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母親,從小到大,林恣的印象只有強勢。年少時媽媽的溫軟安慰她從來都沒有感受過,最激烈的青春期,她甚至一度害怕、抗拒甚至厭惡。
最意外的是,出了這樣的事,她放下美國那邊所有工作,來照顧自己。雖然交流依舊寥寥,但互動總算多了。
又想起那個人了,她也一度奔波于母子局,到最后,卻給了自己這樣的結局,女大三,抱的不是金磚,是毒藥啊,莫大悲愴涌來,心底巨大的波瀾一波波襲來,她差點不能呼吸。
林恣卯足了勁兒想要從這股情緒中逃脫,間或有聲音從喉嚨中擦溢出,嘶啞刺耳。
她再也忍不住,雙手捧住自己的臉,無言哭泣,這是我的聲音啊,所有的驕傲都沒了……
“林恣,你到現(xiàn)在還是不肯接受現(xiàn)實嗎?”七分理智三分動容,她慢慢走過去將自己的女兒攬進懷里,許久,沒這么抱過她了。
她伸手拍著林恣的后背,幫她順氣,“啞巴,有這么難接受嗎?想一想你還有的,至少你還活著,不是嗎?有些人,生而殘疾,你又何其幸運,先前的二十四年你的嗓子給你贏得了那么多贊譽,已經(jīng)夠了,不是嗎?”懷里的女兒情緒有好轉,顫動的身體慢慢平復下來,“你十五歲時,跟同學賭氣說你沒有媽媽,我其實很開心,沒有母親,你就永遠不會想著依賴,沒有鼓勵的人生,你從小走到大,我為你顧慮了那么久,不是看你在這么年輕的年級里自暴自棄的?!?/p>
林恣抬頭,淚眼摩挲,那個和自己輪廓極其相似的女人,正用手幫自己理順頭發(fā),每一絲發(fā),似乎都得到了她的愛撫。
林恣在母親懷里點頭,磨蹭,活在過往的人,太懦弱。
“真是乖孩子?!?/p>
林恣脫離她的懷抱,反身找到身后的一個小小的筆記本,“沙沙沙”她動筆的力道很大,筆畫勾勒的弧度也很大。
那本上寫著,“你好久沒夸獎過我了?!?/p>
林恣抬頭望著她,眼里是許久未見的神韻,微微發(fā)著光。
對方只是看著她,目光柔和。
“生日快樂,我的寶貝女兒?!彼龍?zhí)起林恣的手,不受控制的瑟縮一下,密密麻麻的針孔延伸直整條血管,留了一條長疤。她盡量穩(wěn)住自己的心緒,將那條紅黃織編的線套在了她的腕子上,“媽媽也迷信一回,希望這兩條線保佑你不再傷悲?!?/p>
林恣低頭看自己的手,她生的偏白,瑩白膚色襯著紅黃粗線,很刺眼,卻又莫名和諧。她慢慢將整張手張開,倏然間皺眉,太陽穴不住的跳動,扯得額頭生疼,她突然開始嘶啞的叫喊著,瘋狂的抓著自己的左手中指,肌膚滲血泛紅。
為什么,為什么那個戒指還在自己手上……往昔一幕幕泛著古銅色的光重現(xiàn)……
她叫喊的歇斯底里,很快,左手血肉模糊,她對自己,從來都不手軟。
家庭醫(yī)生的鎮(zhèn)定劑注射后,她才穩(wěn)定下來,又陷入了冗長的黑暗中,昏昏沉沉,難以自拔。
那枚戒指,因為她后來身體機能變化的原因,手指腫脹,難以摘下,似乎,冥冥注定。
即使注射了鎮(zhèn)定劑,她依舊睡得很淺,淺到能夠辨析來人說話的聲音。
“你來了”朦朧間,是媽媽的聲音。
“嗯?!彼穆曇?,只是沙啞到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