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城向西出城不過幾十里便是青蒙山。
此山碧嶂迭出頗為險峻,延綿不知幾千里。山上古樹參天終年郁郁蔥蔥。向陽的山麓之間更有山溪蜿蜒奔騰,滋潤萬物。
那天水城周邊本是荒蕪之地,但幸得這青蒙山的庇護,盡管時日艱辛但散居其中的百姓也能湊合度日。
這日,山腳附近的崎嶇山路上三個人漸行漸近。走在最前邊的是一個素衣打扮的少女。這少女似乎賭氣一般,邊走邊踢著路邊的荒草野花,嘴中還嘟嘟囔囔個不停,似乎在抱怨著什么。
少女后邊不遠處是一個身著粗衣的少年。少年不過十三四歲模樣,嘴中叼著一根草葉。他眉頭緊蹙,似乎也是滿腹心事。
少年有意和那少女保持距離,見她走得慢了自己也會停下幾步,仿佛生怕招惹到她一般。
而走在最后邊的是一個滿臉褶子的消瘦男子。這男子腳步沉重,精神萎靡不振,還時不時的輕輕咳嗽幾聲。
這三人不是別人,正是從那王家逃出的宋顯、寒石、寒漾。
那日王胖子慘死之后,被算計的寒石發(fā)了瘋一般將那王家翻個了底朝天,但依然沒有找到凝魂珠的下落。
至于那虛空遺境,宋顯倒是真心很想找到——不僅是為了保命,更因為他之前想要誅殺寒石父女的謀劃全在那虛空遺境入口的密室之中。
但無奈曾經(jīng)的密室機關(guān)早被王胖子做了手腳,宋顯在屋內(nèi)來來回回折騰了幾遍也沒有找到。
寒石被氣得狂性大發(fā),覺得宋顯定是在誆騙自己,刀劍都架到了他脖子上。
但他終究還是沒有對宋顯痛下殺手,而是一把火將王家燒了個干干凈凈,隨后便和寒漾脅迫著宋顯匆匆出了城,直奔這青蒙山而來。
只是入山已經(jīng)兩日,寒石卻故意不深入山中,而是一直在山腳附近來來回回的兜圈。
宋顯猜不出寒石這樣做的用意,就像他猜不出為什么寒石還不殺了已經(jīng)沒用處的自己一樣——也許是寒石對那虛空遺境還不死心,想著有朝一日能夠回去再拆房推墻、掘地三尺的尋找一番。
“但王胖子會有那么傻嗎?早有察覺的他肯定早就將那地方廢棄!可惜了那些金銀珠寶,可惜了自己那么好的謀劃!”想到這些,宋顯不由有些遺憾。
又想到王胖子臨死之前對悄聲對自己說的話,宋顯更加確信自己的判斷無誤。
只不過他到現(xiàn)在依然猜不出王胖子最后口中所說的到底是哪兩個字——如果能猜出的話哪用現(xiàn)在還心驚膽戰(zhàn)地跟著仿佛已經(jīng)癲狂入魔的寒石。
回想起那日盛怒之下殺人如麻的寒石,宋顯不由打了一個冷顫。
他扭頭望了一望遠遠拖后的寒石,心中暗道:“雖然在王家這老匹夫不知為何放了自己一條生路,但萬一哪天他又翻起這舊賬自己還是難逃一死!所以一定要找機會盡快逃走!本小爺就算死也不能死在這對父女手中!”
宋顯這時又抬頭望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寒漾,暗道:“盡管表面看起來這對父女對我并不防備,但實則處處提防我!否則何必非要我走在兩人中間呢!唉!這前有狼后有虎,況且他們修為如此之高,自己就算是拼了命跑估計也跑不出幾十丈就會被他們抓回來!這可如何是好?”
想到隨時都有性命之憂,宋顯心中煩躁但又無計可施,只能用力將嘴巴中的嫩草嚼個稀巴爛,然后用力吐得遠遠的才能緩解些胸口的郁悶之意。
宋顯心中不快,而寒石、寒漾也各有心事,于是三人就這樣默默前行。
此時已經(jīng)日過中天,宋顯肚中開始咕咕直叫。
他正遲疑要不要稍等寒石片刻,然后打聽一下這頓是不是又要隨便吃些野果應(yīng)付了事時,猛然發(fā)現(xiàn)身后的寒石不知何時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宋顯不由一愣,覺得有些意外。
身后是一個彎路,宋顯等了片刻依然不見寒石從那頭趕過來。
“難道機會來了?”宋顯心頭一喜。
他抬頭看了看走在最前邊的寒漾,發(fā)現(xiàn)她依然無精打采地向前走去,根本沒有注意到身后發(fā)生了什么。
宋顯頓時來了精神。
他緊張地又回望了一眼身后,寒石依然不見蹤影。
“難道是那老東西故意布局來考驗我?”宋顯心中忽然冒出一個念頭,“他不會現(xiàn)在就躲在暗處觀望?”
宋顯緊張地看了看四周。
這時山風(fēng)吹過,四周的林木隨風(fēng)起伏,宋顯頓時覺得草木皆兵。
“自己什么時候也這樣膽小如鼠了?”擦了擦手心的冷汗,宋顯不由暗罵自己一句。
“宋顯,攔住它!”就在宋顯遲疑不決時,寒漾的聲音忽然傳來。
宋顯抬頭一看,只見一只白色小獸從前邊山坡上躥出,正對著他沖了過來。
宋顯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那白色小獸已經(jīng)從他身旁一躥而過。
“哼!廢物!”寒漾話音未落已經(jīng)飛奔到宋顯面前。
緊跟著她一躍而起,故意用腳尖一點宋顯的腦門從他頭頂飛身而過,然后空中扭轉(zhuǎn)身子一個水中撈月,將那小獸緊緊抓在手中。
宋顯被寒漾用力一踩站立不穩(wěn),“蹬蹬蹬蹬”踉蹌的連退幾步,最后狼狽的屁股著地。
盡管惱火萬分但也無可奈何,宋顯知道機會已經(jīng)錯過,只能在心中大罵一句“小妖女”,隨后拍拍了身上的灰塵怏怏怏怏不樂的站了起來。
他這才發(fā)現(xiàn)寒漾手中是一只渾身白毛的小狐貍。只是那小狐貍右腳上全是血跡,應(yīng)該是中了鐵夾之類的機關(guān)。
寒漾看了幾眼拎在手中的小白狐,冷笑道:“皮毛還不錯!正好本姑娘今冬還缺個狐皮云肩!”
就在這時,忽然傳來了一陣叫喊聲。
宋顯抬頭看去,發(fā)現(xiàn)五六個穿著黑衣的家丁正從前面的山路上狂奔而來。他們一邊跑一邊大喊:“就在前邊,就在前邊!快點,別讓它跑了!”
轉(zhuǎn)眼之間,一群人已經(jīng)到了宋顯面前。
“哎,怎么不見了呢=?我明明見到是跑到這里了!”一個尖耳猴腮的家丁四處尋找著什么。
“是呀,我也看到了!就是跑到這了!”另外一人也附和道。
“在這!被這小丫頭抓住了,在她手里!”終于有人發(fā)現(xiàn)了寒漾手中的小白狐。
“真是省了我們的大事!”六七個家丁七嘴八舌說著,頓時哈哈大笑起來。他們將手中的長棍、夾子、繩索之類的東西往地上一扔,隨后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起氣來。
那個尖耳猴腮的家丁一邊喘氣一邊上下打量著垂手站在一旁的寒漾,對眾人笑道:“本來長得挺俊美的小妮子,可惜臉上多了一道疤,否則娶回家里做婆娘還是不錯的!”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喂,小丫頭!你快點將那小狐貍給本大爺拿過來!”那尖耳猴腮的家丁對寒漾揮了揮手,“否則小心你那滑溜溜的小臉蛋上再多一道疤!”
聽到這話,宋顯心中咯噔一下:“壞了,要出事!”
他眼神掃過,路上一直悶悶不樂的寒漾終于露出了幾絲釋然的笑意。
“這,這位大爺你說什么?”寒漾此時臉上全是可憐楚楚的模樣,連身子似乎都在顫抖。
“老七,你別那么大聲,她只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鄉(xiāng)下小娘子!你把她嚇壞了怎么辦?這荒郊野嶺的……”一個滿臉麻子的漢子喊道。
“哈哈,陳麻子你是不是看上她了,想要騙回去當婆娘呀!好,我們一會幫你做媒!”有人嘻嘻哈打趣道。
“放屁!老子就是覺得這小娘子幫了我們大忙……”那被喚作陳麻子的話還未說完,已經(jīng)又引起了一陣大笑。
“別他娘的廢話了!想拉到你那炕頭上就直說!唧唧歪歪的,瞧那慫樣!”那尖耳猴腮被稱作老七的家丁道,“喂!小娘子!我家兄弟看上你了,要不然這小狐貍我們也不要了,算給你的聘禮怎么樣?”
身后傳來了一片起哄聲。
“可是,可是這小白狐是自己鉆到我懷中的,不能算做聘禮呀!”寒漾嬌羞地望了一眼眾人,低著頭滿臉通紅道。
“麻子,這小妮子對你有點意思,估計和你看對眼了!哈哈哈哈!”眾人紛紛大笑道。
“小娘子,你說是不是看上我們麻子了呀!”
“要是的話,你就點個頭!”
“對呀,你點個頭就行!”
眾人一直起哄道。
聽著眾人之言,寒漾仿佛被說中了心事一般,更是扭捏起來。
“麻子,你個大老爺們現(xiàn)在還躲在后邊干什么,快點上呀!”
“是呀,你想把這小娘子抗回家就別慫,快上!”
眾人又開始攛掇起了那個叫陳麻子的家丁。
這時,那陳麻子也仿佛被打了雞血一般,猛得從地上站了起來,結(jié)結(jié)巴巴說道:“小,小娘子,你說得可是真的?你愿意跟我回家?”
“哎呀,這位大哥你誤會了,我不是要跟你回家……”寒漾故意把話打住。
“啊,那你是什么意思呀?”陳麻子頓時覺得心涼了一半。
“我不是要跟你回家,我是要跟這位大爺回家!”寒漾一指那叫做老七的家丁道,“只要你,你們能給一份像樣的聘禮!”
眾人均是一愣,隨后又都哄堂大笑起來。
“這小娘子果然有眼光,知道她七爺這床上功夫好得很,哈哈哈!小娘子你想要什么聘禮說來聽聽,只要你講出來七爺就一定能給你!”在眾人一片哄笑聲中,那老七仔細打量著寒漾的身材,一臉淫笑道。
“真的?”寒漾低著頭,咬著嘴唇道。
“我騙你做什么?想想我龍七在這天水城也算是響當當?shù)囊惶柸宋?,我怎會說話不算數(shù),再說了還有這么多人作證呢!說吧,只要我有的一定給你!”龍七胸脯拍得“砰砰”直響。
“可是我怕你們都舍不得呀!”寒漾慢慢抬起了頭,嫵媚一笑。
一時間,眾人看得都呆了!
“舍得,舍得!你這一笑真好似天仙一般!我什么都舍得!”龍七咽了一口吐沫,大聲道,“他們也都舍得!”
“當真?”寒漾又問道。
“當真,當真!”眾人仿佛著迷一般,紛紛點頭。
“好極了!那我就要你們的狗命吧!”寒漾說著一躍而起。而她手中那把寒光閃閃的匕首已經(jīng)向著龍七的喉嚨刺去!