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真的,在我跟周揚以前,認為周揚會是個很有些氣場和威懾力的人。
跟了他一周,我發(fā)現(xiàn)這孫子并沒有氣場。不過倒是非常之不務正業(yè)。泡吧唱k飆車,沒他不玩的,但一件違法的事都沒碰過。做派活像是個有萬貫家產(chǎn)撐腰的叛逆期青年。
今天是我第一回這么近距離地和他接觸。如果把之前的接觸比作隔著玻璃柜子看蛇,現(xiàn)在就差不多算是近距離上手擼貓。周揚長相非??⌒?,三十二歲了臉還嫩得像個剛畢業(yè)不久的大學生。他坐在我對面把眼一瞇,笑得一臉陽光燦爛。
“陳隊。”周揚問我,“現(xiàn)場沒啥可看的了吧?”
“再看看?!蔽乙贿呎f一邊低頭在地上仔細尋找痕跡。
可是沒有,一絲一毫都沒有。死者好像就是自己踩到了高壓線,就這么簡單。
朱曼也蹲下來四處查看:“……隊長,你有發(fā)現(xiàn)嗎?”
“沒有。”我說,“可能真的是意外?!?/p>
周揚靠在一邊的墻上嚼泡泡糖。這三十多歲了的老男人吹出好大一個泡泡,含糊著喊我:“陳隊,看我?!?/p>
我:“……”
我心累。
我撐著膝蓋起身,蹲久了猛地起來還有點眩暈:“我怎么看都是意外?!?/p>
周揚漫不經(jīng)心地接道:“是吧?”
我說:“嗯?!?/p>
朱曼也站起來,一邊往下摘手套一邊點頭:“既然隊長這么說了,那我就放心了?!?/p>
周揚歪了歪頭:“朱警官之前對我很不放心?”
他無辜極了:“這又是為什么呢?”
“……”我說,“小孩子不懂事瞎說話。周先生莫怪?!?/p>
周揚點頭:“陳隊的面子我當然是要給的。除此之外我還有個請求。”
我心說你能有什么請求,嘴里客氣得很:“你說。”
周揚抬手遞過來塊很小的牌子,上面印著個燙金的數(shù)字。
“剛好,我在醉客居訂好了位子,周五的。不巧的是,本來要和我一起吃飯的那位朋友有事來不了了。”周揚微微一笑,“不知陳隊是否愿意賞光?!?/p>
朱曼在我旁邊低聲感慨:“隊長我現(xiàn)在懷疑你和周揚有一腿?!?/p>
醉客居我當然是知道的,昌清市最牛逼哄哄的餐廳,每天只招待一桌客人,還得提前預約,席位天價。
周揚玩味地盯著我。我感覺到脊椎骨上有一陣涼意緩緩淌過,好像被蛇盯上的灰竹鼠。
這時他才脫去了那層仿佛不成熟的外皮,露出了鋒利的一面。
“……”我說,“我和周先生還不算太熟……”
“怎么會呢?”周揚說,“陳隊都跟了我一個禮拜,我也沒請陳隊吃個飯,現(xiàn)在補上,之前的怠慢就請陳隊莫要計較?!?/p>
“……”
我還沒說話,周揚就笑了出來:“那就這么定了,今天我就不留陳隊了。周五晚上七點,我在醉客居等候陳隊大駕光臨?!?/p>
我求助地看向朱曼。
小丫頭猶猶豫豫地踟躕了一會,對周揚說:“……我替我們隊長謝謝周先生?”
我:“……”
周揚:“客氣了?!?/p>
回程的路上我恨不得錘爆朱曼的狗頭:“你怎么就答應了??。磕阍趺淳痛饝??敢情賣的是我不是你?”
朱曼說:“啊,對啊。”
“……”我說,“朱曼,我替你做主了,你這個月獎金和下個月獎金和下下個月的獎金,充公了?!?/p>
朱曼十分虛假地哭了出來。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我伸手把它從口袋里拿出來,屏幕上“趙老頭”三個字十分矚目。
我拍拍朱曼讓她停止戲精行為,深吸一口氣之后就接下了電話。
老趙在電話那頭中氣十足地問我:“出院了?”
“是啊?!蔽艺f,“您老人家特意打給我,有事?”
老趙笑罵了一句:“沒事不能關心關心你小子?”
我說嗯嗯嗯。
果不其然,老趙話鋒一轉:“確實有點事。你們正在查的那個案子怎么樣了?”
“查完了?!蔽艺f,“我覺得沒什么疑點了。一沒動機二沒證據(jù),我覺得這事和周揚好像確實沒啥關系?!?/p>
“可能有點關系。”老趙說,“我們剛查出來,死者張建軍,是周揚的遠房表叔的同事家的孩子?!?/p>
“……”我由衷地贊嘆道,“這么遠的社會關系嗎?能查出來也真的是很厲害?!?/p>
“不僅如此。這個張建軍死前半個月曾經(jīng)來過一回周揚所在的別墅區(qū),有監(jiān)控拍到他騎著輛鈴木摩托,進了別墅區(qū)。但是因為這片別墅區(qū)非富即貴,多少都有點見不得人的事,內(nèi)部的監(jiān)控都是擺設,平時也不打開,我們無從知曉張建軍上次來這里是做什么。”
“這么說這事還真有可能和周揚脫不開干系?”我問。
老趙說:“周揚這個人畢竟是我們的重點監(jiān)視對象。這次是在他家里死的人,死者還和他有一定聯(lián)系,我們想不懷疑都不行。”
“……所以這個爛攤子又是我的嗎?”我說,“我能不能回醫(yī)院躺兩個月,先不管這孫子的破事?”
“你對他最熟悉?!崩馅w說,“你跟了他一個禮拜。這事還是交給你查我放心?!薄?/p>
“……”
“有需要打給我?!崩馅w最后交代了一句,“別查的太明目張膽。在周揚的真實背景查出來之前,我們不好打草驚蛇。”
“我懂我懂,我們的工作重心是查販毒的那個產(chǎn)業(yè)鏈嘛?!蔽艺f,“但我真的……”
……老趙已經(jīng)掛斷了。
我放下手機,無力地癱倒在后座上:“放首二泉映月給我吧。”
朱曼的車載CD千奇百怪。我曾經(jīng)在她的CD夾里翻到一張二胡名曲,對這丫頭的音樂品味驚為天人。
朱曼減慢了車速,一邊翻CD一邊問我:“怎么了?還要查周揚?”
我說:“是啊?!?/p>
“張建軍和周揚有一點點關系,死前半個月曾到過別墅區(qū),具體目的不詳?!蔽艺f,“所以這還得查下去?!?/p>
“不是正好嗎?”朱曼示意我,“周五你還要和周揚共進晚餐。”
她不提這事還好,一提我就來氣:“誰想和那孫子一塊吃飯啊。”
朱曼提醒我:“老趙讓你接著查案子?!?/p>
我說:“唉。要不你一起去?”
朱曼說:“不?!?/p>
我試圖勸說她:“為什么?你看,你去了不僅能吃頓好的,對我們查案也有幫助。有我們警隊的警花陪那孫子吃飯,他還不得樂傻了,到時候問什么招什么,功勞全記你頭上。你說好不好?”
朱曼說:“不好。”
我說:“唉。為什么呢?”
朱曼瞅我一眼:“美人計什么的,周揚好像比較吃你這套的?!?/p>
“靠啊?!蔽艺f,“老子一純爺們,鐵血真漢子,就算他吃也不能送上去給他啊!”
“哦?!敝炻荒樌淠亻_車,“反正我不去。事兒查不出來我就告訴趙局,你連吃頓飯這么屁大點事都害怕,慫的一批?!?/p>
“……你說話能不能淑女一點?!蔽艺f,“行行行,我去?!?/p>
我的手機又響了。我低頭看了眼屏幕,是個不認識的號碼。
朱曼說:“接呀。”
我冥思苦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可能是誰:“我猜是國內(nèi)的詐騙電話?!薄 ?/p>
朱曼說:“所以你就慫了?”
我靠。我憤怒地摁下接通,抄起來放在嘴邊,剛打算告訴他“我是警察專抓騙子”,電話那頭傳來個有幾分熟悉的聲音:“陳江,是我?!?/p>
是徐更謂。
徐更謂問我:“周五有時間一起吃個飯嗎?”
“周五可能沒有了……”我問他,“你有事嗎?”
“啊,我沒什么事,就是想老同學敘敘舊?!毙旄^說,“那么周六呢?中午十一點半可以嗎?”
“周六是可以的?!蔽覇?,“去哪?”
徐更謂報了個地址,我說:“好的。”
撂下電話,我看見朱曼在后視鏡里好奇地看我,和她解釋道:“就你今天等電梯時候碰到的那個帥哥?!?/p>
朱曼奇道:“你們不是沒交換聯(lián)系方式嗎?你這號碼從高中用到現(xiàn)在一直沒換?”
“……咦?”
我都沒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
“誰知道他是怎么拿到的?!蔽衣柭柤?,“興許是問了我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