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醫(yī),他病情嚴重,不可再拖。忘機現(xiàn)在……能否帶他走,繼續(xù)尋醫(yī)?”
聽聞,齊縞素轉(zhuǎn)過身來,頗為驚訝:“你明知他可能誰都無法治愈,為何還要繼續(xù)尋醫(yī)?”
藍忘機道:“您也說是可能,那還存有希望?!?/p>
齊縞素眼神有些復(fù)雜,也沒說什么。
外面依舊風(fēng)雪交加。藍忘機剛想背著魏無羨離開的時候,齊縞素道:“這風(fēng)雪你們肯定走不出去的,老夫送你們吧。”
“多謝齊醫(yī)。”
齊縞素往藍忘機和魏無羨身上貼了幾張符,白光一閃,待藍忘機睜開眼,他已經(jīng)回到了上山前陪魏無羨嬉鬧的瀑布。而魏無羨這時,正趴在藍忘機背上熟睡著。
魏無羨說過,他想慢慢走著,去尋醫(yī)。
藍忘機眼神堅定起來,往回走去。
————————————
皋蘭,尋到了冷落清。
“抱歉,我的能力不足以治愈魏公子的病……”
?
返回的路上,經(jīng)過一個蘋果園。
“藍湛,我們買些蘋果吧。肯定甜!”
“好?!?/p>
“藍湛,來,你也吃口。”
藍忘機咬過魏無羨咬著一半的蘋果塊。
————————————
晉陽,尋到了寧念遠。
這時藍忘機二人以尋醫(yī)三個月。
“雖然我的能力不足以完全治愈魏公子的病,但能降低他發(fā)病率。”
?
“藍湛!這衣服好好看!買吧!你看咱倆衣服都破成什么樣了?!?/p>
其實不堪入眼的是藍忘機的衣服,魏無羨的衣服僅僅沒了幾個角。
“好。”
這是藍忘機第一次沒穿姑蘇藍氏的校服,當然,抹額還在。
————————————
漢口,尋到了歐離憂。
“很對不起……我,無能為力。”
?
“誒藍湛藍湛,我想吃那個!”
“好?!?/p>
“藍湛藍湛,這個好甜,你也吃口。”
———————————————
湘洲,尋到了葉契闊。
藍忘機二人已尋醫(yī)半載,魏無羨再一次發(fā)高燒昏迷不醒。
“含光君……我……”
藍忘機起身回了個禮,背起魏無羨離開了。
——————————————
豫章,尋到了鐘追憶。
臨安,尋到了安參辰。
……
“藍湛……回去吧……我想多看看云深不知處、蓮花塢、暮溪山……”
藍忘機背著魏無羨,艱難地走著山路,呼吸聲越來越急促,越來越重。
而身后的魏無羨,已經(jīng)有些呼吸困難,發(fā)著低燒。
“藍湛……我們回去……”
魏無羨將頭埋在藍忘機的背上,有些哽咽。
“藍湛……不治了……就這樣吧?!?/p>
“藍湛……你理理我……”
“藍湛……!你說話呀……”
魏無羨搖著藍忘機,藍忘機還是一聲不吭,一直走著山路。藍忘機緊咬著嘴唇,這才忍住了一絲聲音。
見藍忘機還在走,魏無羨用盡力氣去掙扎。實在掙扎不開,魏無羨再也忍不住了,他雙臂摟住藍忘機的脖子,竟大哭了起來。
不管是前世,還是被獻舍后生病前,除了那次江家被滅,魏無羨從沒大哭過。他總是以燦爛的笑容去面對人們。
離開姑蘇尋醫(yī)那么久,不管那些神醫(yī)說什么,他的病怎么樣,也只有魏無羨最清楚。
前世他死的時候毫無牽掛,被反噬后魂魄一直漂浮在人間,就等著魂飛魄散??梢淮潍I舍,他又活了過來。
他不怕死??墒乾F(xiàn)在,他還有藍忘機。他不能死。但卻由不得他。
魏無羨不知道剩下的日子怎么過,不知道自己……要是真的死了,藍忘機怎么過。
自己的病是治不好的了,但只要現(xiàn)在他活著一天,藍忘機就要為他艱難尋醫(yī)一天。他看不得藍忘機為他吃苦。
藍忘機聽到魏無羨的哭聲,終于停下了腳步。他猶豫著,最后,他還是回了頭,下了山。
魏無羨不想死,藍忘機何嘗不是?
他問靈十三載,好不容易等來了魏無羨,卻發(fā)生這種事。
在尋醫(yī)之路中,魏無羨只看得見藍忘機一直在走,倒不如說藍忘機根本停不下來。他一直看著前方,一直走著,對于藍忘機來說,那是希望的曙光。
藍忘機不敢停下來,仿佛多停留一秒能救魏無羨的神醫(yī)就會不在,而魏無羨會離他而去。
他不想,他不想再過沒有魏無羨的生活了。
沒有魏無羨的生活,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可是現(xiàn)在,在魏無羨的哭聲中,藍忘機清醒了,也承認了。承認魏無羨治不好的事實,承認魏無羨很快會離他而去的事實。
?
藍忘機背著魏無羨,走在平坦的大路上,夕陽下,光暉散落在他們身上。
藍忘機走得很慢很慢,魏無羨就安靜趴在藍忘機背上,聽著他的心跳聲。
“藍湛?!?/p>
“我在?!?/p>
“藍湛?!?/p>
“我在?!?/p>
“藍湛?!?/p>
“我在?!?/p>
一句“我在”,已經(jīng)足矣。
“藍湛,先回云深不知處吧。半載多沒回去,你兄長、叔父得擔(dān)心死?!?/p>
“好?!?/p>
藍忘機原本想慢慢走,走到碼頭,乘船回去。但沒想到魏無羨的低燒變成了高燒。便拿出避塵,御劍而去。
?
云深不知處。
藍忘機來到寒室門前,抽出一只手敲門。
屋內(nèi)的藍曦臣聽到敲門聲,放好毛筆,起身去開門。藍曦臣一開門就看到自己每日都在擔(dān)憂的弟弟。藍曦臣的心也算是落了下來。
“忘機!你快進來。”
藍忘機點頭謝過藍曦臣,便背著魏無羨進屋。
“無妨,先放在床上?!?/p>
待安頓好魏無羨,藍忘機與藍曦臣便同坐在桌子旁。
藍曦臣眼前的藍忘機臉色蒼白,很是憔悴。這個樣子,如同當年他知道魏無羨反噬死去的時候一樣。
“忘機,魏公子他……”
藍忘機搖了搖頭。
“沒事,忘機??倳魏玫??!?/p>
藍忘機雙手托著額頭,使勁搖頭。
“好不了……好不了……”
見藍忘機如此失態(tài),藍曦臣也只能干著急。
“魏公子……他有說想干什么嗎?”
“回以前的地方……看看。”
藍曦臣剛想說什么,便聽到床上有動靜。藍忘機和藍曦臣連忙去到床邊。
魏無羨瞇著眼,用手使勁揉著眼睛。
“藍……藍湛……我,我看不清了……”
“?。。 ?/p>
“?。?!”
“魏嬰!你睜大眼睛再看看!魏嬰!”
魏無羨用手臂壓著眼睛,道:“不用了……我的眼睛,已經(jīng)死了?!?/p>
“魏無羨??!看我!你看我!”
藍忘機已經(jīng)完全失態(tài)了,他的眼睛通紅,想搖晃魏無羨卻又怕傷到他。只能靠聲音來發(fā)泄情緒。
“忘機!你冷靜些!”
藍曦臣也有些失態(tài),他理解藍忘機,畢竟,他曾經(jīng)一劍穿過了金光瑤。
藍曦臣拉扯著,終于將藍忘機拉回椅子上。
“忘機!你這樣沒用的。你這樣逼著他他就能看見嗎?”
藍忘機喘著粗氣,過了好一會,才平靜了下來。
“我失態(tài)了?!?/p>
“明天帶魏公子去走走。現(xiàn)在不早了,回去休息吧?!?/p>
藍忘機站起身,對藍曦臣行了個禮,便抱起魏無羨,往靜室走去。
藍忘機醒了,魏無羨也醒了。倒不如說二人一晚上都沒睡好。
“藍湛,我們?nèi)ツ合娇纯??!?/p>
“好?!?/p>
藍忘機穿戴好后,幫魏無羨穿戴。隨后,背著魏無羨,御劍去到了暮溪山。
“那個洞應(yīng)該被封了吧?無事,在外面走走就好?!?/p>
藍忘機就背著魏無羨,慢慢地走著,仿佛去尋醫(yī)時一般。
魏無羨雖然看不見了,其他感官還在。走著走著,他感覺空氣越來越清新,風(fēng)有些涼,很是舒服。
“藍湛,這是哪?方便休息嗎?”
其實這個地方離之前他倆被困的那個洞不遠,多走幾步就到了。雖是到處走走,但藍忘機不自覺就走到了這。
“那個洞附近。”
“那么巧?行了。放我下來,我們休息?!?/p>
藍忘機找了塊平坦的地方,盤腿就坐,魏無羨則枕在他膝蓋上。
“藍湛,當年我是真枕在你腿上吧?怎么我快醒的時候就成樹葉呢?”
藍忘機即使過了那么多年,一樣容易害羞。
見藍忘機不語,魏無羨深知肯定又覺得不好意思了。
“你當初你斗不過我你就咬我。好一個儀表堂堂的含光君,斗不過人就咬人。嘖嘖嘖?!?/p>
“別鬧。”
看自己的目的達到了,魏無羨笑瞇瞇地轉(zhuǎn)過身,摟住藍忘機的腰間。
“藍湛,再唱唱歌給我聽唄?那首《忘羨》?!?/p>
“好?!?/p>
熟悉的低且輕柔的歌聲傳來,魏無羨舒服地枕在藍忘機的腿上,享受著這歌聲。
突然魏無羨感覺頭一沉,差點睡過去。他連忙搖頭,使自己清醒過來。
“走吧藍湛。去蓮花塢。直接帶我去見江澄?!?/p>
藍忘機重新背起魏無羨,御劍往蓮花塢奔去。
他直接去到住宅。他不知道江澄在哪,上一次來是叫人把江澄叫出來的。
藍忘機問一個云門子弟,那位弟子指了指一個房間。藍忘機謝過弟子,便走到那個房間門前。
“藍湛,放我下來。”
聽聞,藍忘機將魏無羨放了下來。
魏無羨敲了敲門,喊道:“江澄!”
屋內(nèi)的江澄聽到外面有人喊他,起身開了門。
“魏無羨?藍二……公子?!?/p>
“喲江澄,好久不見?。 ?/p>
江澄皺了皺眉,隱隱覺得哪里不對。
江澄把二人請了進來,卻見藍忘機扶著魏無羨坐下。
“怎么?你什么時候高貴到連坐都要含光君扶著坐了?”
“看不見嘛,自然得扶著?!?/p>
江澄驚了一下,追問道:“看不見?你眼睛怎么了?”
魏無羨毫不在乎地道:“沒事沒事,就是生了個病。”
“生個病怎么會看不到!”
江澄有些慌亂,他一下子站了起來。江澄一下子抓起魏無羨的手,把了一下脈。
“魏無羨你到底怎么回事?”
“不都說生病了嗎?沒事。你給我好好坐著?!?/p>
江澄一拳打到桌子上,沉默了一會,還是坐了下來。
“金凌呢?”
“在另一個屋里?!?/p>
魏無羨有些頭暈,感覺每聽到的一絲聲響,每一處觸覺,都有種若有若無的感覺。
“江澄,帶我去靈堂?!?/p>
江澄起身,原本想扶著魏無羨,藍忘機比他快了一步,將魏無羨背了起來。
“走?!?/p>
?
“到門口了吧?藍湛你放我下來,我跟江澄單獨進去。”
藍忘機有些猶豫,還是放下了魏無羨。江澄便扶著魏無羨走了進去。
江澄扶著魏無羨跪下,幫他拿了三炷香。魏無羨接過香,聽到江澄在旁邊也跪下了,便拜了三下。他想自己起身,摸索著去插香,江澄一把搶過他手中的香,幫他插了進去。
江澄往后看了看,藍忘機正站在靈堂門旁。
他靠近魏無羨,低聲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魏無羨苦笑道:“這也被你看穿了?!?/p>
江澄道:“別廢話,趕緊說。”
魏無羨道:“我的病是治不好的了。到時候我死了,藍湛要是做什么出格的事,你一定要跟藍曦臣全力制止?!?/p>
繼續(xù)道:“我相信你不會做什么事,所以這幾年先把一些精力放在藍湛身上,派人盯著也行。藍曦臣是宗主,總有事做?!?/p>
魏無羨嘆了口氣,道:“好了,也沒什么事了。江澄?”
魏無羨說了那么多,他旁邊仍然一絲聲音都沒有。
魏無羨聲音變大了些,喊道:“喂江澄,你聽到?jīng)]?”
“聽到了?!?/p>
魏無羨放心地笑了笑,終于控制不住,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