偷眼一看秦霄賢，他也是漲紅了臉，我不接話，只讓人坐了：

悅卿幾位今兒個(gè)要什么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